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 | 空椅子

Original 林荫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宽容

我牵羊上山时
你正备好刀案
羊低头吃草时
一条鱼的鳞片早被你剐了个干净
石子划破我的脚踝
你的手被刀尖戳破一个洞

然而
这并妨碍我们用同一种眼神看云

午后，风在吹

午后，风在吹
云吐着白烟，低着头燃烧
我站在人群之中
被风吹得空荡荡

不远处
一件晾衣绳上的旧衣裳
那被打开的空
也在，上下摇晃

谷雨

雨应声而起
先是淅沥，后来滂沱
我们长久地保持缄默
这沉默被雨水洗得更加清晰

草色露出痕迹
丁香的味道聚拢在一起
雨中行走之人
有着待罪之身
他们低头行走的模样
有着做错事的悔意

万物多么洁净
天空落进了天空
在这清晨
雨水延长了人间休憩的睡意
而我，醒着
有疾

清晨下起雨

清晨下起的雨
一种明亮的修辞
一尾在湖面跳起的小鱼
一树在晨光中初绽的梨花

奔走雨中的人沾满清凉与诗意
雨伞与斗笠，少女怀抱里的鲜花
明媚、清香，锁孔里的秘密
小贩的叫卖声，沿着雨声寻来
湿漉漉的痒，密林深处的味道

落难的人此时也在仰望天空
屠夫拿起的刀子泛出锈
山空了，我们想要爱了
在这雨水里，万物对彼此深怀敬意

在这清晨，我唯有怀抱自己
才能抵住这人间的弱不经风

刚好

若草木
若一条河流与另一条河流
一场雪与另一场雪

无小桥栈道回廊
无相似的月光
无非
你打你的铁
我渡我的船
无非
你叹息时
刚好有一滴雨落在草尖上

四月

我写下四月
雨水就淅沥起来
你隔着纸，隔着纸里的火
隔着三千里的江河

我写下四月
大块大块的阳光就砸落下来
金黄色的油菜花在翻滚
你隔着白色，隔着白色之后的黑
隔着一道虚掩的门

我写下四月
泥土松动亡灵走在返乡的途中
你隔着虚妄，隔着执念
隔着羊群散去后
草原的虚空

我写下四月
四月，就粉身碎骨
就灰飞烟灭

我有一屋子邪恶

我有一屋子邪恶
驯养狼群，与带刺的蜜蜂
粮马要足，匕首藏好
还需要一坛清水来蓄养眼泪

与人群保持距离
我有成群结队的孤独相随
我有刀锋，也有蜜酿的甜
可口的悲伤，清凉无害

深夜里，我扔无数的石头到井里
听它噗通噗通的叫声
在白天，我说：你好，再见
中间的冗长全部砍掉

漫天飞雪大雨滂沱
我要反复清洗这熟识而来的推搡
清洗街道的灰
与人们相互为伍的戾气

唯有你，

我只喜欢你

旧旧的模样

喝酒

说起桃花
河水流动，谁在枝头
我的脸先红了

我有大片的河山
我有美酒千斗
说起辽阔，说起众生的苦
我们借用一把虚构的壶
将这世间的裂缝填了又填

我有火药、毒药，我有安眠药
我有走不出的空旷与城堡
我说喝酒，你只须应着
你说嗯，好的，干

我有十里春风
我有草垛上空的白云
我有小儿女的俊俏模样
对你，我有世间所有的好
你只须应着
你只需说: 嗯、好的

你说喝酒
我说：嗯，好的
我从不饮那热辣之物
我只需模仿一个词语和动作
捂住我对这世界
不敢出声的脸红

雨水之后

雨水之后
雾霭从林间升起
这来自土地的松软的叹息
让每个隔岸观火的人
放下对一场雨的戒备

我们被这林荫中的光线切割
讨论着生死
肉身已逝，苔藓的斑痕
唇般攀爬
很显然
我们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墓地

雨后的黄昏
放牧的人驱赶着羊群
在积水的低洼处
他们
正试图走出天空

空椅子

雨水空了
山间的云雾沸腾
草木的香，清凉透明
有鸟儿掠过天空

羊群经过
它们啃咬青草
并发出咩咩的叫声

小路尽头
空椅子依然安静
它始终忍着
没有发出任何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