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子 | 像湖水 举着的一面镜子
林栀子,本名巴英竹。辽宁女诗人,现居鞍山。诗歌让我爱上人间真相。
本文已授权
湖面与海水
你说喜欢我的安静。像湖水
举着的一面镜子
你俯视它胸中深藏的无数细小波纹
俯视湖底荡动的水草
你说你喜欢,这样轻微的摇曳
但有时,你也需要被海水覆盖
轻轻闭上双眼
用身体感知扑面而来的汹涌
你也喜欢被淹没,喜欢咬着我的波浪
望江吟
江面辽阔。
足够我用一天的时间凝神
从码头到江心,再从江心到更遥远的对岸
在江心,我通常停留很久
那里危险,有深彻的漩涡和舌头
那里吞下过汽笛,行李箱和几个年轻的船员
我要等待每一艘船平安渡过
才能继续向前
请别在意这段被搁浅的时间
当我到达对岸
刚好可以看到落日在水面上消失
姐姐
让出奶水,怀抱和玩具
姐姐,我们各自长大了一些
你再让出塑料文具盒,崭新衣服,完整橡皮……
姐姐,我并没有看到出当时的你
有多么的不舍
你只是沉默。
放学就接过母亲手中未择完的菜叶
用小手给炉火继续喂养煤球
晚餐,你说不喜欢肉类和鸡蛋
北方的冬天,你让出热水袋和羽绒衣
我们长成青春少女。姐姐
你羸弱,让出丰满的身材给我
你早嫁,让出拥挤的房间给我
在许多年以后,当一个诗人
说到他的自私,而我
写下我全部的掠夺
白发辞
浴室的镜前灯,总能轻而易举地
帮我找到那些新生的白发
它们短促,仿佛低矮的灌木
正从我柔密的黑色长发中
探出,尚未到达能够弯曲的长度
它们不断地被我拔除,又不断地长出
从一开始,我的哀叹和憎恶
到后来的无奈,坚决
现在,我反倒希望它们可以顺利生长
隐喻
你看,我总是越想忘记什么
就写下什么
潮汐被潮汐追赶
而目光中永不停歇的海浪,是你吗?
地平线上,当最后一朵白云消散
陈年的雪化尽。亲爱的
我该如何将你隐喻?
桉树,南山,神秘的落日
那些我在诗中写到的,还是不是你?
爱过的敌人,恨过的爱人
不,这些你都不是
爱和恨必须交织。而你
不在那样纷乱的场景
我曾不不止一次地认为,你是专为弥补
我缺失的爱而来。可我日趋衰老
内心已羞于说爱
但我仍要歌颂,歌颂我们之间的不可相见
就像我无数次地将一滴雨
隐入滔滔江水
麻雀
那鲜美我至今记得。少年
我加入过捕捉它们的行列
在一次难得的胜利中
分食过它的一小块儿胸脯
这世间的某些爱怜,一定是缘于亏欠
像我喜欢这样一种鸟类
平淡的褐色羽毛,灰色斑点
不动听的尖叫甚至不友好的警觉
我愿给它宽敞的木质鸟笼
上好的谷类和水
终于上天赐予我受伤的一只
但它拒绝药物和饮食
它一定要以死来加深我的罪恶
我始终是它们惧怕与怀疑的人类
在高铁上
我已经不再像它那样
急于去远方了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是彼此再也找不到的人
很多次我想像自己
不过是铁轨上滑过的一道闪电
一定惊飞了许多美好的光
玻璃窗一次次地切断眼前的画面
松开它要带走的
接受它要给予的
甚至来不及和过去的事物反手挥别
但它无非也只是带走了那个虚无的我
当它进入云杉林
我还停留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镇
消失或存在
被它的青冷的图案唤醒时
月光色还未散尽
玻璃窗光洁的背部,生长幽密的丛林
难以想像这夜晚,冰雪
赐它以纹身时,它独自承担的痛感
当我抚摸,手指探入
流出的水等同于血
过度的哀伤,都是无声的
黄昏时我们从未交谈
落日像一个巨大的吸盘
天空正被它慢慢接管
盛大的光芒。在呼伦贝尔的下午六点
我们站在祖国的北端
绣线菊,格桑,落叶松
当一缕暮色将万物拉入它辉煌的视线
虚无中走出的马
重新生长金色的皮肤和鬃发
云朵来自草原和天边的夹角
它已落进呼伦贝尔体内的一小块儿湿地
我的爱人
我们矮下来的身影就快重叠
我们竟然忘记了亲吻,甚至交谈
母爱
冬日厚重。
它脱掉周身的叶子
只留下干枯的枝桠
它需要每天接纳更多的阳光
最好偶尔也有一小部份雪
寒风中它轻微摇曳
怀孕的树,抱紧自己的腹部
发黑的部份
我清晰地看到她腹中的鸟巢
它正在帮助一只鸟
更好地完成母爱
汇集:
送信人二周年汇总
女诗人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