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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乌拉
文／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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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在直觉闪现的时刻，计划出下一步路怎么走，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遇到错综复杂的路口，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最信任的那一条路，往前冲杀。可事实上，白月的直觉并不灵光，似乎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会让自己的下一步，陷入一个更大的漩涡。她似乎永远也无法杀出重围，永远也看不到彼岸。比如说，她相信通过杨树，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杨树选择了肥猪一样的女人，因为那个女人能改变杨树的命运。她相信生下孩子，就可以让杨树回头，可杨树只愿意花一笔钱。她相信把亲生骨肉送进福利院，自己脱离困境以后可以迎回孩子。可是在1998年，白月找到县福利院，福利院却说，从来就没见过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她百分之一万相信，她的孩子就在福利院里。即便是福利院已经找了领养人，也应该告知她，而不是随便一句，从来就没见过她的孩子。
白月准确地说出了孩子的信息，而且是绝对真实的信息。孩子是1992年10月5日出生的，她是1992年11月1日夜间送到福利院门口的，日期都是阳历。她是亲眼看见福利院里出来的人，把孩子抱走的，她还写了一张字条，塞进襁褓里。白月在福利院，一把鼻涕一把泪，无数遍陈情诉说。福利院的人，就一句话，没见过她所说的那个娃儿。没有任何人见过，没有任何收院记录。白月给他们跪下了，他们才觉得事情必有蹊跷，叫来院长。院长问白月，当年谁抱了你的儿子，如果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白月连连点头说，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我肯定认得。院长把白月领到院务公示栏前，指着一排照片说，你仔细认，我们的职工都在上面，指出来是谁抱了你的儿子。白月一眼不眨，把那些照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看一遍，一遍一遍地看，只看得一脑门子汗，还是没认出人来。院长摆摆手，很无奈地表示，帮不了她。白月在福利院接待室呼天抢地，撒泼打滚，她哭喊着说，我的娃儿呀，你到底在哪儿啊？你是不是死了？你是不是被福利院黑了？你要活着，现在也该六岁了，该上学了，可你去哪儿了？白月这一闹，院长怀疑白月精神上有问题。她可能产生了幻觉。也许这个疯女子真的有个孩子丢了，但她的记忆出现了幻觉，以为是曾经送到福利院来了。于是，院长对白月说，你别在这里撒泼了，去医院看病吧。白月从地上爬起来，擦了眼泪，我不去医院，我要去公安局报案。福利院的人就笑她，你还敢去公安局？不怕警察把你抓起来啊？你当年遗弃孩子，可是犯罪哦。白月说，就是他们要抓我，也要报案，我得找到儿子。白月认为福利院在说谎，福利院也认为白月在说谎。
事实上，他们都没有说谎。福利院的确是没收养白月的孩子。1992年，白月所说的那个时间段，福利院没收养过任何婴儿。但白月的的确确是看到福利院出来的人抱起她的儿子之后，她才离开现场的。是的，1992年11月1日夜间发生的事，白月只看到了一半。后半段的事，白月没看到。福利院更不知道。抱孩子的人，的确是福利院的人。他是福利院的门卫。那天晚上，正好轮到他值夜班。大约夜里两点左右，门卫正在打瞌睡，隐约听见大门口有婴儿的哭声，他开门一看，看到了地上的孩子。他左顾右盼，没看见有其他动静，他明白，这个孩子没人要了，被遗弃了。他心生惊喜，把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他不知道，此刻，街角的暗处，这孩子的母亲正看着这一切，直到他抱起了孩子，她才离开。然而，门卫并没有把孩子交给福利院。他悄悄打出去一个电话，不大会儿，就有人来接走了孩子。来带走孩子的人，是门卫家一个转弯抹角的亲戚。亲戚靠拉板车养家，他的老婆常年养病，生不下孩子，家里还穷得叮当响。他们一直想找福利院收养一个孤儿，可福利院查访了他们家的实际状况，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于是亲戚左凑右拼，集了一笔钱，塞给门卫，拜托门卫上点心，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帮他们家弄一个孩子。事情就这样赶巧了，1992年11月1日深夜，门卫捡到白月的孩子，送给了他的亲戚。
白月绝不甘心她的儿子就此下落不明。她还真的领着派出所的警察，来福利院做过调查，可还是没查出什么结果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福利院收养过白月的孩子。那段时间，白月天天去福利院哭闹。有一天，院长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去档案室翻了半天资料，查到了当年当天的门卫值班记录。院长拿出一个档案袋来，抽出一张表格，递给白月说，你看看，这张表格上那张登记照片，认不认识。白月死死盯着那张登记照，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以为自己是从梦境中醒来的。她哽咽着，一下子就跪在院长面前。她说，对对对，就是这个人，是他抱走了我的儿子。院长带着警察和白月，去找曾经在福利院工作过的那个门卫。那个门卫因为盗窃福利院的财物，两年前被开除了。可是，他们去晚了一步。门卫住在郊区，他们到达门卫家里的时候，那家人正在办丧事。灵堂里摆的遗像，正是那个门卫的。他们家里人说，门卫还是在另外一家单位当门卫，因为与一个盗窃财物的小偷搏斗，被捅了几刀，没救过来，算是见义勇为因公牺牲的，还被县里表彰了。跟白月他们一路前去的警察说，确实有这回事，没想到，前前后后是一个人。警察问门卫家里人，六年前门卫在福利院上班的时候，有没有抱回家一个婴儿。门卫家里人一脸诧异，脑袋摆得像拨浪鼓，不知道，不晓得，不清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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