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 | 弗朗西斯·培根与里希特
楚雨：诗人。独立艺术家。天蝎座。
本文已授权
弗朗西斯·培根&1
培根创造出疯狂的肖像
我在辨认
那缠绕肢体上的绷带
在画中特别醒目
俄底浦斯把腿伸出
让斯芬克斯吃他受伤的脚
那是艺术家被哮喘
困扰所带来的灵感吗
在痉挛的空间
事物相互重叠着
比睡眠还长
潮水藏身岩崖缝隙中寻找出口
空间与梦境继续跌宕起伏
观看者也进入
一个非理性王国
培根的画面中
形象受痛苦折磨
扭曲变形
发出叹息并进一步激荡
通过受难而产生敬畏
我们也许能听见
也许不必看见
独角兽所传递的信息
它在扭曲，艰难地旋转
试图通过封闭的空间
进入一个无限延伸的宇宙
那流动着的景象
在观看者的眼里不再迷离
它以突兀的存在方式
让孤寂的空间继续扩大
大成一个不断旋转的
黑洞
弗朗西斯·培根&2
我一直渴望找到
某种自由表达的绘画方式，它
既不受形象控制，又富有激情
能像培根那样敢于直视
内心感受。让过去与
未来受苦受难的人
都能
从画面中得到某种精神力量
培根手中的画笔松开
他笔下的人物
那躁动不安的情绪不断加剧
他徒然地发出可怖的怒吼
或是，他想召唤什么
而此刻
语言无法表达出来
形象也模糊不清
被培根反复
描绘的英诺森十世教皇
他张大嘴或打哈欠
怎么回事
这深渊
恶魔般地舞蹈
巨大的苦痛袭来
任何语言都是多余
一旦进入培根绘画的密室
都将融入他所编织的
怪诞不经的幻象
弗朗西斯·培根&3
那时二战激战正酣
35岁的培根
画出令世界震惊的
《以受难为题》的橙色三联画
三个卑鄙
咆哮
畸形
的人物（灵感来自
希腊神话复仇三女神）
它们笼罩着噩梦
每一幅画面都令人惊愕不已
它的虚空由后来者填补
在灵与肉之间徘徊
在培根的画面中动物和人
处于被隔开的空间
它与我们常见的事物相对立
移位
扭曲
变形
令观看者得以回味
在它的面前
我们的影子也是孤伶伶
它不是别的
那些隐藏内部的秘密
在不完美当中挣扎
这里也预示着“我们”的存在
假设没有培根说出
假设人们能领悟到
在创作中培根几乎与外界隔绝
他在调色并破坏画面
冲击波产生震颤
油彩被摔击投掷到画面上
一种难以承受的压抑感袭来
“我希望我的画仿佛是
人类由此通过时留下的痕迹
是已经消失的记忆”*
恐惧令人窒息
难以相信
他是那个颠覆常态的人
那微妙的细节在运动着
简直就是上帝给予的馈赠
不仅仅在时间中溃败
我们看到它模糊的影像
逐渐清晰起来
它比昨天还遥远
正如这让人尴尬的时代
我们也在渴求
培根所带来的
奇迹
*注：培根语。
弗朗西斯·培根&4
——那一位画那些可怕的画的人*
培根曾宣称
他受困于画面表现与真实间
难于契合的极大落差中
就像人们要到远方朝圣
路途那么遥远
广阔的天地令人徒生感伤
培根一度放弃作画
回应酒吧的召唤
痛苦折磨着他
而画家除去他的作品
仿佛什么也没有
他亲手毁掉早期的画作
我们不小心看见
世界另一半的黑暗
夜晚深蓝的眼眸低垂
同时也令人诧异
也许大多数人早已习惯了这样
甚至羞于去谈论失败
当月亮缓慢升上天空
它预兆些什么
你或者我
我们曾如此艰难生活着
它和培根相关
又好似没什么关系
一种内在的精神危机在窜动
它被画家立于画面中
而人们全然不知
当他们看到培根的肖像画时
似乎他在前方导游
上帝没有刻意回避问题
培根也让人们怀有某种敬意
穿过秘密丛林
抵达自己的内心
翻过日历混乱的那一页
无限延伸的画卷还在继续
只要时间还来得及
只要人们情愿坠入它的
孤独
*注：撒切尔夫人说过。
弗朗西斯·培根&5
——他试图把某种情绪形象化
培根擅长用粗犷的笔触来
表达内心的狂想
那情绪直接撞击人的心灵
对于我们来说
这些画面令人恐惧
它们开始袒露自己的内心
当秋风起时
它感性的美不可辜负
那些色彩很微妙
培根在粉色周围搭上灰绿
它所指向的是什么
在内心深处思考存在的荒谬
在一个可视的空间里
想象中的人物委身在其中
他们即是引诱又是逃避
1945年培根公开声明
“欧洲的历史在我心中”
那三个生物从培根的作品中
伸长畸形的脖子
承受某种无法忍受的
病痛
弗朗西斯·培根&6
对于培根来说
落日和口腔病都是绘画
他和他的画像
比眼前的人更真实
他和画中人一起歌唱甚至舞蹈
它和他的生活有关吗
它们体现了艺术的神秘
那么报纸上报道的不就是血吗
那些血腥场面
它们也不是恐怖电影
它们在呼唤
人们昏沉的记忆
通过声音令人心动
乐曲凭借自身独特魅力得以永恒
在教堂里
人们听着音乐走过一个个祭坛
与它一起返回人类的童年
故事有时候很接近生活
他们接受残酷的现实
就如在埃斯库罗斯的悲剧里
暴力恢复了生命
听着音乐入睡或想起
培根标志性母题——
他把焦点对准自己的密友或恋人
人物身上的痛苦不断上升
在花园
在苦涩的大地上
爆发
——人们的集体当代都市
精神危机
弗朗西斯·培根&7
培根喜欢破碎带血的画面
在他的作品里
一直都有幻化为无形的尖叫声
画面上出现可怖的
孤寂、痉挛或挣扎着的肉体
在培根看来
那些屠宰场的画面
和耶稣受难有关
城市缩小到
困住一个咆哮的人
我们再次凝视那张脸
期待他们从灰烬中走出
仿佛在诉说不能承受的生活
如果我们在这里
用刀具熟练地切割烤肉
并把它们放入白色瓷盘
感谢上帝给予的馈赠
这一刻值得庆幸
那些灰暗以及鲜亮的色彩
它们的内核隐含着光
永无止境
它们依然对抗着
时间里的虚无
弗朗西斯·培根&8
对于旅行者来说
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出发
带上月亮一起狩猎
这个世界最奇妙的旅程
就像培根画中的人
被三只秃鹫环绕
现在你可以体会到
他的与众不同
曾经的经历，不可预知的未来
培根坐在画室里
一切外在的赞誉都与他无关
身边是杂乱不堪的画材
很难想像他如何
制造幻灭、敬仰与排斥
过去的我们需要继续延续梦想
在培根的肖像画中
“一个人的脸有点模糊
涂抹
挖洞
打太极
揉面团…
灵魂通过揉搓之后
他也似乎变得更沉默
它们存在过吗
他又在释放什么？
在栖息地
在创作中
它们代表了谁
他描绘难于穷尽的教皇
在他的画中沉思多年之后
莫非也在等待
悄悄的拯救？
里希特&1
在遇见里希特之前
我画出一组
和他技法相近的作品
我想
我不是唯一一个和他偶然相遇的
画家，在艺术的迷途中
从A到Ｂ再到CDEFG的各个
分岔路，人们不知道
一场雨对艺术来讲
它意味着什么。一首哀歌
会让一个人想起另一个
当渔夫撒网捕鱼时
快乐地哼唱起祖母传授的歌谣
鱼在水中漫游，离集市
还有几里路
仿佛鸟儿
也天生为歌唱而来
回到里希特的世界来
他的灰色照片画预示了什么
柔软的刷子在
画布上相互追逐着
云和山脉凸显，城市隐然其中
他的恐惧何在
他不怕成为色彩狰狞的蝾螈
在艺术上
“里希特的迁徙速度
比成吉思汗的骑兵还快”*
*《纽约客》这么评价里希特。
里希特&2
里希特16岁离开学校
随业余歌舞团游历各地
当人们蔑视理性判断时
他画美国飞机的“野马梯队”
画穿上德国国防军制服的“鲁迪大叔”
画患有痴呆症的“玛丽安妮”
画安静燃烧的蜡烛
画妻子怀抱婴儿的肖像*
窗外是阳光照耀下的风景
泥土、植物、水、空气和喧闹的人群
有时我们回忆童年的黑森林
它羞怯地躲藏到某个角落
节制的画中没有它们的踪影
而世界本源流向虚无
艺术作品是唯一值得信任的
那灰色的绝望重新绽放
经历岁月磨难之后才袒露心灵
红、黄、白、绿、蓝与黑
它的不确定与歧路
人们毫无抵抗力地步入其中
是的，没有形式的艺术
它存在画家的大脑中
从标志性的蜡烛到11500个像素方块组成的
科隆大教堂玻璃窗
悲凉大地总有值得眷恋的
当光线潜入画作中
它发动引擎
河水在昏暗之中不断上涨
没有什么比爱与梦境
更能抚慰心灵
它的清晰与幻境
使世界一下子变得
如此柔软
*里希特画作
里希特&3
——艺术是我们存活于世界的必需品，就像
爱和面包*
我和里希特一样
喜欢飞速流转的事物
起飞时在山巅
不需要
把眼前的一切都说出
那咬牙默默忍受的
最后连我们自己
都无法相信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这滚热的六月天
我在闽南漳州读他的作品
我们所共同具有的神秘与虚幻
鸥鸟翻飞
经历危险的陡峭风浪考验
针尖轻轻蜇入血管
红色血液流动
脆弱不堪的瞬间
艺术让活着有意义
色彩如此私密、隐晦
悄然袒露艺术家的内心世界
*里希特
里希特&4
当烛泪滴落
时光饱餐
它安静跳动着的火焰
必须携带酒
没人能有幸逃离时间的桎梏
那么请选择在花荫下舞蹈
那事物的不确定
和我们偶然出游没两样
它喜欢漫无边际
值得为此交出一切
里希特在寻找另一个自己
不断变幻角色、风格和题材
他甚至恐惧
那不断飙升的价格
你在他那里找不到什么
他的房间甚至不需要
一扇窗户
里希特&5
这是一个*白日梦的国度*
在艺术家的作品中
它消失——
我用右手碰触绿灰的蜡烛
仿佛触摸一堵墙
它的光在摇曳
缓慢持久地保持沉默
里希特，我和他一样
贪玩儿
从墨到色
在画面上不断交织重叠
他们只模仿到影子
人们的心智遭受挫败
不
他们没看到
疼痛并非生命的全部
它潜入水中
从暗黑的背景
探出头
他痴迷着想弄清楚自己
当技法被抽离
画面风格如此突出
它是贪吃蛇
从东德迈入西德
一个世界与另一个
它带来死亡
也获得新生
里希特严谨的“德意志探索”
它们（照片）如此糟糕地存在
获得里希特的垂怜之心
里希特以
白日梦的国度
创造他的
新世界
*里希特作品的题目
里希特&6
——我不需要任何玩世不恭
这依然是吸引我
再次走向里希特的绘画世界
现实与虚幻的河流
在这里汇合
从最早追随的波普艺术到其它
美国艺术
最终成为传统甚至保守的
它诱惑着人们的好奇心
多少往昔重现生机
多少梦想与希望
但艺术对于探索者来说
从来不会缺席
在艺术的国度里
它们需要生命的体验
就像一座座庙宇、巍峨的宫殿
教堂或是被遗弃的废墟
它们在夜晚的子宫里
存在。这里面
饱含着更深沉的爱
而时间里的宴饮、聚会、旅行与
更多令人迷恋的
它微微弯曲
美好的弧形向下延伸
智利风光塔与金字塔有什么关系
长城与波罗的海有什么关系
而死亡与痛苦和他的主题有关
这些产生与我们自身的
它为何会令观者难于理解
那《阿尔卑斯山》*和《城市》*保持着
某种无法言传的神性
对于它们来说
是流淌于画面的虚无之美
*里希特画作的题目
里希特&7
——蜡烛。静静地燃烧
它们在燃烧
保持某种缄默
那些光芒来自星星
月亮在高处俯察
来自海的暗夜流光
有祖先遗留下来的痕迹
大地比你我所想的要多得多
无法不虔诚面对
它所具有的永恒气息
关于献祭或更多的事情
冠以阴柔之美
它驱除恐惧
有时候形影孤单
它安静呆在画面中
一座发光的城市
内在包裹着火
在它或它们垂下的影子里
墙逐渐消失
温暖的调子显示出它的宠溺
而淡青的烛光恍惚大理石
注定要孤独
注定是理性的
它的
苏格拉底的额头
让我
想轻轻地吻它一下
里希特&8
——风格即暴力*
或许它们不应该被
称之为绘画
它是一个完整的星球
被不断迷惑
瞬间即永恒
马儿在阳光下甩动鬃毛
起伏不定的大地、群峰和河流
比昨天更遥远
里希特沾满黄颜料的刷子用力
往下刷出色块来
他用手摁住刷柄继续运行
物质的世界逃离
而事物垂下的影子慢慢显现
到处都在期待
期待人类去领悟这一切
关于爱的悲喜剧
有名的无名的
在光之中发现
事物本身的天性
穿过一片夏日的浓荫
你将再次看到神迹
它是里希特画中的秘密
也是你的
我的
秘而不宣的
乐章
*里希特语
里希特&9
——迷宫制造者
敏感性与探索精神成了
里希特的标签
这个无法诉诸语言的时代
有必要向创造者致敬
Apples是它本身吗
在心灵的宝座上它成为
自己的王
时间里的招魂，带有自信的
恐惧
人类天然的羞怯被无端地丢弃
注视它
再成为它
绘画不仅仅期待摆脱
时间与空间的困境
深浅、明暗、色彩搭配
技巧不确定
语言也是
它从灰烬中重生
这一刻是真实
魔法师馈赠的礼物
在空旷的美术馆中突围
在这里
时间与空间无休止
里希特的
浪漫主义
照相写实主义
抽象表现主义
抽象主义
极简主义
构成主义和
波普主义
漂了又漂
他甚至从来不臣服于
任何一种界定
里希特&10
——除了艺术，我一无所有
在过去的40年里
里希特跳跃式地变幻着
他无疑是
通过艺术创作来完成自我
他创造了属于他的一切
我们所爱的
永远趋向不完美
我们所完成
都在消亡之中
在艺术的王国里
勋章被赋予新色泽
它有始有终
一个主题交替另一个
它们在私密地交谈
人物肖像、烛光、苹果、静止的风景
人与人之间
人与物之间
物与物之间
它们蕴藏的复杂性
不，事实上是
少部分的艺术家在
做和心灵有关的探索
“我的生活通常都是有严密的安排”
“唯一变的是比例”*
是的
里希特不介意别人的评价
他的画作打开
它正向你开放着
是的 他的艺术王国
它们
倏忽即逝
像是梦中梦
并把观赏者带入
人类的出发地
*里希特语
汇集：
送信人二周年汇总
女诗人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