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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的小米 | 走遍千山万水后的她,十年如一日,回到乡村做阅读推广

微笑的小米彭丽静 微澜图书馆 2022-08-02

2021年6月,彭丽静在康县王坝镇学校指导绘本阅读培训会


在北京,哪儿也去不了。

为微澜图书馆进行了一系列绘本故事培训课程的小米老师彭丽静,4月,干脆从北京回了老家,她想,要是威海先解禁的话,还可以去乡村推广阅读。

5月,我们和在威海老家的彭丽静,聊了聊她过去的经历,她如何走上乡村阅读推广的公益路,如何扎根在乡村做阅读,以及如何突破的。

乡村出生的彭丽静,初中时起很小就通过收酒瓶,卖冰棍,经济上自立,高中毕业后一脚踏出国门,在异国他乡边打工边做中文家教,攒够钱又回国上北京读书,毕业后从报社转行做导游,旅游旺季,宁愿不挣钱也要做翻译帮助牧民,后来边工作边旅行,在60多个国家留下足迹。

这些经历让她相信个人奋斗,也有些“冲”,自由不羁的她,想走遍千山万水,好奇他人怎样生活的她,到了2012年,决定换一种活法,选择了乡村阅读推广这条公益路。

从蒲公英图书室,微笑图书室,再到小贝壳图书室,疫情时和伙伴一起成立“1234童书会”,通过线上童书讨论给乡村老师赋能,彭丽静从加入别人的组织到创立自己的组织,从去乡村建馆,提供书到做阅读推动,走上前台培养讲师团,培养有支持能力的志愿者和教师,阅读推广目标从贫穷的西部乡村回归老家威海,努力改良乡村孩子的教育土壤。现在,威海本地的文广局采购小贝壳的下乡讲座服务,她的阅读培训遍布了威海乡下所有幼儿园

阅读公益,一干就是十年,十年的躬身实践,有哪些思考和改变,我们一起来听听彭丽静的讲述:


常予他人之需


我出生于1974年,农村孩子,小时候过得还蛮快乐的,有几件事情印象特别深。 

5岁时,家里面住进了一个姑娘跟她嫂子,是来要饭的。平时快过年春节前,有些地方在粮食收完了之后,人们就像她们一样跑来胶东要饭,既省了家里的钱粮,还能要点儿回家过年。我爸说天寒地冻的,就让她们在我家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我们家四个女儿,她们跟我和妹妹睡一个炕上。

她们白天出去要饭,晚上就住我们家。我爸每天把她们要回来的玉米称好,帮着拿到村子里卖掉换成钱。

还有另一次,要饭的从我们家门前经过,但饭还没做好,他们已经走过去了,我妈还打发我,端着刚出锅的一盆萝卜丝面汤去追,我就在后面端着追。

有一年春节,应该是八零年或者八一年了,春节时候一直有卖艺的人上我们村儿去,其中有人吞铁球,还有掰小孩儿胳膊把他身体弄成一个圆,看起来特残忍。好多人看,给他们钱,但我爸会把他们带回家来吃饭。大年初一吃饺子,是年三十晚上包的,里头包了钱,我们有几个钱没有吃出来。结果卖艺的人来吃那些饺子,狼吞虎咽,全给吞了。当时我跟妹妹两个趴在饭桌上,本来想看谁能把钱吃出来,结果没有一个人吃出来。

我十岁时,爸爸去世了。

父母给我留下的这些影响,可能在我的一生中都会起到一些作用。


初中开始的自立


初中和高中,我几乎每年寒暑假都在打工赚钱。

夏天,我收酒瓶儿,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夏天晒得黢黑黢黑的。一个小姑娘,在大街上喊“收酒瓶啦——,收酒瓶啦——”,一些人就把我喊到家里边儿,说他们的酒瓶本来是想去换啤酒的,但看到我,就卖给我了。收一个酒瓶,倒手的差价大概有一毛钱。我家在农村,酒瓶袋子满了,我就送到城里的一个同学家的一楼小储藏室里放着,然后再等着另一袋满,之后借一个车蹬着送去啤酒厂。早先,啤酒厂直接给钱,我收一毛,他们给我两毛;后来,啤酒厂不给钱了给啤酒,于是我还得去卖啤酒。

城市中老楼前的储藏室


初三毕业,我姨父在一个很小的工厂做厂长,我就在那做给拖拉机上黄油的枪,一个月挣了58块钱。

暑假我也卖冰棍儿,一天能赚个十几二十多块,那时候上班一个月工资30块钱。批发冰棍要去挺远的一个地方,骑自行车起码得半个多小时,冰棍箱子很重,我不能坐在座位上,因为我一坐,自行车前面就翘起来了,所以我只能身子往前压在车头上,屁股撅起来,这样才能跟后面平衡,这样子蹬蹬蹬。批发了冰棍,去电影院门口、医院门口,弄本书拿着,守着冰棍箱卖,直到深更半夜电影散场,然后才回家。有时候,回家剩几根儿,就给我妈和妹妹吃。

我妈有时候会在家里做咸菜,煮花生米加上芹菜拌好。应该是九十年代,我们这边有一个纺织艺品厂,里边好多女工。我就在工厂门口儿卖,她们在食堂打菜吃得一块钱,买我的菜五毛钱一袋,好多人买,但那钱是给我妈赚的。

这些经历都让我感觉,只要内心有这个渴望,好像挣钱没那么难,一直到现在也是。这话说起来好像有点儿狂妄,挣很多钱可能是难,但挣一个养家糊口活命的钱没那么难。

高中毕业后,我先去新加坡工作了两年。当然也辛苦,早7点到下午3点,在一个电子厂;下午3点到晚上11点,一直都在做家教。

新加坡有一些受家庭虐待的孩子,父母被剥夺监护权,住在收容中心。在报纸上看到收容中心要招华文老师,下班后没事,我就免费给小孩儿补习华文。在补课的过程中,我熟悉了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所有年级的课本。后来我想,既然会教,就去补习中介做了登记。面试的时候,她们看我对语文书都很熟悉,认为我是有经验的,给安排了一些小孩。当时时兴养电子宠物,我指导一个孩子写了一篇分析养电子宠物好还是不好的议论文,高考的作文题就是这个,他妈妈特别高兴,后来他弟弟,他妈妈同事的孩子都让我补习。口口相传,我也小有名气,主要教中考高考的孩子,电子厂工资四百新币,我做家教,一个月起码能挣到两千五六。

在新加坡,跟我一起去的那些女孩子,她们就老老实实在工厂上班,下了班以后去餐馆打工,一小时五块钱,很苦很累。当年我们一起去的人,大家后来都是买房子,买洗衣机、冰箱,然后给自己攒一份嫁妆过日子。

不到两年,我就回国了,回国以后我到北京上学。求学我没想象得那么难,当时也并不知道要上多久,想象中本科要四年,也省吃俭用,我甚至想过,要是我的钱支撑不了的话,心灵手巧的,钉鞋不成问题,我不觉得有多害怕。当年是自考,两年的考试中,只要能报的全报,只要报过的全过,用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完成了本科四年的学业。

在这个过程中,我自信心受到了一些激励,这可能也是我一直比较相信个人奋斗的原因。可能也是这样的一种心态,在生活有了基本保障的时候,希望去追求一些自己认为更有价值的事情。

年轻时有这样的一些经历,可能人就比较冲,20多岁、30多岁时,说话做事快言快语,受不了磨磨唧唧、慢慢腾腾的,当然现在还是比较快,但心里边已经能够慢下来,过去经常会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在北京上学资助其他孩子时,有一个北方交大(现北京交通大学)的男孩,叫小林,广东清远人。有一次去看他,他当时在踢球,踢得满头大汗地回到宿舍,和小林聊起功课,他说不太能跟得上,特别是英语。我当时听了有点儿生气,说:“别的功课我不懂,但是英语,你把全部课文背下来,努力一定是能够学好的。”然后他低着头,也不吱声。当时也没有互联网,他毕业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我现在觉得真对不起他,训他不该踢球应该背单词,嫌他不努力。

那时候,我也才20多,很年轻;现在想,真不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心理阴影。

我大学是英语专业,我早年的工作其实在一家报社,但太枯燥了。后来做了导游,带团也是我从小的梦想,成长过程里读三毛比较多,梦想走遍万水千山,所以在职业的选择上也是这样。我一开始带入境团比较多,接触了一些外国人,有一些是在中国领养过孩子的回访团,再有一些是慈善团。在他们的身上,我看到跨越国际的大爱。

我曾跟一帮美国医生去过几次内蒙古,有很多的牧民,一辈子只进过一次医院,就确诊了癌症晚期。有次一个做胃镜的女人,胃一半儿里边都是淤血,这是她第一次进医院,医生说已经没得救了。我作为翻译是有酬劳的,但我觉得这个钱不能要,这么多的外国人都在中国做事情,后来我把报酬换成了书。我自己没有孩子,不知道该给他们买什么书,就去甜水园图书批发市场买了一堆,用麻袋给拉过去给当地牧民的孩子,那时候应该是零四年,但小孩子们看到也还是蛮高兴的。

后来还帮他们募捐过羊,大概是把母羊给到牧民,然后让牧民把生出的小羊交出来,这个项目后来失败了。有很多的牧民,母羊生出的小羊,哪怕杀了吃了,也不愿意捐出来。

入境旅游的高峰,是四、五月份,九、十月份,一年就这四个月,做这样的一次团,一次可能就要20多天。在这样的旅游高峰期,旅行社缺导游,领导就跟我谈话,说我是不是傻,我就跟他说,我要去做这个的,没有钱他们找不到别人,而咱们旅行社是可以给导游钱,所以您用钱能够找到导游。

我后来带出境团比较多,自己大部分的收入也都用来旅游了,去过60多个国家,连带团又自己玩儿。

这得益于我先生的支持,先生是一个大学老师,起初很在意老婆是不是做着一个比较体面的工作,不太支持我乱跑,希望我能按部就班地做一个所谓的文化人。先生对我基本上是放任状态,是先生给我提供了这样的条件,让我可以不必担心家里,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很感恩。


从0开始的乡村阅读推广


2012年,我38岁。我觉得生活应该要有一些改变,不想一直带团。我就跟先生讲,不想带团了,想看看做乡村阅读推广。


建馆


我最早做专职公益,是建蒲公英图书馆,硬件投入比较多,想给乡村的孩子建一间最美的图书馆。我对这个理念非常认可。

我从小在农村,一个村里边儿,虽然大家都很穷,但有的人家里边干干净净的,门口种着各种各样不值钱的花,窗子擦得也干干净净,孩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人在改革开放之后,没有再受穷;而有一些人家里邋里邋遢,等到改革开放以后,也还是村儿里最穷的。我就觉得,美、干净是一个人的精气神儿。如果没有看到美,他们怎么知道要把自己收拾干净。

在蒲公英时,一天到晚都在建馆,不断地建馆。经过前期各种各样的准备,带很多志愿者以及捐款方大家一起去建馆,两天整就可以把一间教室变成一个漂亮的图书馆,建馆很快,建完后很有成就感。

但对一些图书馆的回访了解到的情况,很快打碎了这种满足感。年轻气盛,一开始会跟学校闹不愉快。生气为什么不让孩子来读书?为什么这么好的图书馆要锁起来?现在想起来,自己做得也挺不对,不食人间烟火。

对我最有刺激的一次是:安徽阜阳的一个图书馆,当时建真的特别辛苦。学校安排我在一个村民家住着,这个村民对我挺不客气的。刚刚做公益,觉得每个人都可以伸出一把手、献出一点爱。想着只是住住而已,也没想到要给钱,有几次晚上,我还没回村民就把门给锁了,我在外边怎么敲门,他也不开。没办法,只好又回学校,学校是大铁门,我翻铁门,在图书馆里边儿睡一晚。后来,我回去再看,凝聚了一个半夜翻墙的,费那么大劲建成的图书馆,结果却被锁起来,而且窗帘、拖布,甚至连抹布都不见了。

于是我跟校长说,可不可以把老师召集起来,聊一聊。校长说,老师们都去种地啦。我挺不高兴的,觉得校长撒谎。我请校长把老师们叫来,我来跟他们谈一谈。结果叫来的老师们,都是50多岁的民办老师,真在种地,有的穿着种地的衣服就来了。

当时心里特别受触动,我也是农村孩子,其实我知道秋收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学校当时是那样的一种状态,孩子搁那边儿,有个老师看着就完了,其他老师们都去收庄稼了。那时我开始反省,我们的工作方法有问题,明明是一个好事情,为什么在学校里不受欢迎?仅仅靠我们来一次,逼迫老师做这个,有用吗?图书馆再怎么漂亮,孩子喜欢,但当我们走了之后,还需要老师来引领,额外付出时间主持开放。

从那以后,我意识到,做阅读,不是靠我的一腔热血,我深更半夜不睡觉、能受苦,不管是去大凉山山上还是在阜阳图书馆里睡,不是靠这些能够解决的。一个东西的售后,可能要比把东西卖出去更重要。


微笑的小米

从提供书籍到阅读推动


蒲公英一直在建馆,我想他们可能更需要一个男性工作人员,于是就离开了,2013年,加入了微笑图书室,也从单个的建馆开始,普遍有了回访的概念,在某个地方建了一个馆,过一段时间回访一下,跟学校老师做一些交流。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我发现跟老师的交流特别有用。再后来有了区域的概念,如果在一个片区建馆,几个馆连在一起,我们回访的成本低,给老师培训的成本也低。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正规培训,说白了就是交流,大家互相鼓气、互相支持。

对公益的想法大不一样了,我想象中做公益是2012年那种状态,嘁哩咔嚓,我干活麻利,不管是安排指挥还是自己动手;但后来,慢慢变成了做人的工作了,跟当初讲的不一样,也没有那么多成就感。在这种现实的打磨中,慢慢地才意识到漂亮的图书室的确很有用(我现在也非常支持给农村孩子漂亮的图书室、漂亮的厕所),但微笑图书室把资金基本都用在买书上,我也支持这样的模式。

之后国家对教育基础设施的投资越来越多,学校硬件配备越来越好,但选书能力往往是学校最薄弱的环节,就由学校来提供图书室,我们提供书。

微笑后来只提供书和培训。

右,彭丽静  微笑的体验式培训现场



我本身没有养育过孩子,没当过正式的老师,却要做培训,一开始特别不愿意,也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微笑当时想让我和玉米两个人做,我说我不做;玉米之前做律师的,也没有孩子,也没有深度接触过农村老师。当然,我跟玉米都做了,因为不做培训,阅读公益没法做的。而要做培训,肯定得熟悉孩子和农村的生活环境,我和玉米就去山东菏泽成武县下面的鹿楼村鹿楼小学,学校只有60个孩子,我俩在那待了一个月。

通过鹿楼小学这一个月,让我们对农村的教育生态,老师的真实想法,孩子的状况,都有了一些比较深度的了解。蛮感谢那一个月经历,让我从一直在脑海里的公益,天上飞的状态,到落地实践。

这样的经历,慢慢地让我自己不会再为自己感动。

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但很多作为已脱离一个农村孩子的想法。那以后,我渐渐多了对老师感同身受的理解,不断地调整、改变,起码跟农村老师说话交流比较少居高临下的态度。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对受助者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理解,对每一个做公益的人,特别重要。有时候我也在一些志愿者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我就会提醒,他们不需要按照我们需求的做,也能拿到工资;我们在给老师、给学校带来麻烦。有一个这样的认知,我们对学校校长和老师,说话的态度想法都会不一样。

年龄渐长,在乡村的实践越多,越深入,对人性也有了更多的思考。

包括年轻时,我跟妈妈的感情都不像现在。我之前说妈妈怎么就不能这样、怎么就那样,但我有时想,我妈一个农村老太太,只上到小学六年级,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包括六零年的饥荒,我爸爸去世,她生了四个闺女儿,没有一个儿子,这在农村会受到各种指指点点,那么,就养成了她比较厉害的性格。如果处于同样的环境,我可能也会满身是刺,全身都能炸毛。

对人的理解需要多从人的成长背景考虑。我甚至觉得自己比他们要好一些,是比较幸运。就这一点,我很理解农村老师的状态。

另外一点是,我跟城里人打交道,带出国团,经济条件要好;但农村老师这个群体,真的朴实、老实,很多事情,让我特别感动。有一些老师也告诉我:“彭老师你一来,我又紧张又期待、又期待又害怕。害怕是,我还没有做好,但也期待你来。”有次七月份去,他们冰箱里冻着槐树花做的团子。可能就我无意之中说过一回,小时候槐树开花了,可以吃之类,等我再来,她把团子冻着,留给我吃。如果是之前的心态,我宁肯不吃团子,说她还不如好好给孩子读本书,这种话就会直接说出来,但现在我不会。

人跟人之间的相互温暖,他们爱你、尊敬你,才可能会认真地思考一下你希望他们做的事情。他们在农村算一个知识分子,但现在很多老师,包括很多年轻老师,对他们来说,阅读从来都不是一个从小养成的习惯。说白了,做阅读推广基本上要从零做起的,就好像我没有运动习惯,现在要我坚持一个月,每天晨起跑步一样很难。从这些角度,就能理解我们对他们的期待是蛮高的要求。

给老师做再多培训,如果她本身没有阅读习惯,只跟教学有关的话,都很难触及到一个人的心灵,但以一个知心姐姐、一个育儿专家的身份,去谈她孩子的阅读,我“训”她,她听着,她说:是是,我这个妈妈做得不合格。她也愿意实践,一旦一个老师愿意拿起书来给自己的孩子读,看到孩子在阅读过程中的变化,会让一个年轻妈妈感到惊喜,会夯实她相信阅读的力量的认知。经过很多次,我发现老师在自己孩子身上看到了阅读的力量,在班级里一定会推广阅读。

当我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重点就放在那些孩子在0到12岁的家长老师身上。我期待透过爸爸妈妈的角色能够迸发出那种动力,陪孩子进行亲子阅读,后来的区域推广项目中,我不遗余力地推广亲子阅读,这在我过往的项目中已被证明是成功的。这也逐渐影响我的培训风格,早期,我的培训主要讲做事,是单向的输入。

培训风格也受玉米的影响,玉米虽然是律师,但不擅长讲,她比较多地去学习和做体验式培训,我起初对体验式培训不屑一顾,培训花很长时间,可能一上午的课就说一件事儿,阅读很重要。但是我看到玉米的培训产生的效果,老师的参与度,很惊喜。

马云乡村教师奖、河南最美教师奖



农村老师,特别在意别人瞧不瞧得起他们。他们敏感,自尊心强,这一点需要有很强的换位思考能力。他们特别需要肯定,在跟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我会注意这一点,不是说我昧着良心夸,而是真正由衷地发现亮点,鼓励他们在这个层面上,再进一步。

我也开始慢慢反省,培训也逐渐地从自己做主角,从舞台上的演员变成一个主持人,让我们的学员做演员,成为主角,而且也渐渐感受到在这过程中,他们发自内心的喜爱以及收获,虽然那个收获在我以前看来是很小的。这些变化,也跟我对老师的理解有关,如果还像刚做公益时,即使是体验式培训,老师到上面去分享,我肯定也是100个打击,这个不够好、那个不够好。

体验式培训的好处是只跟自己比,比原来好一些,能够收获到一些东西,就挺好。

微笑不像很多的公益组织,大家在一个地方上班,按部就班地统一规划去发展,组织是比较松散的,但大家阅读的理念始终都是一致的。我38岁开始做公益,之后加入微笑,上海的玉米比我还大几岁,广州的雪梅跟我差不多,微笑发起人徐峰是67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大家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发展,现在广州、上海已经单独注册,北京我这边基本上一直在做农村的项目,直接出差到乡村。


培养讲师团做阅读推动


2014年,在山东威海老家,我发起成立了小贝壳图书室。成立之初,我希望走讲师班的路线。

我自己不能一直在老家待着,还需要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所以小贝壳就培养了一批城市妈妈,还有城市的老师,让他们成为阅读的种子,她们再走街串巷到农村推广。

之前,是春桃基金会支持,能够让小贝壳本地的这些讲师去做培训,我们没有做过任何的宣传,感谢春桃基金会。2017年、18年、19年,这三年是威海本地的文广局采购小贝壳的下乡讲座服务。到现在,小贝壳规模已经比较大了,本地讲师几乎把威海以及下面的县、区的、农村的幼儿园全走了一遍,开展家长的阅读讲座。我自己回威海主要是培训志愿者,近一年回家的频率多,妈妈岁数大了,我也想逐渐地从西部地区抽身出来,然后在家乡这边踏踏实实地做农村阅读的推广公益。

2018年5月,“书香威海·为爱朗读”亲子阅读季启动,300人参加



去年“99公益日”,我们筹款给农村学校的孩子买书,覆盖了六所学校大概4000多个孩子。

我们只筹措了买书的钱,我们自个儿的人力,都可以不要钱。由于疫情防控,现在只做过一次培训,还不能见效,因为疫情防控就卡在这里了。

我的心态也蛮随遇而安了,过去的话,我可能会急得不得了。对于老师也不像原来那么焦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况,我能碰到的,努力去影响。

静待花开之类的道理,我以前也懂,但内心并不是真的认可,现在确实是真的认可。比如我对自己比较纵容,我要合理地安排我的时间和精力,很多教练、心理的培训机会,也就擦肩而过了;那么我想农村老师也会有他们的诉求,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他们愿意,我尽量给他们提供机会,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也不会因此鄙视或瞧不起。

这跟年龄以及学过的一些觉察课程也有关,另一个伙伴发发,对我的影响蛮大。发发是一个让人特别舒服的人。我曾跟发发讲,说她像大海,我像个瀑布。我仔细地观察,发发她让我舒服的气质从哪里来的?我后来想明白了,其实就是包容。我年轻时会喜欢有个性,嘁哩咔嚓,好玩儿的人。现在会觉得包容是一个特别难得的品质,会让我的面目不狰狞,一直都是平和的。发发给我推荐了一些书,第一本《第五项修炼》,是企业管理的,后来我发现,企业管理其实就是人的自我认知等等许多关于人的分析。

从关注事情到关注人,这是一个挺大的转变。发发推荐的课程,有些我浅尝辄止地学了一下。比如,关于自我觉察的课程,我学完之后会觉得:我之前性格冲,无形之中可能真的伤害了很多人,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每个人可能都会记着自己对得起别人的地方,不记得伤害他人的地方。我一定也做过不少伤害别人的事情,那别人对我怎么样?有什么不可包容的吗?现在,对农村老师,特别是对一些年轻人,我包容多了。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还不如他呢。这种平和对生活的影响也会比较多,脾气没有那么急了,虽然做事情可能还是着急。


1234童书会


疫情时,我和发发成立了“1234童书会”(do—re—mi—fa童书会),3是我,4是发发,1、2虚位以待,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这起源于沃岭公益的一次互动,沃岭有一批农村老师,沃岭希望能够做持续地滋养和陪伴她们,我跟发发说,要不然我们组织一个网上的聊书会吧。我俩一商量,起了个名字——1234。

一个宗旨是,在这里边大家都可以做主持人,我们希望乡村老师也自己出来做一些主持,可以不用高明、厉害,只需要对这本书有感觉,拿来分享就好。在这个过程中,大家的感受更重要,同一本书每个人看有不同的角度,侧重点也不同,在一起能看到更多角度,更多元的想法。

我和发发的理念特别一致,我们不是明星、演员,只是主持人,把舞台交给参加聊书会的这些读者,现在聊书会经常会由不同的人主持。当然里边也有一些结构化的设计,会进行分组主题讨论,保证每个人都可以发言,我们先用瞩目会议小会议室小组讨论,然后再进到大会议室分享,微澜的伙伴也有来参加的。每两周举行一次,基本上都是聊童书,有一些老师特别有心,在黄山的几个老师,每次聊完之后,会把讨论带到班级去跟孩子一起聊。

来自“1234童书会”老师的分享



与微澜的一点探讨


听完小米老师的分享,微澜图书馆就与阅读推广实践相关的疑问,我们也请教了彭丽静:

廖细雄:微澜今年也尝试和乡村学校,可能不会大面积推广,只要能持续提供场地,有在地伙伴愿意投入,微澜可以提供相应的配套支持,购书,图书系统,以及微澜的各种工具都可以共用,我们也是根据需求开始探索。您老家乡村学校的图书馆符合条件的话,也可以申请跟微澜合作。

彭丽静:微澜会要求用图书管理软件,统计借阅量吧。今年特别不乐观,我姐姐是一个城市里的小学老师,自从双减之后,加上这次疫情,工作时间延长了很多。上学要求分批放学,吃饭也是,原先所有孩子在一起半个钟头能搞定,现在得搞一个半钟头,老师累得人仰马翻的。这几年形势很不好,任何给老师的加法,他们可能都会逆反。我在老家基本上是先做一个尝试,先把书弄到学校里;学校不开放,我也没法儿回访;会给有适龄小孩的老师配不少亲子阅读的书,先让他们自己在家读。

廖细雄:这是很好的尝试,比如微澜北京5馆。馆里有老师,孩子上小学中学的的,老师一次能借20本,妈妈会帮自己的孩子借书,有些孩子就在学校上学,从一年级开始在图书馆自由借阅,那么他妈妈班上的孩子就也有机会自由地来图书馆借书。还有一些老师孩子两三岁,这些妈妈(老师)会主动和馆长交流什么类型的书适合读?有的志愿者家里孩子大了,如果有亲子以及低幼的优质绘本,会带到图书馆里来,就可以分享给到老师们;有个老师的孩子很小,上学前每天来图书馆,然后上学前班以后自己带学前班的孩子每一个都来图书馆办了卡,这都是一些很好的联结。

彭丽静:对,我从来不觉得这个太慢,如果一个妈妈老师,她愿意做亲子阅读,会一辈子用在她的教学中推荐好书给学生,这个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微澜做得特别棒。我2017年在北京做繁星,那时心态还不够好,对农村老师可以陪伴,慢慢来;但对城市妈妈会有很高的期待和要求。我期待繁星像小贝壳那样,能成立一个讲师团,但在繁星,虽然我一直在培训,做讲座,但很难通过一年的时间培养出来。后来繁星二期,我就转到保定的一个小学,离北京比较近,做完之后没有再继续培训。

当我接触微澜伙伴时,预期就落地了很多,如果是对微澜的伙伴,希望通过这几次培训,要求大家都去做讲座,可能也难。

2021年,彭丽静在给微澜图书馆伙伴做绘本故事培训

在微澜上课如沐春风,大家特别灵,互动、讨论,相互的共创共鸣太好了,很舒服、很享受,而且后来看到微澜也动起来了,比如线上绘本集体备课等。

廖细雄:参加的人还是太少。每周一次,时间上可能有冲突,然后这种持续的精力投入,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是有挑战的。

彭丽静:我觉得很好,也是每个人时间的一个分配吧。

廖细雄:只要时间允许,我也会尽量参加,儿童阅读以及引导真太重要了。可以和我们再分享阅读对您个人的影响?为什么您决定做阅读,一做就是十年?

彭丽静:我自己上学时偏科,语文很好,当时阅读资源有限,也没有机会接触一些好书。如果说农村的孩子,现在PK素质教育,钢琴,艺术,运动,都需要各种设施,教练等,很难跟城市孩子比。书是低成本的,包罗万象,什么都可以学,感兴趣的都行,让农村的孩子接触到书,甚至哪怕没有老师去推,也可能点燃一些孩子。

我自己小时候班级定了《小葵花》(虽然不可比),一来大家就争着、抢着要看,看完之后,老师会打一个孔挂在墙上,这些事还有很多。得益于阅读,我发现自己每一年都不一样,我一直保持一个还算思考的状态,而很多不阅读的人,可能就停滞在三十岁或四十。我的阅读比较随性,一开始做公益,有过恶补阶段,看比较多儿童教育相关的书,跟阅读相关的一些工具书。现在看的文学作品比较多,包括儿童和成人的,内容还是以人文历史为主。

廖细雄:您写过的一篇批判杨红樱《马小跳》的文章,当时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写的?

彭丽静:一次听朱自强老师的讲座,他说了一嘴:“我们给孩子选书一定要注意,比如说像《马小跳》之类的。”我之前没注意到,但我知道,这个书在学校里特别多。几乎每个学校都有,农村学校也有很多。

当时《马小跳》不单本卖,于是只能买了一套,我粗粗地看了一些,有几本我觉得有问题的,仔细地看了,就写了一篇文章,写完我问朱老师,请他帮我看一下,我写得的会不会太偏激啦?有没有问题?朱自强看后对我说,情绪很饱满,没问题,写了他心里想说的,他稍微帮我改了一点措辞,就发了。

廖细雄:在微澜,大家也一直在争论,包括《米小圈》,要有多少馆藏,是否要支持每个想看的孩子看到,要有一套还是两套还是更多,也有的馆馆藏非常少。

彭丽静:你读那个文章有什么感受吗?

廖细雄:我自己很在意书对孩子行为的影响,像里面写的伤害别人而不自知,孩子会认为自己没问题、很了不起。包括我侄女,是一个非常善良,有正义感、有责任心的孩子,但是她有很多这样的行为,通过电视、书籍,他们觉得很有趣,是孩子的天真,就模仿,但对于给他人的打扰和伤害那个真正的,对人的敏感有时候在日常里消失了;还有就是做事情的专注力和严肃性也会缺乏。这一方面我很担心。给她看了你的文章,然后她看《马小跳》的时候不再只是觉得有趣,会带有批判性,我们也会讨论。

彭丽静:那篇文章写得比较早,我现在态度要柔和一些,我写的时候,真实态度也没那么激烈,但由于网络传播的特性,要引起重视,如果是一个特别温和的批评,恐怕力度也不够。杨红樱的书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读她的书会不会爱上阅读?但我们不能说,读她的书一定不会爱上阅读。

那篇文章针对的是不给孩子好好选书的,觉得给书读就行了的人。

讲座中或者其他时候有人问,我可能不会再用那么尖锐的方式,我说也可以,慢慢地用更多的好书来替代。

有一些孩子,如果没有阅读习惯,我们推荐一些《火鞋和风鞋》《桥下一家人》,他可能读不下去。米勒《书语者》有一个观点,说可以先读这样子的书;《读者的权利》也有,读者有读烂书的权利。当然,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即使孩子读烂书,也在监督下的。比如:如果有一个米勒老师这样的引导者,孩子肯定不会一直读烂书,一开始把《马小跳》《米小圈》给他,吸引进来,逐渐慢慢会给到其他的。这跟孩子没有监督地一路读《马小跳》是不一样的。

廖细雄:孩子需要协助,也需要有协助能力的大人。在一些关于你的报道里,你说作为一个推荐书的人,我们自己要懂书、懂童书,我也看到过其他的一些观念或者我自己也有种担忧,如果我们作为父母或者阅读推广人,时间和精力都用于读童书,那我们自己的阅读怎么发展?对童书的判别能力哪里来?

彭丽静:说实话,我自己好像不存在、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分享一点私人化的感受。比如:一个女性或者男性30岁已经积累了大量的阅读,读书一定是有自己的一些喜好品味,像吃饭一样,然后再去替孩子筛选书。

有一些人品味就在这里,所以给孩子选择杨红樱。如果家长不是很懂,不妨听专家的。如果对自己的阅读水平相当肯定,自然能够看出来书的好坏优劣。图书选择跟每个人的口味有关系,比如,有人注重文学性,我可能特别注重里头的一些价值观,是不是教孩子要驯服、要顺从,是否剥夺孩子的自由思考,对孩子的独立思考能力是否有启发这一块,我格外地在意;有一些书,会吓唬小孩儿,绘本也有,我个人就不认可,哪怕它很出名被推荐。但每一个大人对孩子在意的点是不同的,是由他们的成长经历和阅读经历决定的。

彭丽静朋友圈截图


当然,作为一个阅读推广人,不能够局限在自己的喜好上,也要对其他的多一些宽容。我个人不喜欢太煽情的,但我发现很多小学老师很喜欢,所以慢慢地,我也会在互动中来调整自己,尊重他们的喜好,比如:《猜猜我有多爱你》,老师们会被故事里的妈妈感动,但对我来讲,同样是兔子,我可能会推荐《折耳兔瑞奇》,黑兔和白兔这种独立自我,个性自由。对《猜猜我有多爱你》是个喜好问题,不像杨红樱的书,有一些的确是有问题的。

廖细雄:您说到有过一段恶补,阅读儿童教育相关的书,今年疫情和防控,像微澜这个学期大部分不能开馆,5月组织了夏日读者读书会,也组织伙伴们开始读这样一些儿童阅读相关的书,您有什么建议?

彭丽静:我发现,有些书读几遍,每次感觉都不一样。像我们刚开始做阅读推广,看《朗读手册》《阅读的力量》,等到我有了一定的童书的积累之后,再回过头去看,感觉挺不一样的。个人建议,有一些好书可以多读几遍,我比较推荐朱自强的书。他的阅读观很正、儿童观也很正。

有一年我请朱自强讲课,和他聊,才知道他儿子没有上过大学。他儿子高中毕业告诉他,要搞音乐,成立乐团。朱自强说,孩子身体也没毛病,搞音乐,养活不起自己,还可以去搬砖,只要过得快乐。

我特别佩服这种能够说一套做的也还是这一套的人。朱自强的教育观,能够践行在亲生儿子身上。他夫人是青岛音乐学院的教授,都可以允许孩子自由成长。朱自强说,之所以允许,是因为从小他就让孩子自己选择生活,他也不支持普通家长随随便便的,让孩子不上大学就不上大学了。如果像他教育儿子那样到高中毕业,孩子选择不上大学是可以的。现在他儿子30多岁,非常健康、阳光,还是一个歌手,自己创作,虽然也没有很出名,但过得很快乐,他觉得就很好了。

我之前看过朱自强的一些书,《儿童文学概论》《小学语文儿童文学教学法》,觉得特别好,再看到他养儿子,就更佩服他了。

《儿童文学概论》前半部分讲儿童观、教育观;后半部分才开始讲儿童文学。这本书推荐给微澜的伙伴,一定要夯实我们的儿童观、教育观,然后再去读书,否则可能会将一些功利主义的东西吸收得太多,那么越用力,方向可能越有问题。 

廖细雄:嗯,不管我们怎么样去对待图书馆的孩子,但毕竟是他人的孩子;很多伙伴也还会面临自己的孩子,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的问题。对于图书馆工作和服务的孩子和自己个人都非常重要。

另外一个问题,对于国内童书的书单,你有什么看法、建议或者推荐?然后还有一点是我自己最近的疑惑,很多分馆被检查时,要求全英图书下架,中英对照就OK,也会不断被强调多有中文原创图书,另外看最近的一些书单,感觉有一些书明显是在搞平衡。

彭丽静:我有一个猜测,有些书单,一方面有搞平衡的需求,为民族自豪感;另一方面很多评委,可能本身也是作家。他们也出书,就有一个互相捧。

国内的书总有人会努力地推它们进小学的图书馆,但一些引进作品,国外过去100年来积累下来的优秀童书,我们这些人的推动就很重要了。

比如杨红樱,会跑到学校里开讲座,推她自己的书,但不能指望米切尔·恩德(《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作者)跑中国来推他的书。从这个角度,我会更多地推荐一些国际上更有影响力的图书。

还有一点,有一些学校老师认为,国外的书孩子没有亲近感,的确有这样子的问题,比如跟吃的有关的,奶酪、寿司,乡村孩子可能不熟悉。文化更是如此,如果我们都不太给孩子机会接触国外的东西,那么孩子长大了又会成为拒绝这些的人。

如果生在一个多元或者多种族的国家,像新加坡,在做孩子的阶段,就会接触很多元的文化。我们中国的孩子,太单一了,纯粹的汉文化,甚至少数民族的文化也没有被推广。我们原来配书单,少数民族的书一定会配一些的,让孩子多多地了解。

至于一些老师和家长说,外国人名难记,我想是大人没有阅读外国书习惯,才会觉得。

既然阅读是打开窗户,那么为什么不能稍微丰富一点呢?为什么一定要让孩子局限在汉文化?局限在一个叙事主体?我们真的还需要多去了解,外国人的思维方式、文化特质。很多发达国家,开放程度要比我们多,一个班里有华人的孩子、黑人的孩子。我们乡村的话,大家全是一个村一个镇,就更单一了。

关于新书,我其实没有好的建议,近年出版的书读得还比较少,现在一些新的童书价格太贵。如果给乡村学校,采购款可能也就几万块钱,我基本上还是选那些积累下来的经典书目,不太去考虑新书。一方面新书质量良莠不齐,需要筛选,还有新书太贵,绘本动辄50多块一本,打完折也好几十,原来的书能买两本,只要原来的书没有绝版,我还是会倾向于买这些。

廖细雄:童书作品可能也会有作者,不会用迎合大众读者的写作和推广方式,好的书和作者反倒被淹没了,会存在这种情况吗?

彭丽静:那肯定有。每个人有自己的喜好,如果一定要推荐,一些公认的名家,比如熊亮,书又便宜又得过奖;比如《荷花镇的早市》《安的种子》之类的,这样的书安全一点,好书的概率高一些。

廖细雄:中文原创图书。我可能偏向选台湾的童书多一点,首先是不需要太担心它的内容和质量,了解完作者或者出版品牌以后,就可以放心地买,但国内的书确实很难选。

彭丽静:我同意,我一般不敢跟乡村老师们明着讲。国外童书经过100多年探索,在较为成熟的教育观、儿童观下创作的童书,也有历史的积累。在中国,我们的起步太晚了。我们称为“传统”或者“主流”的很多观念,也会限制人的思考和创新。

国内的书孩子都能接触到,教育局的目录里边也会有很多。所以我们只是做一个补充。我做公益的初衷,就是特别想改造我们的社会土壤。

廖细雄:我们都抱着这样的使命,包括我为什么会不停地问原创作者,也是想找到原创作者里有这些精神的人。另外,我觉得微澜如果能长期地做下去,有机会一定要培育自己的作者。我们有大量的跟孩子接触互动的经验,大家又大量地阅读童书,这是很多童书创作者本身并不具备的条件。

彭丽静:像姬炤华,他的书就没有说教的意味,这跟他自由散漫的成长过程有关系。他创作的书《天啊!错啦!》《两个天才》,都挺搞笑、挺好玩,也挺讽刺的,孩子看这些比学做一个乖宝宝要好得多,我特别反感给孩子洗脑的书。但往往,中国很多家长和老师会愿意选择这些书。

清华大学刘瑜,她的《观念的水位》对我影响挺大的,我们做的事情,真的是让观念的水位更高,只有每个人的水位提升,社会治理的方式才会更加文明。

我本质上是一个特别悲观的人,但做公益之后,我看到希望,看到点点滴滴的改变,比之前乐观了很多。真有体会到“行动带来可能”,否则,我还是很悲观,特别是看一些人文类、历史类的书,就觉得怎么一直在原地转圈呢!

廖细雄:只要去行动,做公益确实能看到可能性。有时候想,改变世界,其实这种责任注定在少数人身上,大部分人就是平凡的、普通的。我经常用这句话告诉自己不能对更多的人有所求。确实像您说的,我们自己的成长经历,让我们知道其实一个人是有选择的,我自己是有强烈的自我成长欲的,会对世界好奇、会关心人类,但我出生在农村,然后叛逆比较早,没有进到一个更好的大学扩大视野,这注定能接触的东西非常有限。一个拼命自救的人,想在知识视野上实现某种救赎扩展依旧很难,其他人就更难了。

这也是我在微澜实践中,自己愤懑,愤愤不平时,某种意义上,也会警惕是不是一种居高临下。

彭丽静:这一个也是我想努力表达给你的,我成长经历的一个转变。一方面是从自己,比如我是一个农村孩子,可以做到,为什么他不能?到现在,我知道把我扔到那个环境里,可能我还不如他。这是我人生一个特别大的转向,也是做公益教给我的,如果我一直泡在原来的圈里,可能我现在还是一个很冲的人。尽管我们读书、思考,但是没有真实地去看、去接触,而这对做公益是特别重要的。

在公益中,也接触到一些伙伴,永远不能做农村,去推广会生气,看见农村老师就很生气。曾经有一些伙伴跟着我去甘肃做培训,那时我带着不同的人去,让大家体验、实践同时给我做助手。我给老师们做培训,看到有老师玩手机,然后我可能会站到他们身后,看他们把手机玩完了,再问问:“这个讨论,你要不要也参加一下。”参加培训的老师就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不会对他有谴责。志愿者看到了就很惊讶:彭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要是我已经气了老半天了,赶他走算了,别搁这儿,一个人搅和了一锅粥。

所以,我想这个,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不会“鄙视”他了,之前我也一样的反应。这是我特别想跟微澜伙伴分享的,大家在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能够在大城市,无论是通过自己努力还是家庭,我们比绝大多数农村老师幸运得多了,真的并不完全是依靠个人努力。



受访者 | 微笑的小米彭丽静

采访 | 廖细雄

编辑 | 吴瑶 廖细雄

图片 | 网络有关彭丽静的报道,微澜

校对 | 葵予

排版 | 廖细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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