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虹:明日再撞钟 | 新力量
【作者简介】
马青虹,1993 年生于四川平武,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民族文学》《上海文学》《星星》《草堂》《作品》《西部》《江南诗》《四川文学》《中国诗歌》等刊,曾入选《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诗歌精选》《青年诗歌年鉴》《中国年度优秀诗歌》《中国首部90 后诗选》等多种选本。
明日再撞钟
文/ 马青虹
唐拉的头、借来的相机、出厂自带的肩带和双手依次从商务车顶的天窗探出,容纳他的车变得小了起来,车辆行驶的省道也变窄了,夹着车的两排白杨树变得低矮,青色、紫色、红色还有许多描述不出的颜色和云团让唐拉莫名兴奋。
这种兴奋和唐拉决定走出青石城的感觉如出一辙。真他妈漂亮,临行前的唐拉盯着朋友分享的旅游照片,用脚把昨天或者前天或者更久以前的外卖盒子踢到垃圾桶旁,空荡而干净的垃圾桶反被垃圾装着,如同我们想要做的总是被一大堆琐碎的事情淹没着,如同人本身往往空虚地被情绪簇拥。
虽说“所谓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去看别人呆腻的地方”,唐拉还是离开了青石城。上车时太阳还在向下落,把方便面泡好时,窗外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下了火车,雨又开始飘起来了。打电话,上车,接人,到正式出发时,雨已经开始下大了。司机是回族人,同行的其他人都是提前一天到的,医师说他从盆地来,具体是哪里,到最后散伙唐拉也没猜到。最后接到一对小情侣,准确地说是小夫妻,从江南坐飞机来的。
在这之前,唐拉一声不吭地和医师以及小夫妻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唐拉敷衍着生活的同时,也像所有中国式的旅游一样敷衍着这次旅途。直到第三天,唐拉才和医师以及这对江南小夫妻熟络起来。要不是此次游玩的路线根本不好搭车,他是万万不愿意如此决定的。撇开价钱不说,有熟人在的话,他即便碰到一个能让他的血流加速如上游的白草河一般的女孩也不好意思搭话的。
有一次,我正在办公室看病人的心电图,一个家属居然投诉说我在上班时间炒股。医师坐在后排说道,一车上的人跟着笑起来。副驾驶的唐拉则望着窗外的无人区,医师到底是哪里来的,下一站会不会更富饶或者更荒凉之类的问题像泥鳅一样在唐拉的脑海钻来钻去。
篮球、风俗、吃穿等话题被一行人反复翻晒,唐拉也偶尔插话。譬如他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再也没看篮球赛;他不喜欢吃内脏,当然肥肠和毛肚除外;2002 年小贝的发型准确讲并不是莫西干发型,应该叫莫霍克才对,但始终没有人接他的话题,他便不再试图同其他人交流,转而继续猜测医师的来历。
接近傍晚时他们才抵达今天的最后一站。看到城市路标时,西方的云彩便已经开始变红,路过城市建筑群时晚霞已经形成,唐拉让司机把车顶的天窗打开,半个身子探出车顶想用借来的单反相机将这一切记录下来,但他并没有学过怎样使用单反,唐拉拨通一个被写作耽误的青年导演朋友的电话让其远程教他,还没开口说到正题,天便已经黑了,没了兴致唐拉只好把话题扯到电影和女人上,几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把朋友弄懵了,便挂掉了电话。树影被车灯拉扯,唐拉被时间拉扯,感知到自己正被一根隐形的绳索套着脖子撞向一口大钟。
这里的天黑得和青石城也没多大区别,头天早上在青石城天就黑得滴水,到小区门口时开始吹风,走到步行街,风中就混进了些许水珠,卖红薯的女人问一个卖羊肉的女人这是不是牛毛细雨,卖羊肉的女人说这是羊毛细雨。过了第二条街道雨就下大了,刘林站在玉米酒店门前说“下酒了,卖马尿了”,老板娘刘姐一扫把结结实实地打在他屁股上。
我爸以前就是药剂师,我算是子承父业了。医师从脚下的塑料袋里拿出几个砂糖橘一人一个,年轻夫妻的由丈夫一手接过,唐拉也接了两个,只是别人是帮妻子拿的,而唐拉则是帮司机拿的。唐拉将接过的橘子顺手放在了中控台上。
唐拉的潦草遗传自他的父亲唐元。平时上班、喝酒、玩音乐,满地外卖盒子,凌乱的出租屋。唐拉的生活过得和他的名字一样潦草, 名字起得和父亲一样潦草。
唐元以前是个乡村老师,那个时候包分配,他同学分在对面山头,两个人半夜睡不着就把广播放着到天亮,吵得两山的动物也跟着失眠起哄,一是觉得害怕,二是实在没啥可消遣。山里电压不稳,一天低压时唐元忘了关烤火炉,结果电压升高时把木质楼板烧了个窟窿,唐元还说正好可以看楼下的学生有没有认真听讲。
父亲唐元出生的时候,奶奶说想吃汤圆,爷爷转身去煮汤圆时,父亲唐元已经降生,旁人问孩子叫啥名,爷爷端着一碗汤圆边走边喊“汤圆来咯,汤圆,汤圆”,父亲就取名为唐元了。
唐拉在医院出生的时候,父亲唐元正在厨房煲汤,小姨接到医院的电话走进厨房,一边将手机递给唐元一边急忙打包刚炖好的猪蹄汤。电话那头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唐元还没接起电话说:“烫啦。”
唐拉?
见小姨没有停下,唐元又说烫啦!
好,孩子叫唐拉。
唐元刚把手机凑到耳朵旁,电话已经掐断了。这个刚来到地球两分钟的孩子的名字就这样潦草地定下了。
唐拉提着简单的行李住进酒店,房间在五楼,窗子没有打开,合欢树的树枝在窗玻璃上来回蹭着。唐拉透过交叉的树枝空隙看到楼下两只狗在媾和,就莫名地心疼跟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右手,随后一个身着白裙、长发如瀑的背影在唐拉的脑海里如泥鳅一般四处逃窜。唐拉抱过那把卖了半个月也没卖出去又背着踏上旅途的破吉他尝试着弹了一段,第三次弹的时候突然冒出一段词:
“嘿,姑娘
不明不白的早晨
你迷失在你如瀑的长发中”
唐拉在日记本上写:
《假装日记》
十九日,雨,不来
狗叫得越来越空荡
信在一盆水里
我坐在木箱上弹琴
因为忘了学
装作弹了一首情歌
我这样唱:
嘿,姑娘,你的白裙
就是我腊月走过的梅林
不明不白的早晨
你迷失在你如瀑的长发中
也忘了错过了那辆不眠的班车
故事里的白裙姑娘是唐拉在一次旅途中班车前座的女孩,因为羞于开口,唐拉目送白裙子从侧头看景,目送她半途下车,目送她出现在另一个男人的婚礼现场,最后连名字都没问到也没有开口过,更没找到机会自报家门。
每当他觉得才气耗尽或者被虚无包围而无法突围时,唐拉就会在青石城的旅游区晃悠,看能不能碰到他们说的“眼睛瞎了”的女娃儿。女孩没碰见,妇女倒是很多,随便一个宽阔一点的坝子都多得很。这群候鸟,准确地说是天鸟,每天的天,晚饭后都会成群结队地在唐拉觉得无聊至极的音乐中起舞。即便是这样低趣味的女人都是别人的,跟自己一点边都不沾,想到这里,唐拉越发觉得这趟出门是有必要的。
太上老君是不是在这里炼丹了的?看着眼前彩带一般的大地,唐拉转身看着讲解员问,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地考究。一行人姑且将之认作玩笑话并越扯越远,一下子所有人都成了讲评书的大师。和少时半山老家躺在木床上给他讲三国讲水浒的爷爷一样滔滔不绝,老爷子前年夏天突然脑溢血,瘫痪半年后在唐拉刚从外公家喝完团年酒后的大年三十住回了半山老家,唐拉走在最前面,举着的巨大花圈和他的悲伤形成反比,唐拉平静地同众人从老房屋基、阶沿以及旧猪圈处搬来石头为老爷子垒了座一米多高的石堆。
唐拉不记得讲解员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概是说了话,但是与他所问有没有干系也不知道了。唐拉只认真地考究着:丹霞,顾名思义是所炼丹药的霞光,那么一定是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士。在唐拉的印象里只有太上老君有如此大的法力,能让整片山脉全都染上霞光。
丹霞的红土和赤壁颜色一样,但是土质结构有极大区别,细想又都是土。“赤壁之战是星期几?”唐拉前几日在网络上看到这个令他感到惊讶又滑稽的问题,便顺口说了出来。
星期三,我查过了。可以确定这次导游没有回答,倒是在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既没有磨砂感也没有丝绸质感,听不出性别。
星期三,哈哈。唐拉嘴角一咧,没有出声。一个瘦黑的小个子男孩想要翻过隔离带时被一个女士拉回,也许是他的母亲或者姐姐,男孩嘟囔了几句就开始哭起来,在女士的解释下才知道男孩有智力障碍,和刘林差不多的症状,看着小男孩,刘林的样子在唐拉的眼前丰满和清晰起来。
拉哥,我刚才把一只蚂蚁骗去当骗子了。刘林的手黢黑,抓着一块肉。
喊唐哥,不准喊拉哥,太难听了,你怎么骗了它?
好的,拉哥。我把肉放在地上吸引了一只蚂蚁,等它去叫同伴来搬的时候,我又把肉拿走了,让所有蚂蚁都知道它是个骗子。刘林把沾满土渣的回锅肉拿给唐拉看。
那不是蚂蚁,那是蝗虫的大腿,是蜻蜓的眼睛。唐拉想起张楚的《蚂蚁蚂蚁》,突然冒出一句话整得刘林晕头转向,刘林随后一直把蚂蚁叫做“蝗虫的大腿,蜻蜓的眼睛”。
唐拉兴起又教了小男孩唱,随后直到离开丹霞,小男孩都一直嘟囔着“大腿、眼睛,大腿、眼睛”。是蝗虫的大腿,蜻蜓的眼睛。唐拉第十五次给小男孩强调后才上车离开。
你们今晚可以在沙漠露营,两百一人,注意保管好贵重物品。上高速不久,司机操一口藏区口音道。
沙漠?那洗漱怎么办?医师立马问道。
对啊,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酒店舒服呢,洗漱都没办法。小夫妻把唐拉的心声讲出来了。
明天早上来接你们回酒店洗漱嘛。
那算了,我还是不露营了,我住酒店算了,你们去吧。医师和小夫妻都把头转向唐拉,上挑的眉毛下脸紧绷着,唐拉破天荒地做了一次决定。
那我们呢?丈夫征求着妻子的意见,仿佛到哪里都已经是成了女人做主。唐拉一边庆幸自己不用迁就他人,一边又生出些许羡慕之意,他有时候也希望有一个人能承受他溢出来的爱,但是至今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也只能任由他的爱漫溢向那些虚无的东西。
要不我们也住酒店算了吧。女人同样有些犹豫地看向丈夫。
那我们都住酒店吧,明天反正还要看沙漠的。医师摇下车窗将头伸出去打了个喷嚏,又从包里拿出卫生纸,从中抽出一张擤了擤。
那看你们吧。司机略显无奈地说道,但还是把他们拉到了露营的地点。
师傅,我们不露营啊……还没等医师说完,一个身着白色牛仔的短发女人走到车前干练地说:“欢迎各位,请带好贵重物品,我们晚上吃火锅,洗漱用品也记得带上。”
可以洗漱吗?不是没水吗? 医师问道。唐拉看着女人丰满的胸部,没有想到任何荒唐的事,反而有些好笑地将白裙女孩和眼前这个女人进行着对比,但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女孩的正面,因为从始至终他都目送着她的背影。
既然来了那就去吧。医师建议道。
小两口合计着,原先的决定显然被动摇了。
下午你们可以去滑沙,会有车带你们去沙漠较深一点的地方逛一圈,晚上有篝火晚会。老板娘看出了众人的犹豫补充道。
那就去吧。出于对篝火这种从原始习俗演变来的活动的热衷,唐拉不知是在为自己做决定还是给众人建议,说完便准备起身下车。
再一次确定可以洗漱后,医师带头下车,拿行李,其余人也随之行动。
吃了半个小时的西瓜之后,几人才乘着老板娘的白色城市越野往沙漠驶去。
那你们一年只上半年班,其余时间就打麻将啦。医师听着老板娘闲聊的话语问道。
不,应该说她们是半年时间等着收钱,半年时间去当游客送钱。男青年补充道。
那这里的用水是哪里来的呢?唐拉看着路边清澈的小河沟问道,同时在设想会不会有人在上游游泳时顺便在河里撒尿,有没有一双完璧般的玉手或者一双布满皲口和老茧的脚正任由这些水或快或慢地经过他们。当然也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之前和朋友开过的玩笑,朋友是下游的人,唐拉便笑着说朋友是喝他洗脚水长大的。
是雪山融水,就是那里。唐拉顺着老板娘细长的手指看去,群山隐幽地在平坦的戈壁尽头。正聊着,老板娘一个急转弯后众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一座沙丘连着无数沙丘,一个游客站在别人的家园上如一只巨型蚂蚁。
蚂蚁,对,就是蚂蚁。唐拉不由看了一眼老板娘的蚂蚁腰,老板娘的年纪和刘姐差不多,但是身材就天差地别了。刘姐和她店门前挺着肚子喝酒的铜像倒是差不多,特别是打扫完刘林拄着扫把一手反背着叉腰的时候。
一行人把鞋子扔在营地边,去乘坐摩托逛沙漠了,唐拉留下来看守着随身物品,江南小夫妻的叫声慢慢变大又渐渐远去,悠远如一片枫叶在低沉的大雾中隐匿,激动如回到了他们初次同房的夜晚。
小哥,该你了。开摩托的小哥斜跨在车上扭头向着唐拉说道。唐拉看着延伸向沙漠的车轮印,像看着白草河一样思索这是一条通向哪里的印记。会有绿洲吗?会有古老城堡的废墟吗?但事实是白草河的下游也只有河与沙滩,轮胎印的远处没有绿洲也没有废墟,更远的地方只有更深的荒凉,它只是远了些而已,距离往往使人产生遐想,但遐想只是瞎想。
两个人一组,因为你们一起来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所以和别的团队拼凑一下吧。骑手的助手在帮唐拉戴安全头盔的时候,摩托小哥说道。
唐拉重新调整了一下头盔,走到车前才发现和自己同乘的是一个清瘦的女孩,着浅色亚麻长裙,民族风的纹饰更加映衬出其文艺感,早先围在脖子上的白色纱巾被摩托小哥提醒取下放在营地了。
唐拉和女孩在车上也如江南小夫妻一般叫喊,但待下车取下头盔后,唐拉怎么也没找见刚才的女孩了。
太阳正猩红地下坠,唐拉拿起相机走到山顶一阵狂拍,滑沙的在滑沙,不动的白杨树成排地倒挂在路边如珠帘。唐拉气喘吁吁地在一根烟燃起的时候安静了下来,将烟蒂埋进沙丘的同时,唐拉触及到了一种温度,和小时候夏天在河滩边玩的细沙的温度相似,但又难指出其中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儿时夏天唐拉总喜欢和几个发小光着屁股游到河对岸去偷砍别人家的竹子,在沙滩上搭凉棚,将收集来的细沙均匀地铺陈在地上,学着大人的样子吸烟,有时候也在下水前点燃,仰着头游过去烟还在燃。
唐拉请医师帮忙把相机和身上携带的香烟和火机带走后,用滚的方式回到营地。毕业后的生活磨去了他原本的棱角,也使得他变得圆润起来,但在这里,唐拉怎么也滚不顺畅,他第一次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皮球,但后来那些细小而坚硬的事物让他有了回到原初的快慰。
咦,是你呀。坐在桌子上等待晚餐的唐拉闻声转过头,一个二三十岁的女孩站在他后面打招呼。这是一张并不熟悉的脸庞,平庸但总有一种莫名的味道,并非实质的气味,无法触摸。
来来来,快坐,人齐了就可以开吃了。唐拉向右挪了一下,他认出了女孩身上那件亚麻长裙,也回忆起了在摩托车上女孩的身体紧贴他的脊背,那是一种让他颤抖的感觉。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唐拉依旧会浑身酥软。
你是哪里的人呢?唐拉一边夹着菜一边思考如何同女孩开始一段略有情调的对话时,女孩先开口了。
我叫唐拉,名字是被我小姨熬汤时烫出来的,龙门山人,现在在青石城工作。唐拉赶紧放下筷子坐正了回道。就是那个在08 年地震中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唐拉生怕女孩不知道青石城又补充道。算起来唐拉到青石城已经三年了,由于频繁换租房的缘故,几乎每个小区都住过一段时间。
唐拉你好,我叫梦韵,下午我们一起坐的摩托车。女孩坐在唐拉左边,拿起一块纸巾擦了擦嘴。别紧张呀,我们又不是在相亲也不是在面试。梦韵看见唐拉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知道呀,我认出了你的裙子。唐拉重新拿起筷子,递给女孩一沓纸巾,就变得正常起来了。
女士们安得杰特们,欢迎康姆图这里。正当唐拉准备再说话时,女孩看向营地中间的舞台,主持人故意用一种搞笑的腔调说着中英文夹杂的开场白。
大家认识我吗?台下一片问号。
我就是今天白天带你们玩的摩托小哥。叫声如潮,尖叫则更多来自女性,唐拉此时才注意到主持人也就是摩托小哥,小哥换上了藏族服饰,只穿了一个袖子,另一个则在腋下塞进了胸口,小哥消瘦而英朗,一米八的个子,二十来岁。
随后所有人都在摩托小哥幽默的表演中嗨了起来,表演晚会变成了相声演唱会。但热闹是他们的,唐拉低头喝着随餐啤酒,不时与同桌的男性朋友碰下杯,简单客套几句。除了梦韵说那个摩托小哥很帅之外,其他声音一点也不记得。
兄弟,少喝点,喝酒误事。同桌的一个朋友劝他朋友,看样子是一道而来的。是啊,喝酒误事,唐拉想起了他远在青石城的两个朋友,一个年轻时喝酒把杀猪匠喝到桌下躺着,到杀猪时找不到人了,另一个则更过分,抓到了以前一直没抓住的逃犯,结果在桌子上喝多了把犯人喝得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是观众表演环节,有没有主动请缨的。正当唐拉想着自己会把什么事误掉的时候主持人问道。一阵沉默之后,一个从江东来的女孩上台唱了一首歌,歌曲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平淡无奇,唐拉看着左手边的梦韵想着她会唱什么样的歌呢?声音好不好听。
你在笑什么呢?唐拉不自觉的笑被梦韵察觉了,不知是秘密被窥知还是说酒劲上脸了。唐拉的脸一下就红了。
没笑啥呀。唐拉憋不住了,看着梦韵大笑起来。
快说……
梦韵的追问和唐拉的躲避演变成一阵稍显亲昵的打闹,最终梦韵也没问出答案,唐拉也没再想起当时的笑点在哪里。
我想带来一首歌,这首歌献给一个女性朋友。临近结束的时候,唐拉主动上台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歌,直到后来,梦韵也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业余歌手献唱了一首隐晦而暧昧的情歌。许是有所感,许是熟悉的缘故,梦韵一直用心听着。
唐拉,你刚才这首歌唱给谁的呀?唐拉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梦韵追问。
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
很好听呀,你还会弹琴呀,你是专业的歌手吗?
不呀,我不是说了我在青石城上班嘛。
那你怎么会弹琴呢?
兴趣吧,自学的,业余做点音乐。
有自己的原创作品吗?我想听听。
“要是有人这样唱歌给我就好了”。梦韵还说了一句让唐拉反复思索许久的话语。唐拉和梦韵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便各自搭建帐篷去了。
不一会儿,沙丘脚下便多了许多小帐篷,唐拉独自坐在围住沙丘的铁丝网下想着梦韵也撑起了今晚的第二顶帐篷,这个一时活泼开朗、一时冷寂如雪的女人让唐拉无心睡眠。
如果我告诉她那首歌正是献给她的,她会不会接受我呢,今晚脚下会不会少一顶,不,是两顶帐篷呢,或者我在台上直接说出是献给梦韵的会是什么效果呢?唐拉抓起一把沙粒朝着身后抛去,天上的星星便多了许多。
强子,我在沙漠,今天露营,我遇见了一个长相一般但是及其有味道的女孩,我给她献了一首歌,满脑子全是她,怎么办?唐拉掏出手机给强子发了个短信。
发完短信后唐拉仿佛也把这件烦恼事发给了远方的强子,静坐着开始触摸一些虚无,那些他总能感知到但却总抓不到的。
强啊,兄弟,还会献歌了,上呀,不有点艳遇你都对不起这趟旅行了。强子的回信又将问题抛给了唐拉。
还没睡呢,我以为你已经睡了,但是她并不知道我给她献歌了,我也没告诉她这一切。这件事情像个皮球一般被唐拉和强子来回踢着。
最终强子说服了唐拉,他尝试着给梦韵发了个短信,等了十分钟也没收到回信。
她会不会知道我的想法,故意躲着我的。唐拉开始忧虑起来。
十五分钟。她或许睡了?但那顶粉色帐篷还有灯亮着,唐拉特意记下了梦韵的帐篷的位置。
二十分钟。她一定是躲着我吧。
二十三分钟。唐拉给强子发了一个短信:“兄弟,我给她发了一个短信,她一直没回复我,我看要不算了吧,或许她只是开朗,是我想多了,她对我并没有好感。”
二十五分钟。唐拉开始尝试忘记这件事,回到帐篷尝试入眠。同时强子回信:“那看你吧,兄弟。”
二十六分钟。唐拉拉开了帐篷拉链,走到山顶确定位置,向着梦韵的帐篷走去,这顶帐篷远离了多数帐篷,远远搭在半山,唐拉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衣角扯直,将衣领整理好。好一个衣冠禽兽,唐拉在心里调侃自己。
舒服吧?嗯!一阵夹杂着急促呼吸的对话从帐篷里传来,唐拉听出了其中一个声音是梦韵。
唐拉看着远处那些红够了又绿了的灯光,听着白日所见的骆驼和马匹的食草声,将自己的衣角揉皱,重新将衣领反卷进衣颈,走到铁丝网边躺了下来。
第二天,唐拉所乘坐的车辆驶向和梦韵相反的方向,望着路边稀疏的骆驼刺,看到一则推文:道士与和尚坐而相论,和尚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道士说钟可以明天再撞,袈裟可以随时网购,但是用不同的东西撞,声音是不一样的。
-END-
刊于《青年作家》2019年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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