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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呢?

2018-01-21 李银河 李银河

夏加尔在《我的生活》中说:在我看来,艺术尤其是一种心灵状态。这一说法为我们揭示了艺术的真谛。


人们一般以为,艺术家都跟一般人不一样,就像另一个人种,他们有一种他们独有他人所无的东西,就是天赋,或者是一种特殊的才能。而夏加尔却说,艺术是一种心灵状态。心灵状态谁没有呢?所以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呢?


我感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两个,一个是肯定的,另一个是否定的。


说人人都可以成艺术家是有道理的,比如人人都可以作诗,有的人写得还相当不错,虽然跟大师的作品尚有差距,但是只要是真情实感,用诗的形式写了出来,你也不能硬说这就不是诗。比如,我是个学社会学的,搞了一辈子社会学研究,可是有时心有所感,进入了某种“心灵状态”,就有冲动写几句诗,有时还能让成名诗人叫一声好。我岂不是也成了一个诗人?再如,我对虐恋做社会学研究,写了一本社会学研究专著《虐恋亚文化》,可是由于迷恋虐恋,我写了一些虐恋的小说,有的还被正儿八经的文评家叫了一声好,推荐到文学刊物上发表了。我岂不是也成了一个小说家?我自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文学天赋,我的例子是不是证明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呢?


说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入创造美的“心灵状态”。人当然全都有心灵状态,杀人犯还有一种狂乱狠毒的心灵状态呢,难道杀人犯能成艺术家?一般人的心灵状态大都不好,平庸,琐碎,急功近利,甚至猥琐龌龊,这种心灵状态难道能创造美?夏加尔所说的“心灵状态”当然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好的心灵状态,艺术家在这美好的心灵状态中徜徉,或悲天悯人,或激情荡漾,或悲痛欲绝,或柔肠寸断,这种不寻常的心灵状态才能创造出美好的艺术品。人要做事,除了非做不可的(挣钱,谋生),一定要有冲动,艺术创造尤其如此。如果心中没有冲动,就一句诗也写不出来,一幅画也画不出来。没有冲动硬写,硬画,也不是就完全写不出,画不出,但是写出画出的绝不会是好的作品,只是涂鸦而已,像一位俄国诗人(布罗茨基?曼德尔施塔姆?)所说:在俄国,只有我一人借助声音工作,而周围全都是些涂鸦。是美好的艺术品还是涂鸦,就在于人有没有进入那种“心灵状态”,进入了才是美,没进入就不是美。


夏加尔所说的心灵状态是一种圣洁的状态:“所有人的心灵都是神圣的,行走在大地上所有地方的所有两条腿的人,他们的心灵都是圣洁的。”如果这一说法成立,我们只能认为那些坏人是没有心灵的。也许他认为,即使是坏人,追到他的心灵深处,也是圣洁的?


夏加尔又说:“只有真诚的心才是自由的,才有它自己的逻辑和理性。自行达到了这一程度的心灵,才是最纯洁的。”艺术的要件是真诚的心,如果不真诚,就不会有自己的逻辑和理性,没有纯洁真诚的心灵,就不会创作出美好的艺术品。这种纯洁是一种原始的对美的感觉,是忽略形式的。


当然,画画需要基本的技法训练,写小说也需要基本的文字功夫,但是按照夏加尔的说法,心灵状态才是更加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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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设计:胡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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