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 坏人们||忧子
忧子的诗
守灯塔的人
螺号声声，共有一个籍贯。
你仰仗大海，弹拨时间的空旷。
给盐开光，给岸剃度，海
戴着云做的草帽，遗失了雍容？
藤壶，弹涂鱼，抢着为礁石贴草皮；
海鸥与天空行酒令，把自己喝成小台风。
如果海浪的赋格曲，可以听一辈子，
星星该一梦不起，像浪花结出的硕果。
沙子，是海留给木麻黄的嫁妆。
谁会痴心妄想带走整片海滩？
去追逐沙马蟹的飞毛腿，去软泥里
踩蛤蜊，你就知悉了海的底气。
船，替海广开言路，耕读日月心术。
雾笛一哼，就有无数波涛苏醒。
归帆叮嘱灯塔，守住曾经的沧海。
神要穿过一大片光的梨涡，去见你。
越界的雨花石
二十年。我命中醒不来的一个水花，
现在倚靠着这片浓缩的山水。
听到的颤抖，属于吹过古都的风、你阔别的山野和长江。
山下江水正涨，涨破荔枝红上枝梢的怅望。
落日当头，放牧的云朵来历不明。
你辗转的渡轮、路轨、塔巅，也曾恍惚于
为我量身定制的进化论？
颂一声云光，将离经之法掖入失修的文脉，
怀柔草木之心；抛光小技
修不平的裂痕，过剩的表情化作市井里
循环的热议。——雨花石以美度日，
度尽人世虚假的染坊。天地间独缺此类：
如如不动，烛照渐冷的前行？
二十年。随你贬值的一颗石头，纳我
于城廊空喊旧游，要两种灯火越界对视。
也不知是空廓还是时间，徒手击落了这不情之请。
冬日小站
“邂逅与分手出自同一种预谋。”
这悲怆的念头，敲打心的围炉
将一步之遥换算成千里之外
候车室显示屏，标签化的自我
复述着时间的霸权。那么多别离
急于相互取证，感伤趋于雷同
在摆上桌面的行程外，沉默短暂交错
抛出号角般的目光。当雪花揭竿而起
无数拐点透过人群，准确模仿了
年轮下的萌动，那新的摇篮或漩涡
月台，丢开不同姓氏的过往
像星辰分开仰望者，票根分开路与梦
而座位送走旅人，如山河送走落日
终不必再托路人背面的风景，空赊旧欢
用偶然催发的风潮，豢养一次次冲锋
那场雪替你爱过，列车上永恒的空位……
泠泠雪蹁跹
雪的加速度，必定是个异数
这些悲伤外围的画梦者，盲童般
攻占天空，将身体的焦点对准
那个永远摆渡不到的春天
在北国平原，我见过乳汁般流动的雪
跳狐步舞的雪、敲退堂鼓的雪
从印象派的风中，取走返乡的喜悦
那漫卷的乡愁，像深居简出的流萤聚结
眼下，夜色加深了一瓣雪的预言
她渴望在城头的积雪上烙出影子
却只能飘过山寺清寥的空当
替松间烟鸟，省下几个孤绝的音符
而我尤其怜爱古浮屠上白得
刺眼的残雪。是不能瓦解的病痛、
一段割舍不下的舛错，她悉心演练着
一个人的纷纷扬扬，忘了跟上时间
不昧因果的巡绕
一个你不曾提到的夜
在药汤里缓缓死去
回忆，划出大段的空白
门已打开，风不会化作你进来
只用凌乱的笔法描绘无常
反向的钟声在泪水中打转
半生已尽，再借半生回溯
你将如何走向我，如同素未谋面？
春光挤满的耳朵忽然变得空旷
我将自己斟满，泼出整个四月
燧皇传
兽与人的分野下，天地有阵痛
视火为摄魂令的族类，尚在茹毛饮血、剥木以战
他却擎着一枝天火，孤身入住思想的黑洞
击石，钻木，等光明找到他
一腔烈火，终于化开石器时代的影影绰绰
化腥臊，火为禅；御敌，火为门
那些守旧的外乡人在黑夜里颠沛流离
他却范金合土，伏在火的犄角上闲看霜花开落
无人笃信他的衣钵，只是经不起未知的诱惑
传教台边，每个人眼底，都落下他的薪火
故宫，故宫
六百年扬长而去，每一级石阶
仍在索取惯性的胆怯，许多幽暗的角落
距离中心并不太远。可不可以轻松一点
让交出了太多热血的心脏，跳动得斯文一些
脊兽们活物般圆睁着眼，比时人更长久地
盯着这个世界：每个脚印都是被未来弃置的草案
每片云都有级别，那些振臂疾呼、转眼抑郁成疾的人
在与虎狼漫谈道德的长夜，仁义礼智信地苟且
那些把流民变成流氓的风雨，用日晷和嘉量标示平等
在烟花点缀的盛世，浇濯更多华表下的看客
红墙，黄瓦，紫禁。世袭的威仪依然刺眼
退隐的星相无从测评宝座的塌陷，护城河里
晃动的敬畏之心，如何拥享大海的浩瀚
中轴线偏离子午线，许能贯通一时王气，未顾得
为后朝做嫁衣。是非之地，亟需外邦蛮夷的简历
来不及对赌国运，便慷慨地赎回战火下的阴影
故宫，故宫！看遍你的叠庑重檐，我羞于植入
文物般的爱恨。权力的巢穴被锁进迥异的沉默
历史最终会还清它所欠下的一切，和我们骨肉相见：
那些被削去了脸的哭和笑，再也无法轻薄的疾苦人间
忧子，曾任湘滨文学主编、电视台记者、诗酒文化解说员，诗歌散见于《诗刊》《天津诗人》等杂志报刊，2012年出版个人诗集《凄凉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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