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功才:词语的秘密--红 苕
文/谭功才
红苕我们是叫番薯为苕的。广东人说傻,说得最多的就是番薯佬了。恩施也一样,说你傻,就说你憨得像苕,或者苕筒子。从中国历史上来看,上溯到几千年前,苕一直就是傻的代名词。看来,先人们也是如此地默契。
土家族世代依山而居,少有平地可耕种。这坡也是挂坡陡坡,越陡的地方,渗水性越好。如果向阳,栽种出来的红苕那个格外的甜,直往心底渗透。那个面呢,无法形容。甜,腻得要用青菜来冲淡。面,要用活渣汤来稀释。城里人来做客,讨要。主人说:随便拿,用背篓背都行,反正是喂猪子的。
都说物以稀为贵,苕也一样。春分时节拢好苗圃,将苕种逐个立身种在打好的土厢里,下面是灰粪,上面覆盖了细细的泥土,再盖上薄膜。隔时日浇水,透气。三月里来幼苗出土,四月里来新苗渐壮,单等油菜小麦收割后,便开始移栽。若有闲田,便提前栽第一发苕秧子。这苕秧子往窝子里移栽时,抓把泥土用力一按,即可成活。肥料也无需很多,甚至几乎不用除草,只需在苕藤子蔓延阶段翻检一遍,就可以等到开苕门的日子了。
八月里来桂花香,家家户户收获忙。洋芋分成几个等级堆在楼上楼下。包谷也绺成了吊籽坨,用细长的杠子一坨紧挨一坨地吊在了楼锁上。唯有这红苕还在土地里闷长。
秋收时节,家家户户的红苕堆得大山小岭。遴选出的优等品全储进了地下苕窖防冻,就像密封深埋的陈年老窖,经过地窖的尘封,那味道历久弥醇,实在让人割舍不下。屋檐下,厢房楼上,甚至家门前的核桃树上,堆的,挂的全是苕藤子。房前屋后,几乎都让丰收的景象蔓延开来,裸呈出一个厚实的季节。
无论是苕,还是苕藤子,无一不是喂养生猪最重要的饲料来源。正如憨厚的山里人,踏实,勤劳,又像沉甸甸的稻穗,沉淀到回归泥土,将果实埋在季节深处。事实上,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喜欢苕。在他们的哲学里,你不精明叫苕,你头脑笨,叫苕脑壳,你一无是处叫死无烂苕用,你人高马大又办事不力,叫苕筒子。苕,苕,苕,似乎什么都要拿苕来出气,心里才快活一些。
或许正出于苕自身的原因,它不需要多少肥料,也不需要怎么打理,越贫瘠的土地越容易产出优质红苕来。个头不周正,体魄够大,吃了还会在肚子里作气,放出来的屁格外臭,就连生猪吃后也和人一样,一歪一个屁,让它的主人听到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在土家族的席面上,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苕的名字,就连它的化身也难以寻觅。苕酒难以入口,苕粉勉强可以喜欢,苕糖也有,那颜色实在难看。明朝时期,机智的解学士解缙整蛊他的对手时,竟然就是自己吃苕糖,而成功让对手吃了大便,成为千古奇谈。
近些年,也有将苕粉加工成粉条的,销量似乎有上扬的趋势,却始终没有太大效果。而城市的酒店里还出现了一种叫做番薯饼的绿色食品,充其量也只是饭后的点缀而已。这种结局要怪就只能怪苕本身。“苕”字上面是草,中间是刀,下面才是口。也就是说,它的苕藤子是草,它的果实是要用刀来粉碎的,三分之二的苕喂猪了,仅仅少量进入我们的口中。事实上,假如那些年有一天,苕不存在了,或者说歉收了,结局如何?
生活本来就是一分为二的。你属于苕的角色,就得一直老老实实扮演下去。生活的哲学已经反反复复告诉我们,沉淀下去的并不会永远是苕。而如今的山区,越来越鲜有农人栽种红苕了,这是一种进步?抑或,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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