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大校长哪来的勇气，维护中国留学生，敢跟FBI硬刚？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注意到一个危险的趋势正在世界各地酝酿着。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在外面的世界里，尤其在政治领域，一些最基本的原则正在被人们抛弃，而大学的特质正是从这些原则中萌芽的。

——Lee C. Bollinger

哥伦比亚大学校长

汇整 | 田菁

编 | Vera

日前，9名就读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被边境官员扣留后遭遣返一事成为社交媒体热点之一。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校长麦克·克罗第一时间亲自“上书”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和国土安全部长麦卡利南，要求评估每名学生的案件情况，并重新审视海关人员检查入境学生电子设备的做法。

对此，中国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生教授李海东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从事发后的举动可以看出，校方希望中国学生准时返校就读，表明美国高校有强烈意愿吸引中国学生赴美学习，然而因为美国政府采取对华不友好甚至警惕、对抗的思维，美国国内才出现这种针对中国学生和学者的不健康氛围，给正常交流制造障碍。

其实，自特朗普上台以来，已发生多起国际学生面临签证延误等问题的案件，对此，美国多所高校都力挺自家留学生，然而美国联邦调查局（FBI）仍然要求各高校加强对研究实践的审查，尤其是特定领域的中国留学生成为被监察的重点对象。

8月30日，在中美日益严峻的氛围下，华盛顿邮报却报道了一则哥伦比亚大学校长Lee C. Bollinger反对FBI做法并表示“我绝不会监视在校外籍学生”的公开信，收获无数好评与支持。

华盛顿邮报文章截图

Lee C. Bollinger在信中侧面证实了，FBI一直在鼓励美国学界和行政人员制定更为严苛的条例来监视外国学生和访问学者，尤其是中国学生，以期借此打击非法转让知识产权给给外国竞争对手的行为。

但是，Lee C. Bollinger表示绝不会允许FBI在哥伦比亚大学仅根据国籍来无差别地监视外国学生和学者。

在Lee C. Bollinger看来，美国大学之所以被全球认可，是在于它的开放和多元，并欢迎世界各地的人才，无论他们来自哪个国家和民族。

美国的大学模式对于美国的国家竞争力来说是一个战略优势，而非阻碍。我们的管理者、教授和研究学者们不是，也不应成为美国执法机构的帮手。讽刺的是，FBI认为的我们最大的缺陷恰好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除了公开力怼FBI，Lee C. Bollinger在今年的哥伦比亚大学开学典礼上还发表了演讲《当世界面临分崩离析，我们更应敬畏知识、追寻真理》，令众人感慨万千。

哥伦比亚大学校长Lee C. Bollinger

在演讲中，Lee C. Bollinger谈到大学的本质，谈到一所大学所肩负的对社会和世界的责任。面对当前近乎分崩离析的世界，Bollinger校长表示，我们必须学着去面对——我们的生活充斥着“不受限、粗鲁、极度开放”的辩论，我们必须靠自己的声音去驳斥我们反对的意见，不能畏缩逃避。你们若愿意，可以试着挑战那样的现实，但别指望哪一个机构能保护你。而在哥大，保护和应对棘手的言论是我们长久以来的传统。

回过头来看，Bollinger校长在18年的开学演讲主题是“学者风范”，表示海纳百川，胸怀天下才是真正的学者。

17年的开学演讲主题是“在思想的洪流里捍卫我们的价值观”，他指出“当社会出现对真相、真理与理性的蔑视，对言论自由、新闻自由与法治原则的鄙薄，对歧视任何个人与集体的纵容时，长久以来建立的制度可能土崩瓦解；当大学面临社会崩塌的潜在危险时，我们有权利、也有责任对此发声，甚至挺身而出，用行动谋求改变。”

每一次的开学演讲都展现了一个一流学者高屋建瓴的思想内涵，也代表了哥大作为世界顶尖大学的形象，兼容并包，思想共荣，而这想必也是哥大被全球学子追逐的原因之一。

Lee C. Bollinger何来勇气直接跟FBI硬刚，我们或许可以从他本人的教育背景和职业生涯看一看。

Lee C. Bollinger毕业于俄勒冈大学政治学专业，后来取得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法学博士。他是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和言论自由领域的著名法学者，也是美国最高法院处理两个平权法案相关案件的核心人物。2010年7月，Bollinger被任命为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董事会主席，之前担任副主席职务。

2002年，Bollinger开始担任哥伦比亚大学校长，是哥伦比亚大学第19届校长。在哥大之前，他于1973年进入密歇根大学法学院教学，1987年成为法学院院长。1994年担任达特茅斯学院院长，1996年又回到密歇根大学担任校长。

作为哥大校长，Bollinger构思并领导了哥大一个多世纪以来最雄心勃勃的扩张，学校在West Harlem创建了曼哈顿维尔校区，这是全美第一个获得美国绿色建筑委员会的可持续发展认证。新校区的前两座建筑于2017年投入使用，第三座用于论坛、峰会、会议等目的的建筑于2018年9月投入使用。

除此以外，Bollinger在就任的15年期间，在四大洲组建了9个哥伦比亚大学中心，形成全球范围内的网络点，他还在校园内新建了支持全球对话和奖学金的场所。

以下为2019年Lee C. Bollinger开学演讲全文译文，体会Lee C. Bollinger倡导的大学精神：

在一年的校历中，开学典礼比任何场合都更具有意义，更让人感到幸福。这是我们对新加入哥伦比亚大学，新加入这个大家庭的成员们的正式欢迎。

学年的伊始总是充满着对未来无限可能的期待与兴奋。但真正令这个时刻格外特别的原因，是我们的办学使命因你们的到来再焕生机。这是我由衷的感叹，在此，我谨代表哥伦比亚大学的全体教员以及哥伦比亚大学，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同时，我还想对所有到场的家长们说，我们能明白此时此刻，你们心中所夹杂的复杂情感。骄傲、喜悦、忧惧、焦虑和宽慰，这些情感在这个时刻愈演愈烈，如果我们的开学典礼办得成功的话，它们会在结尾时变得更加强烈。感谢大家成为这所我们热爱并珍视的伟大学府的一份子。

在接下来的演讲中，我想要谈谈哥伦比亚大学乃至所有大学的基石：大学是什么，大学做什么，以及大学致力并坚信什么。除此之外，我还会将学术大门外的当今世界中，一些令人忧虑的趋势与大学的宗旨做一个对比。

我想在这个时刻——这个属于你们的时刻——分享这些观点，因为进入大学将是你们人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你们独特人生经历中一块关键的拼图。我想在这里为你们提供一些背景知识，帮助你们在这场开学典礼后，逐渐适应在哥大的学习生活。

什么是大学？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深刻的问题，远不是一个开学典礼演讲所能解答的。但是，为了达到这次演讲的目的，这是我想告诉你们的。

大学关乎知识，关乎寻求真理，关乎揭开生命以及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的秘密，关乎掌握和领悟存在的复杂性。

大学的意义不在于盈利，不在于行使权力、制定政策，亦不在于崇拜神祇、社团活动、享受生活、或是建立人脉。这些抱负本身没有问题，大学也不能完全独立于它们存在，但它们并不构成大学的精髓。

大学的精髓在于讶异、好奇，在于对纵深我们当下所知的不懈追求。大学总是拥有前进的动力。当然，我们对历史充满敬畏，因为我们是几千年来使人类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那一小部分探险家中的代表，但我们总是活在当下，并且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砥砺前行。

这才是大学的本质。但关于大学，有另外三点我需要说明。

第一，我们需要认识到，这种大学的探索精神并不是我们恰巧拥有的自主权利或某种特权的产物。尽管我们是一所私立大学，同时我们也是一所特许公共机构。这也意味着，我们对社会以及全世界，有着深远的责任。

从这层意义上说，美国的公立与私立大学差别非常小，它们拥有共同的一种精神，即通过不断推动知识发展来服务于公共利益。这使美国具有全世界最完善的高等教育和研究型大学体系，并为全人类带来不可估量的裨益。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对自己的公共使命有着充分和清晰的认识。

我想说的第二点，是要求大家在追求真理时必须严格遵循学术规范。在大学里，你必须实事求是，确保你的想法是理性、有逻辑的；肯定他人的观点和贡献，承认异见，做到思想开放包容，同时不忘自省；待人有礼有节，在面对那些与你意见相左之人的时候更是如此。在这里，学术不端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任何为人所不齿的弄虚作假者、剽窃他人成果者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断送自己的学术生涯。因此，想要成为一名学者，必须遵守学术规范。

最后一点我想说的，你可能觉得与前文提及的学者风范相悖，其实不然。大学还是一个生活社区、公民社区。因此在教学科研之外，大学也是一个公共舆论场所，是师生每日研讨的所在。这样一来，我们就得遵守言论自由的宪法性原则，也就是说，几乎一切公共议题皆可在此言说（这里我先不展开说明哪些议题除外）。

虽然非大学成员无权进入校园发言，然而学生或教员会时常邀请校外嘉宾，这也是他们的言论自由。在哥大，在这有限的公共空间内，我们选择追随国家的意志，坚决保护讨论公共事务的一切声音，哪怕有些言论是危险的、有攻击性的。

虽然这个做法颇受争议，但这是我们的选择，而现实更是如此，我们必须学着去面对——我们的生活充斥着“不受限、粗鲁、极度开放”的辩论，我们必须靠自己的声音去驳斥我们反对的意见，不能畏缩逃避。你们若愿意，可以试着挑战那样的现实，但别指望哪一个机构能保护你。而在哥大，保护和应对棘手的言论是我们长久以来的传统。

这便是大学。虽然听上去平淡乏味，可事实确是如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学的设置和规则不同于外面的世界，它并非与外界分离，但二者确有差异。

当然，大学也会受到种种指摘，而这些意见也非常值得注意。大学常被指责过于理想化、过分左倾、惰性太强、与社会脱节、财力太盛、学费太贵、过于压抑自由言论等等。这其中的每一条，我都在许多场合讲过写过，今天就不在此多言。

但我承认这些问题的确存在，同时我也想告诉大家，哥大是一所严于自省、不断提高的学府。我们深知全球化视角对教学的重要性，为此，目前哥大在全球设有九个哥大全球中心，致力于协助哥大师生开展学术和教学活动。

我们亦知大学应当更加活跃，更加系统，使其研究成果为人所用，从而造福人类。哥大的新项目 ——Columbia World Projects 正致力于实现上述目标。今年我们也将继续着力发展，以期拓宽我们的现有工作。

除了科研、教育、公共服务这三大目标之外，我们也时常将“学术惠及全球”称为大学的第四目标。今年我们也将特别关注、推动哥大的资源在全球范围内的流动，从而聚焦气候变化造成的后果。面对种种合理或不合理的批判，我们将秉承学术探究的精神，接受批评并乐于改进。

现在，我想暂时把视角从这所大学转移到大学之外的广阔世界。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注意到一个危险的趋势正在世界各地酝酿着。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在外面的世界里，尤其在政治领域，一些最基本的原则正在被人们抛弃，而大学的特质正是从这些原则中萌芽的。

在当代社会中，我们面临的一个严峻现实是人们对于真理、理性、知识、礼节、庄重和人权越来越失去应有的敬畏。大学应当避免在政治问题上站边，所以我并不想谈论目前在贸易政策、移民、堕胎等问题上的激烈辩论。我所谈论的是我们对于某些事物的关注在不断减少：对寻求和尊重真理，以及在求真的过程中所需要的知识和品质。当任何事情都能被肆意妄言，民主的土壤就会丧失，而当我们失去民主时，大学又谈何生存？毫无意义了。

当然，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但这个趋势是存在的。它定义了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是，这将是你们的时代。所以即便是在这个庆祝的场合，我也必须要提起这件事。 尽管如此，现在还远不是绝望的时候。一百年前，在近似的社会压力下发生的三件相互关联的事件可以证明。

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了混乱和破坏，随之而起的是国家间针对不同政治体系的意识形态之争，以及对反对者、少数族裔、移民和弱势群体的偏狭和不公正。在这种情况下，仍有坚信启蒙运动思想的人们投身于修复分歧，弥合异见。他们是我们今日的榜样。

与你们最息息相关的就是哥大核心课程的诞生，它是哥大本科教育的独特象征。不管人们认为什么应该包含在核心课程里，什么应该被排除在外，当然这是一个长久的辩题，但核心课程的根本目的就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能够沉浸在知识和思想的海洋中，了解那些最伟大思想家们如何追求真理，并在与同伴的辩论中，而非通过讲座这类预先知晓的方式，探索生活中那些深刻的问题——这是当世界近乎分崩离析时，对知识价值的再次肯定，再度重视。

1919年恰好也是美国最高法院对言论和新闻自由做出现代诠释的一年。这使得美国在随后的一个世纪里成为历史上对思想、言论和新闻保护最好的国家。这也是基于同样的精神，即寻求真理是生活和社会的最终目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需要在思想上拥有非凡的宽容以及自我怀疑的能力。这也是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带给美国的核心课程。 

最后，在更广的意义上，一百年前正是现代研究型大学的开端，也是我在演讲开篇总结的所有价值观的源头。如今，哥伦比亚大学就站在这些机构的顶端。而现在，因为这些知识、理性、和真理的价值观正面临解体的危机，公民和机构都站了出来，赋予这些价值新的活力。 

我说这些话是基于以下几个原因：重申人们做事的哲学原则总是很有意义，对于即将开始大学生活的你们也颇有益处；同时，这在当今时代具有特别的价值和重要性，因为那一股反对的力量正在威胁着这些基本原则；最后在这个时刻，我们应充满感恩，因为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无处不蕴含着前人为建立和维持这个体系做出的努力。我们也应该认识到这个基础是脆弱但长久的，永远不要把自己拥有的当做理所当然。

每当你走进核心课程的教室，或是任何课堂，每当你感受到学习和思考新事物的喜悦，或是参与学校对当今热点话题的讨论，我都希望在你脑海的某个角落里有声音提醒你，这些表象下运作的根本原则以及这些原则从何而来。

 祝你们好运，欢迎来到哥伦比亚大学。

注：上文演讲部分内容经哥大全球中心（ID: ColumbiaGlobalCenter）授权转载。原标题《哥大校长开学演讲 2019：当世界面临分崩离析，我们更应敬畏知识、追寻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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