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豆近作 | 有时是一种信念
麦豆， 鲁31学员，1982年年底生于江苏连云港。
2005年开始写诗。曾参加诗刊社第30届青春诗会。
出版诗集《返乡》。
在某宾馆
安静的夜晚。仿佛剔除了
杂质。剔除了电视剧
或对着黑色的窗口
不停抽烟
同样是不眠。今晚
将自己交给一首诗歌，似乎
更心安理得。更愿接受
这一无所有。
雨后
在大理石地面的深处
有另一个世界
无限轻地
飘在天空之上
初夏，这一汪雨水
能轻易凿穿坚硬的大理石
将世界倒置
将所有人清空
午夜的光
有时随一声婴儿的啼哭前来
有时夹在一本金子一样的书里
有时是抚摸婴儿的那双大手
有时是一扇窗户，那个黑暗的核
有时是窗外的雨滴
在到处搜索，一双属于人的耳朵
有时是一种信念
像一只飞蛾伏在深夜的灯下
流水
污水声从管道里传来
昼夜不息。像我们的肠胃？
有时，我会望向漆黑的窗外
是否真的在下雨？还是身居山中？
雨水下在另一个世界里
与我们无关，但与我有关……
午夜，……放弃清醒的意识
成为流水的一部分
周末
周末。开车进山。
山路盘旋。理性之举。
在没有邻居，没有朋友
没有熟悉气味的地方
将车停在树下
徒步走向河边
吃完携带的水果、面包
再喝点热水，找一块
干净的石头躺下
天空的阳光刺眼
想象日子是否可以
一直这样坚持下去
那只羊
在山中，那个燥热的午后
我们遇见那只卖奶为生的母羊
那是一只毛色发黄，有些肮脏
但拥有一只粉红色鼓胀乳房的母羊
它被拴在一棵长着刺的槐树上
一会儿顺时针走上十步
一会儿又逆时针走十步
偶尔，它会拉直脖子上的套绳
径直朝前走上十步
站在边界处望着你
三只鸟
三只陌生的鸟
是三只可以互相交流的鸟
在黄昏来临之前
它们在大地上自由觅食
在快乐降临之前
它们拥有完整的快乐
在人类出现之前
它们一直是大地的主人
有点眩晕的早晨
每个人都是虚构的
那个真实的
在天空里飞翔
每个喝醉的人都是真实的
那个虚假的
常年坐在柜台后面
早晨是清醒的
醉了一夜的脑袋
像装着无数根晃动的银针
那一对摊煎饼的夫妇
站在十字路口
像极了旷野中那两棵大树
梅雨时节
潮湿是最真实的一个词
滴水的头发，湿漉漉的衣裤
一条坑洼的道路，横穿雨中的社区
但干燥似乎更是它想表达的内心
像一支理想的麻醉剂
令吸食者几近发狂
夜读
一个人读书至深夜
渐渐成为坐在舞台中央的那个人
像一种被命令着的表演
带着欣喜，被一盏孤灯照着
空旷的舞台不停向四周延伸
有什么让人类担心的东西正在走近
突然，一只野猫发出了一声怪叫
像是最先触碰到了那只手
夜雨
今晚，依然有一轮圆月
在云层后，在高处，照着人间
今晚，天地间只有一场细雨
没有流逝的时间。
今晚，没有活着的雨
只有死去的躯体汇聚成河
今晚，安居泥土深处的人群
需要记忆中的雨水才能复活
雨中等车
暴雨从天空砸下，无视
开裂的雨棚
雨棚下躲雨的人类
无视树下那只觅食的鸟
干燥的羽毛在变潮
可能饿死在今晚
也许，下一秒
它会捡到一条虫子——
但它飞走了，飞进了雨中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我安慰自己。也许
下一秒，暴雨会停
静悄悄的走廊
走廊在时间里
静悄悄。树的影子
在缓缓移动。影子
像树的灵魂
上帝不在。
它的树枝
开始像蛇
在人类的窗户上爬行
一幅油画
黑暗在一个
框里加浓
正午的光
使它成为一个黑洞
依稀看见这只眼中
有很多人
坐在黑暗中沉默
像死去的幽灵
在本色美术馆
1
见我们来访
引导者
点亮藏在石头洞中的蜡烛
蜡烛对面
黑暗中
终年坐着一个小小的佛僧
引导者赤着脚
一身白衣
转眼间便消失在楼梯上
2
画中的太湖石
只剩下太湖石的影子
一个个水墨线团
叠合，暗示，唤醒
它们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个谜团
我们只凭着古老的
记忆称它们太湖石
3
画中拜石的那人
仍在拜石
只是身形比古代小了许多
也更加抽象
一个人
只由简短的两笔构成
面孔也更加模糊
如不仔细看
就像大石头旁
另一块小石头
在崇福寺
1
土中有秧苗
水中有睡莲
空气中有不息的诵经声
一群虚妄的肉身
缓步踏上大雄宝殿的台阶
走向深处
2
有人讲解
便有人倾听
有一个人，走在最后
对着一朵花拍照
烈日下，玉米生长
虫豸爬行
这一天，众生相安无事
哈达铺
在哈达铺
有些句子千辛万苦找到你
像溪水、蓝天、绿色的树林
像街边一条慵懒的黄狗
像一排坐在台阶上的居民
渴望你带来消息
又渴望你带走消息
这里曾奉献一切，还在奉献一切
一个普通的周六下午
周六下午，寂静中
一个人在办公室吃诗
开始，闷热和我争抢
但很快便被安静驱逐门外
五点，快递员敲门
我与他分食了其中一首
五点二十分，我想起母亲
于是和母亲也分食了一首
六点，鸟鸣渐浓
催促我回家。
七点，我跟桌子说再见
熄灯，暮色从窗外涌了进来
抓土的挖掘机
每一次抓土
它的手指都要磨掉一层看不见的皮
每一次托举
磨损的手指间总会洒落一些泥土
坐在驾驶室里的那个人
像它的一颗心——
无奈，一只钢铁大手
总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灵活
送母亲至地铁入口
天使在高处看着她
送母亲至地铁入口，我想
地铁，通向地下的台阶
每一级上都站满了陌生人
——人群会像水流一般
将母亲送至检票口
她一定学会了刷卡进站
进站之后，她会适应水流猛然急促
流进一个坑的底部，那里
神奇的地铁五分钟一班，从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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