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蔻 | 你是第一个 打开星星盒子的人
艾蔻，出版诗集《有的玩具生来就要被歌颂》《亮光歌舞团》。
本文已授权
凉风镇
困在镇上的人们
并不想往外走
尤其是夏天
汗渍粘稠，蚊虫肆虐
大口喝下藿香茶
视野一片模糊
这里有无花果树
有青石板铺筑的下山路
这里的孩子列着纵队
泥鳅般钻进河沟
鸭子们不动声色
站在对岸吃草，看热闹
人们困在这里
就在这里生活
日出到日落
伸个懒腰就过了
到了晚上 ，风中飘荡着白光
谁在外面走
谁就闪闪发亮
初秋
牙疼，脸抽抽
痛感神经
暴走的左半球
初秋，旷野无风
八月的余温
捂着暗火
华北，宽广而迟钝
制造着意外
制造不出颜色
下午，面目模糊的女人
躺着
想念水果
火花
我曾描写大量黑暗
只为摄取它——火花
一个闪念般的存在
令人惊叹
黑暗中，火花为我惋惜
它，从未消失
是整个世界
被它蒙上了眼睛
火花的形状
让我想起了海鸥
却猜不出二者的关系
我只知道海鸥
它们跟随白色邮轮飞行
张开嘴巴
发出阵阵干呕
海鸥高高低低地飞着
还要飞很久
因为存在时差
火花看不见海鸥
这种悲伤，令我想去
更多的地方
那些风尘仆仆拖着行李的人
我多渴望
他们也将我一并带走
下雨须知
雨是镜子
复杂而透明的宫殿
是大海解散
无处不在的脚印
雨是惊奇
最奢侈的星球复制品
抵达终点之前
结束自己
雨是时空旅行
过去的我，现在的你
爱恨混为一谈
温和的杀器
雨是暗语
一触即破的危险
什么大量存在
什么就大量失去
失眠者之歌
每当夜幕降临
所有人都要返回大海
并拢双腿
还原成鱼类
他们聚在一起
摆动身体，用腮呼吸
它们对着海草唱歌
将泡沫塞进身体
当夜幕降临
所有人都得死
死一回，再死一回
那些怕死的人
背对大海，拼命奔跑的
胆小鬼
跑着跑着就坠入星河
化为遥远的天体
无题
你是第一个
打开星星盒子的人
所以，我的星星全归你
一千亿颗恒星
都围着你转
转完一圈
要两亿五千万年
两亿五千万年
是多少年
有多少奇怪的命运
又有多少种际遇
两亿五千万年
我只取其中一个傍晚
与你并肩前行
天慢慢亮了
空气也捂热了
轻巧的话语弥散在四周
两亿五千万年后
星星盒子被弃作饭盒
饭粒沾满银河汤汁
发出暗淡之光
我也将消失
在那漫长的片段里
冰人
有人在冰上走
越走越慢
自行车倒在身后
是认输的兽
冰很滑，覆盖着水流
摔跤和溺水的危险
也无法阻止他——
机械的腿，一笔一划
艰难地行走
热切的话给他吧
踩着玻璃珠和瓦片的话
也都送给他
走在冰上的人
脑子里忽暗忽明
必死的念头
在冰面燃起了篝火
所有的记忆都是过往云烟
我想买一株植物
红色叶子的那种
买回来之后
放在窗台上
每天给它浇水
有时，太晚了
我还是睡不着
就打开小台灯
躺在床上看
后来，很多个夜里
这株红色植物
默默地站在那里
一秒一秒
和我细数时间
五月
有绿色植物
蚊子早熟
五月我
站在人群前
观察失火的楼房
五月风
五月啊花
五月今天抒情的日子
来临了，五月她
来临，樱桃给我给五月
手帕五月，贝壳和
四方形手帕
捂住，五月和我的鼻子
五月啊，昂贵西瓜
街角的呕吐
啊，这五月啊
练铁砂掌的珠宝师
最细的光
藏匿于明暗之间，我
并不急于捕捉
星河流转
它们会自然凝固
想着这样的光
我的手憧憬着一种力量
不被空间约束
不断地宽恕、遗忘
砂砾在我体内翻滚
要把双手磨成刀
要一层一层
剖开夜幕下的小径
再突然折返，死死摁住它们
我有一所旧房子
妈妈没告诉过你吗
每朵浪花都不一样
那年我们去西岛
避开了浪花
却踩烂了无数贝壳
我的家乡又不在海边
为什么我记得
那里有所旧房子
藤椅的把手磨得发亮
二楼海风阵阵
需要披件长袖
我想，我还是需要
一所大点的房子
旧旧的
有时，陈设过于熟悉
那种踏实的滋味
令人作呕
你也不要认为我奢侈
我只是忍住了忧伤
漫无目的地走
柠檬之力
青绿已经消失
仍然可以看见的
是半衰而半衰的阴影
在晚风抚慰下
某种惊悸的鼓动中
我化身为豹
从长沙烈士公园
到石家庄英雄纪念碑
瞬间跑完
一千三百公里
无限循环的午间音乐
恨不得取代耳朵
99级化学系的那个女生
何时才能读懂
元素星空的奥义啊
就像第二跨线桥
当年并不知晓
每跨越一次
她都会新一些、绿一些
柠檬的酸正加速氧化
齐步走与摆臂间
两条胳膊越来越甜
2018年，系楼长廊
与无法指认的南坡
终于连成一片
我深陷其中
反复拆装分馏装置
从乙二醇中提取乙二醇
将混沌中的混沌
还原为自己
高铁在隧道里
继续遵循牛顿力学原理
被惯性操控的她
没有办法
向未来许下归返的承诺
这种诚实的想法
构成了另一种绿
它们不断涌现
层层叠加
椭球形的玻璃烧瓶
渐渐生出诱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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