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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鱼 | 夏日最后一朵玫瑰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尹远红(双鱼),生于重庆,现居香港。诗文散见报刊及选本。诗获几个奖励。出版过两本书。

本文已授权

夏日最后一朵玫瑰


是歌唱,是心语

是爱尔兰式自况抒情

是青春之树抽出的

最后一束花枝

  

是初秋黄昏

落幕的一枚瓣影

随水或委泥


是比喻,是象征

是里尔克的那株矛盾植物

内蓄上等酒液,上等毒汁

能醉人,也能刺死人


是我词语的花园里种植的

硕大却尚未到达的玫瑰——

云端里开着, 时间之外

雪白的火红



向蝴蝶族致歉


很是抱歉

无论你们身在哪里

阳光下,花丛中

我总把你们看成

要么在坟墓中心

要么在风暴中心

双翅担着人类一厢情愿的

言外之意

弦外之音



血玉


年轻时我得到过一块

质地上好的血玉

那玫瑰样的血性红里

看得见爱情清晰的经络

后来不小心被生活的利石磕碎了

一同磕碎的还有年轻的爱情

以致于直到今天我对玉

又爱又敬,小心翼翼

既渴盼,又害怕拥有与拿捏



懂音者


一架琴频频陷入联想

身体是身体,灵魂也是它的身体

如果身体不能发出最美的灵魂之音

它是否宁愿重回森林或树丛

把自己还原成最初的一棵树


有懂音者欲来

一架琴知道

那双最佳弹拨的手

会重新把自己的肋骨奏响



怀乡


怀乡不必非要李白的明月光与地上霜

桌上一盘凉拌鱼腥草的家乡菜

清洗前,向它借一点田埂泥土的亲与腥

凉拌时,借一点川渝妹子的麻与辣

下肚时,再兑一点江湖同寄的苦涩与酸甜


刀下,鱼腥草的根越挤越密

嘴里,越嚼越腥

下至腹河中,竟兀自生成

一条故乡的血腥脐带

越涌越大,越绕越长

从长江之滨直绕到香江之畔



立夏


仿佛是在蝉鸣出土的前夜

风抚芭蕉月上树梢

守口如瓶的深井旁

清浅的荷塘边

立着两个莲花般好看的少年

百褶裙与白衬衫

迟迟不愿步入夏的帷幕

夜驰的火车将萤火飞尽

香樟在高,池水在涨

樱桃的唇刚学会栀子花的吻



生日时致母亲


三月的身子要懂柔骨术

要把自己尽可能地缩小

一次,小成细胞

倒叙回溯

回到一条河的源头

游泳的蝌蚪

甚至回到桃花的红晕

父母年轻的紧张与亲密


那是初夏,荷花娇羞

樱桃正红,玫瑰

含苞待放



名字


独自咀嚼一个旷达的名字

便有春风抚过草脊

抚过野马不羁的身体

心底蜷伏的羊走向

原野,静静亲向草叶

鹿走在雪地,羞涩吻向初雪

抬头,看群山一寸寸吃下

雾与苍茫



羽毛


自他用一根独特的火柴

划燃她的身体

她轻得直飞上云端开始

她便明白

身体也是羽毛

且只为他吹抚的焰火

忘形绽放



女儿的手


细巧纤长

连着一颗细柔的心

曾经为着心中的理想

拖过重重的行李箱

挥手告别她的旧我跨出国门

异国支教时握过粉笔

端过摄录机

融入更多新面孔与新事物

现在她刚接过心仪的玫瑰

将来要拔更多生活的钉子与荆棘

移除更多阻碍的石头与

突如其来的坏事物

愿她掂过沙漏,捧饮海水

充分认识取水的竹篮之后

每一次出手都

得心应手



就这样


就这样,把沉默沉入海底

与哑掉的鱼族们在一起

向深处广处索风景


就这样,把感官挂在树隙

看树木在冬天怎样化繁为简

听鸟儿怎样把春天唱高唱綠


或者,在岩石边

邀约远山、雾霭、晚霞、风涛

看它们书写一首首自然诗

    

夜来,升起烟火

亲近蔬果们

生前的两袖清风

死后的果腹与体香


枕衾暖晴

唇上燃烧的风景


就这样,把自己埋在今生

埋在今生的安静里

深一些,再深一些

不让前尘往事找到



偶感


身体蜷缩似一个逗号

时间与光抱揽在怀

另一半空的地方

你的气息满满的飘过来

攫住我的呼吸

关上心灵的窗口

想着余生的黑夜

我们都将如此复习:

我们一次次吻住黑夜陈旧的唇齿

交换玫瑰中老年的气息与唾沫

也交换余热与晚香

管它窗外劈雷闪电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

  

甚至進入永夜

海水漫过:

我们卸下枷锁与浮云

熄灭最后一丝月光

最后一簇火焰

携着玫瑰最后的谢意

缓缓沉落

像体内飘泊的盐

终于回到原乡



一想到你


就红了起来

像石榴、苹果

像远山一抹虹,踏雪访梅情

像玫瑰低下惭愧的头颅

不必在裹挟如流的人群里找寻你

只因你的独特与不羁

低处那么多温软得让人酥骨的词语

你偏爱江山、激流、雄峰、高天

冷峻中更铸风骨的这些

你是征服,你是霸气,你是

自己的灯塔与风帆,你是

逼视高寒的鹰翅与星芒

你是我鄙陋的精神木筏

永远到达不了的高远风景

甘苦你知



省身


临睡前审视今天的自己

没有闲言碎语吐唾沫星子

没有指着桑树骂槐树

没有动乌鸦嘴预言任何

词语没有对心仪的山水

蜷曲赞美的舌头

也没有伸出利爪投掷抓扯远方

没有对一粒移动的微尘

投去不屑不敬的眼神

没有挪脚踩死一棵草一只蚂蚁

爬过墙上的壁虎我对它表示了友好招呼

可还是有需要致歉的

迎着强光,误把黑发当白发

错拔几根黑发,误判它们生命

如此黑白混淆不分

为此得向我的黑发致歉



窗口


看不到远山与山外的风景时

窗口看见阻碍与短视


看到东西两种文化意识形态针锋相对

看到白人与黑人差别对待时

窗口还没有看见世界大同

窗口看见种族歧视


窗口看见偷拍架设的望远镜摄录镜头时

窗口看见扭曲的偷窥欲

看见人性弱点与瑕疵


原本窗口于我,并没多少新鲜与美意

自从你说,就在那个窗口,我们

拥有了彼此。融洽了彼此身体属于

鱼水的部分。天作之合,无与伦比

这样,窗口与我们都看见玫瑰

不,是我们爱的琼液浇灌了

灵魂对接处早生的玫瑰

窗口看见玫瑰更加茁壮艳丽



立春


等待再深一点

明月就将跃出沧海


探入再深一点

鱼鳍就将游至海床

摸到海贝


钟摆再辛苦一点

时间再成熟一点

阳光再猛烈再集中一点

两只豆荚

就将动人炸裂

蹦出豆壳

坦诚赤裸相见

种子抱拥滚落,进入

大地春天的温床



他的眼睛


两弯溪水的宝地

秋波电波的发源地

笑起来眯成一只猫,可抚可亲

洞彻时两片明镜,两个高清镜头

明鉴与穿透,让语言

与真相的心颤栗或颤抖

闭合时或是进入探自海底的深度思考

或是陷入自控的某种带蜜的激情享受

后者亲近亲密时目睹的狭义

而我一再强调的两扇东西窗户的意义

不仅仅是左右两眼镶嵌的地理位置

你大可发挥你理解概念的广义



一想到一生中后悔的事


月就不停用云切割自己的圆脸

花就一瓣瓣季节不分地扯落自己

夭折的初恋

青涩的果实

没续完的童话故事进入雪墓

深秋站台让劳燕分飞 

让老迈的绿皮火车一路绝望地

吼出洞穴与肺腑

中途退却注册会计师考试

册册书页打入冷宫

一路捡拾又一路丢弃西瓜芝麻

直至两手空空

古老又新鲜的那个清晨

未及呼应未完成的

那个玫瑰质的爱

让膨胀的云悬在半空

新年投递含冰带刺话语

伤一颗天鹅绒般柔软的心

一生中要经过多少后悔的事

云月悬挂多少悬而未决的事件与日子

多少花,多少霹雳闪电

多少云雾云朵经过我们

我们才算真正走过烟

尽头用烟划一个句号或圆

完整,遑论漂亮




我是你笔下喂养的爱宠

线条与词语赋形


我是你脑海放生的垂钓

偏偏爱上你棋高一筹的

欲擒故纵


我是你梦境与深渊的伸延

从白到黑不停游动

水花拍击爱抚

无声无影


我是你饥渴的抚慰

我是我筷下甘愿的诱饵

渴望被你吻化

誓死在你口中腹中

肉体与你赤裸相见


我是自由象征,精神符号

我是你深潜的呐喊与欲望

我是你的海阔天空

水中默中活着

与你灵魂的蓝质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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