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一步一如来——西行散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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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陌上桑子
高原安不管用。感冒灵不管用。吃葡萄吐，喝粥吐，喝水也吐。（此处省略三百个字的难受）不过我比那个刚到客房门口就栽倒在地的美姐还是稍稍好一点。起码能走，只是有点微醺的感觉，没有喝酒，却醉了。可能像小时候老爸常常骂我的那句：失了阳魂了？
一觉醒来，还是头痛。继续睡？还是慢慢走？我选择了慢游拉萨。
从客栈到布宫距离1085米，两个红绿灯。我却走了几十里山路一样腰酸背痛。走一会，就得找个地方坐坐。
奇怪的是，在大多数小店门口，都会有一条小凳。或者就在路边就是一条长长的水泥台阶。那长长的圆圆的长条凳都慵懒在结结实实的树阴下。总是坐着三个五个转着经筒的阿妈阿爸。他们的经筒各不相同，长的短的，金色的，镶银的，但是相同的是嘴里的念词，声音时而小，时而大。唵(ong)、嘛(ma)、呢(ni)、叭(bai)、咪(mi)、吽(hong)……
抬头就是仰慕已久的布达拉宫。这座神圣的一千三百多年历史的，集寺院、政府行政机关、宫殿为一体的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古建筑群就在我的身旁，在昨天，他还是我的梦中情人，在梦中，我无数次在那棵檀香树观音下为家人祈福，无数次随藏族香客沿山脚绕布宫缓行。或许正因为如此，当心仪已久的情人就在眼前，我却没有半点激动，仿佛那依山垒砌的、群楼重迭的白宫红宫只是我的多年老邻。
布宫的巍峨只在梦的神圣，今天，我迷醉在阿玛的转经筒和六字真经中。
挨着他们坐下，一股浓浓的酥油味扑鼻而来。身边的阿玛脸上布满沧桑，深深的沟壑分不清是黑色还是褐色，但看我的眼神却流露着慈祥与亲切。我也微微一笑，没有半点拘谨。坐在她们的身边，就像许多年前坐在奶奶面前一样。那个转经筒，似乎就是奶奶手里用笋壳做出来的小伞，转呀转。
一位穿着黄色衣服的修行者过来了。这已经看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黄。虽然尘灰覆面，但是他的脸上看不出疲惫，眼睛里满是兴奋，因为，布达拉宫就在眼前。
他是我此行见到的第一个磕长头的信徒。因此，用土话讲就是我朽里朽气地跟着他走。
他系着一块厚厚的牛皮毡围裙，膝盖上也绑上了护膝。背上挂了好几副木制的手擦。这是保护他们双手的工具。后来见到有的戴手套，有用尼龙布擦的，各种各样。
他一步一长头，口中念着六字真经，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双手合十，在头顶，在额前，在胸口，直直地趴下去，触地，再站起来，合十……周而复始。每一个长头都那么认真。有的路人或好奇地驻足拍照，或掏出零钱放在他的背包里。他含笑，扎西德勒，或者掏出一串佛珠送给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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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我双手合十，将新买的水递给他。他说他从甘南过来。甘南到拉萨两千多公里，这一段路程，对于自驾游者算不了什么，对于骑行者来说也不错，对于一个朝圣者，他一步一长头，这两千多公里，他是用自己的身躯量过来的。
有人说磕长头朝拜是一种虔诚，有人说是一种愚昧，有人说这些朝拜者舍家弃子地将时间放在一条漫漫的长路上，而让自己的家人依然过着贫穷的日子，这是一种无情，他们破衣蔽体，手里的十块钱只留下一块买饼吃，剩下的却要捐赠给寺庙，这是无私。这到底是什么？
正如那个叫李连杰的大侠，将自己赚的钱成立一个壹基金会，自己却在一个山洞里养病，这算不算傻？
正如那个叫觉迟的女孩，在2006年来到西藏的寺庙孤儿院里支教，在草原上寻找那些像星星一样散落在草原上的孤儿和失学儿童，今天在拉萨高反的我，能体会那个女孩那些年在草原上所经受的艰辛，但是我无法想象她一件件放在内心上的东西，到底是爱？还是纯粹？正如这些磕长头的朝拜者。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粒小石子粘在他的额头上，我心悸动。他却若无其事。
不知什么时候，蓝蓝的天上白云已经飘走，天色变暗。是要下雨的阵势。
布宫前却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慌乱。许多藏民和游人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雨伞。
雨下得不慌不忙，游人依然不紧不慢地绕行在布宫四周，磕长头的也依然一步一长头。
这是布达拉宫前面，一座小小的房子，还是白墙，还是白玛草，红黑黄三色的大门上挂满了白色的哈达。
雨中，房子的左侧。
这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中年人，手执一串长长的念珠，应该有108颗吧，他将手举过头顶，举到额前，放到胸口，每长跪一次就拨动一个珠子。
地上没有蒲席，黑青的石板，黑色的袜子看不出干湿。
雨还在下，他还在长跪……
雨停了，那个人也走了。天空又是干净的蓝。
我走过去，在那个无人的青石板上，将自己的双手举过头顶，趴下去。
脸上凉凉的。此刻，心静如水。
载着一生的负担，我心甘情愿
汗水与污垢中
那种油亮的脏
只是你眼前的迷障
你不能明白
我心灵的纯洁
就像头顶上的天空
那样的干净
那样的蓝
哦，我的护身符
我的神灵，我的心脏
（待续）
作者：陌上桑子，湖南省双峰县青树坪镇教师。土著民经作者授权发表本文。文中图片与视频由作者提供。
陌上桑子文集：陌上椿色 妈妈的端午粽 年味 那些有关水的记忆 鸭子到哪儿去了 酝酿的幸福 一个巴掌打出了什么 老龙潭 一颗豆子与一碗芝麻茶的幸福生活 最持久的战争 草一样的童年 回不去的故乡 榕江小记 她不记得了 低到尘埃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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