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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Z城》的三道谜题 | 入围影评

2018-02-27 杨云康 深焦DeepFo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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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加瑞尔

从十六岁新浪潮流浪至今Ⅱ

第35期


吴雅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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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评大赛】

《迷失Z城》的三道谜题

《迷失Z城》

文│杨云康

编│paralle


评委点评:


作者提出了古典感来概括格雷的电影风格核心却并没有让这一概述在有限的篇幅中落空在对《迷失Z城》的叙事技法的剥茧抽丝之中试图阐释创作者的意图并意识到了符号和故事背后的关于人及文明等更具普遍意义的主题。



《迷失Z城》是一部令人意外的电影。


它既简洁通透,又复杂深邃;凝练悠远的叙事结构引向一个具有多种解读可能性的迷人终点。格雷如同一位技巧高超的魔术师,用冒险故事和神秘失踪这样耳熟能详的设定吊起观众的胃口,随后的两个半小时中却没有任何事件按照预期方向发展,种种因果看似无迹可寻实则无法避免,只留下一串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与怅惘。


迷失Z城


我们在片中看到的,

究竟是福斯特的Z城还是格雷的Z城?


一方面,电影情节并不十分忠实真实事件,而是在格雷手中化为更具象征意义和个人意义的表达;另一方面,电影制作层面却又极为慎重,力求从每一个细微处还原历史。看似自相矛盾的气质几乎就是格雷本人的写照——当今影坛独一无二的存在,无法轻易归类的电影人,严谨的现实主义和浪漫的理想主义在他身上恍若不可能地交织在一起;他既富有现代人的通达圆熟,又好似穿越自某个遥远时空。不可思议的古典感渗透进他电影的每一帧,成为一种超越内容的风格核心所在。


 《小奥德萨》 •《家族情仇》 •《移民》


格雷尤其擅长用真实的文化地点构筑半虚构世界,从《小奥德萨》和《家族情仇》中九十年代的皇后区,到《移民》中世纪之交的下东区,再到本片中一战前后的英国和南美,随处可见真实历史深处的幽暗与瑕疵。影片强烈的自我意识则呼应着导演自身的经验,关注人与文明之间相互依存又彼此排斥的关系。格雷处理声音和氛围基调时通常回到经典电影身上寻求灵感(如《家族情仇》中明显来源于《教父》的手法),将庞大的叙事和情感体量紧紧压缩在有限的风格范畴内,融入其每一寸肌理,最终酝酿出表面如交响乐般流畅统一,内部却像万花筒般变化万千的电影文本。


《迷失Z城》中,格雷 “古典” 气息最突出的一层表现在于克制——重点从不确切说明,而是栖息于留白,以及对不可见之物的描摹中。对“呈现”的专注和对“态度”的放弃,为观众的自由解读创造了广阔的思维空间。种种诡计、象征、隐喻、暗示和指代构成了经验与影像之间深不可测的鸿沟,这是任何胶片都无法记录下来的,只能存放于银幕之外的一条宣言:眼前所见的未必是真实,而应当倾听自己的内心 。



随着影片叙事的深入,几个重要的问题:Z城是否存在?福斯特与儿子命运如何?都渐渐无从考证,导演也不再费神给出任何说明。如同一道谜语,在解答的路上走出去太远,连谜面都已经忘记。渐次滋长的迷惘甚至困惑,荡开涟漪般层叠的余韵。观众在银幕之上看到的就是真实吗?那带着嘲讽意味的丛林歌剧与荒唐的部落影像,沿途的激流险滩,究竟真切地存在,还是环境和心理的映射?阻碍他前进脚步的潮水与暴雨,真的不是阶级社会的重重压力的幻化的魔怔吗?

究竟是刻意留白,还是根本无法作出决定?也许角色渐渐失控,再也回不到原本的路径;也许追逐梦想的意义与生活本身一样,模棱两可难以言说。而身为魔术师的格雷,只是挥挥手将悬念撒向观众,随即微笑着隐向幕后。


福斯特的执念从何而来?



身处阶级森严的文明世界(如果从军队来看就更为极端),因为父辈的影响,空有雄心却无处施展,受到外界巨大压力而难得自由——福斯特是这样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第一次前往丛林是为了测绘,求得荣誉和出头的机会。第二次,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对于文明的见解。但第三次呢?已经没有人需要他回去,他也无法藉此实现任何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为什么却越发念念不忘?


丛林是影片中的一个重要意象,福斯特以“征服者”的姿态而来,却逐渐震惊于丛林所象征的自由于理解,转而被丛林所征服。这种认知差异不光存在于福斯特个体的层面,同样存在文明与社会的宏观层面。欧洲阶级化社会在一战前已经高度发达,而南美洲的广大地区作为殖民地,其文化也被认为是原始和野蛮的。福斯特坚信此处存在发达程度可以媲美欧洲的古文明,亦可视作对于压抑他雄心的文明社会所作出的反击与抗争——再度回归到自我认知与解放的主题。



说《迷失Z城》是赫尔佐格《阿基尔,上帝的愤怒》和康拉德《黑暗之心》的再一次变奏也许并不确切。科波拉已经用《现代启示录》完美还原了后者;而阿基尔,他的执着与贪婪,是简单而直接的。福斯特则不然。他的执念根植于情感,来源于一种永远无法明说的压抑和自我实现的需求。亚马逊丛林只是一个概念,他所需要的是能让他远远逃离1905年英国社会的一个目的地,任何一个目的地。


战争是整部影片中明显区别于其他部分的一个段落,和一战在人类历史中显著断层地位不谋而合。作为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战争与探索一样,都让不同文明由散落走向融合,从隔绝走向互通。同时它们又是两个相斥的概念,战争快速而粗暴,高效却鲜血淋漓,几乎全凭本能完成;而发现则是渐进与徐缓的,需要大量的学习与适应。这种本质的冲突,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福斯特偏偏在战场上有了那个顿悟瞬间。



战争是人性的魔鬼,福斯特却在魔鬼的体内看到了自己的心。格雷对战争的残忍暴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处别出心裁的处理淡化了肉身痛苦,而肉身痛苦的来源——精神之苦,却在福斯特倒地仰头那个瞬间豁然洞明,清晨雨林中的湿润雾气和朝阳微光仿佛神谕,焦灼的渴求在泪水浸湿的双眼中涌动。那是他真正属于的地方,是他一生逆流而上追求的“不可能”。


故事的结局究竟如何?


虽未明说,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他都已经脱离了狭义上“社会”与“文明”的束缚。在逐渐深浓的暮色中,福斯特和儿子的身影在火光掩映下隐没于繁茂的植被中,他抬起头,眼前浮现妻子的容颜,内心想必也大约知晓,两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随后那个轻巧优雅、举重若轻的结尾镜头中,双重空间精妙复杂地组合在一起,凝聚着魔幻气息的轻轻迈步,犹如漫长绝望之中的微光一闪,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黑暗。妮娜作为妻子最终不可避免地被丈夫的执念所吞噬。她踏进镜中雨林的时刻,我脑海中响起的是普契尼歌剧《托斯卡》的咏叹调:“如今这爱的美梦,已永远消逝了。” 妮娜和托斯卡并无什么分别,命运的双手紧紧扼住牺牲者的咽喉,她们终其一生身不由己,只能化作另一只扑火的飞蛾。



格雷说他一开始就想让影片结束在妻子的身上,因为她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一个人的执着如何被时间磨蚀为另一个人的等待和悲剧。片名中 “lost” 既可以是失败也可以是失落,落幕的思考也许并不在于福斯特个人的成败,而在于人,作为一个群体,为何在高度发达的社会机器中一再感到窒息,唯有逃向原始才能寻求自我?人类究竟是在进化还是原地徘徊,仍是无解的难题。罗杰·伊伯特在评论《现代启示录》时的一个观点可以视作本片的注脚,他认为现代文明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建筑物,栖息在大自然的血盆大口之上,稍不留神就会被无情吞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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