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景框] NO.131框||曹忠胜的诗
曹忠胜 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写作多年，作品刊于多种刊物与选本。现居安徽太湖，爱诗，写诗。
诗观:学比写重要，规格比语言重要。
曹忠胜的诗
哪朵雪花是我的
我不是自私的人，不能霸占那么多雪花
选择最倾斜的一朵
像两个阔别的亲人，感动成一滴泪水！
她已经不远万里
穿过无数的缝隙……
"善良的人纵然迷惘，却终将意识到正途"
——我为此跋涉一生
也为此坚信:
一生中，总有些人值得相拥而泣
黑暗拥有万物的呈现
那么多欲望，那么多的亮光
我擦过边缘
才发现黑暗拥有万物的呈现
在渐黑的层次里
我看到一棵小草开始嫩黄，继而转青，变绿
绿到极致时，又在秋天枯萎
这多么像中年
走过一生的顶点
便开始滑落与一个婴儿对应
我们要去的
正是一些人将要离开的
所有的鸟鸣都是钉子
那些山，年轻时花天酒地，以致颓败
老来衣不蔽体……
像是我将美好的青春
被北风凛冽地刮走
剩下这个
半死不活的冬天
几只山雀，拥有我同样的悲伤
蜷缩在枯枝败叶里
聊以存活
它们找不到一条虫子，甚至一粒松果
只能蹿上枝桠间，不住地鸣叫
我看到每一声鸟鸣
都有刀锋的光芒
都有钉子的锐利
除了用钉子钉死痛苦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超越人类痛苦的范畴
离神近的人，应该得到庇佑
霜降后，母亲越来像只寒鸦
她的冬天来了
风湿多年，早已失去高处
被生活压弯
其实人最终都要匍匐于草木
她说一生眼花缭乱
以至于现在晕车，晕船，也晕人
她把远方留给我们
日益喜欢静止的事物
有时看一棵树，能看出树的年轮
有时一块碑，她说那是镜子
照见世间万物
我害怕母亲也静止
我要把她拜过的神，一一拜过
离神近的人，应该得到庇佑
天空是一块优质的土壤
天空露出湛蓝，像一块优质的土壤
我要种下高出头顶三尺的事物
它们离神很近
譬如鸟鸣
一到秋天，那些天籁之音
足以让喧嚣的灵魂获得宁静
我还要种下几句经文，镀满太阳金灿的光芒
生长在苦难的头顶
至于那些地的边角
一定要留出墓地，种下自己
神在乡下也没过上好日子
我一直以为一张腾空的椅子
在空空如也的时光中毫无意义
爷爷坐过，奶奶坐过
……仍然坐着乡村远逝的日子
那时，人们只谈论饥饿
一边腰间绑道草绳
然后用草绳勒住脖子
像一块抹布，挂在树上
草绳断了
只好赖活着
我的叔叔总是抢最大的木碗
女人等男人离开，才拿起筷子
至今，奶奶还在深夜
拼命凿锅底……
那一年，我还偷吃过神龛上的糠菜粑粑
让我从童年开始对神敬畏
也感受神的宽容
——神在乡下也没过上好日子
黄 昏
当一座山，穿起黑色宽大的道袍
天空跑过无数白色的奔马
扬起的尘土，呵出的气息，还在空中飘散
它们从朝阳升起的地方
很快与我的中年擦肩而过
在这黄昏的门槛，这白与黑的幽门
马首是瞻
指向人类浩瀚的未知
如暮色汹涌
林荫道上，一位老人推着童车，匆忙回家
只有我，这旷野秋风中
与一棵树比肩而立
我们不问来处，不问归途
表现从容，又像是"人间悲伤的异类”
我应该向每一株草木鞠躬
一场秋雨后，我以为草木获得滋润
雨的印记，裹住茅蒿枯黄的躯体
感觉衰老那样模糊
一片叶子，巨大的豁口上
挂满泪滴
死亡，又如此触目惊心
我没有听到: 一根草，发出叹息
也没有一片叶子痛苦呻吟。
它们早已逆来顺受
它们默默无闻地匍匐着……
我也弯下腰
为这生死间最伟大的默认，表达敬意！
这时，一位老人，她在捡拾柴禾
在给大地
不经意中遗漏的生命，安葬！
她正蹒跚，缓慢地
步入深秋，她从不后退
河堤老人
冬天其实很小，只有一处河堤
在冬日黄昏
在龙宫山的坳口……
河水已经干涸
那些曾经淌成爱的长句
都搁浅在皱纹里
一条河流进内心，千帆竞过
毛竹、板栗、黄沙
纷纷运往安庆、芜湖……
——老人始终站在风口浪尖
他攥着手，缓缓地
终究没有抬起
像是风中最后的落叶
卑微的事物，应该被肯定
谈起卑微的事物，
一片枯叶刚好飘落头顶。
我的发际，
隐藏一条荒草覆盖的小径，
正穿过小寒，通往一场大雪。
麻雀们越过雪的洁白，
朝我涌来。它们啾啾叫着，
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快乐。
一边啄食遗漏的谷粒，
一边俯仰之间，
重新获得归来的意义。
这多么像遍布原野的人民，
有我弯腰的父亲，
正蹲在地头，
就像挨在边上的另一棵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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