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时间
这是梦见坡的第19期,请将手机屏幕逆时针旋转90度。
这两则短篇画于2007年,收录于特别漫画SC系列的恐惧特辑,实在很久远了,不过并没有完全忘记,当时的人和事,环境和氛围,零零星星,提示我那依然是自己,或者那许多个我没有完全死去,或者就如漫画所说,在不断更替中延续着。当然,以下解说是我当年写的,只是现在重新修订,删减和增补都有。
每秒都是新的死亡,一天内的九次谋杀
时间和自我的话题,值得探讨的东西太多,如果不能确实保有上一秒的感受,那么生命在延续的错觉从何而来。如果我们只是掰玉米的狗熊,不断收获的同时不断遗失,怎么能肯定自己的经验或积累能默默发酵,而不是直接化作残渣呢。下一秒的自己,能从上一秒的自己那里继承多少,何时断裂,一瞬就遗失多少家当,都是很难说的。可靠的永远是转瞬的当下,未来和过去都无比叵测,别说身外之物,就是我们自以为驻扎在灵魂里的自觉,悟性,经验,记忆,都随时会消散无影。看看一年前的自己,或许还会眼熟,七八年前的自己,简直就和陌生人没两样了,更别说追溯到儿时,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不知在哪里被拴住线头,自时间深处循来。
漫画把这种抽象的恐惧,表现为一天内的九次扼喉之死,将时间延续中的意识更替,表现为不断发生的密室谋杀,总有另一个自己伺机而动,防不胜防。干净的扼喉是不想借助器械引发歧义。头两次谋杀都给了比较明确的尸体镜头。第三次为渲染气氛设置的镜中谋杀。第四次谋杀很简短,却是点明主题的重要交待,可以看到一次谋杀完成后,被杀者和替代者的动态,是流畅衔接的。正如第一次谋杀中,睁着眼睛的连贯动态。第五次谋杀是想将替代的过程交待清楚,如何杀了他,将尸体拖走,自己取而代之。第六次谋杀则是强调谋杀的避无可避,突发的敲门声,似乎给了被杀者逃脱的机会。第七次谋杀发生在性爱中,除了表明其超越一切的特性,还在于谋杀的过程对他人而言,是时间的静止,无法被察觉,任何侥幸的企图都通往绝望。第八次谋杀是女人也被她的下一个自己扼杀,这是时间运行中,每个人都需要独自承受的平等真相。第九次谋杀通过四只拿书的手来暗示。床头书:译林91年版「追忆似水年华」。随后关灯入睡,末页的遍地横尸,类似一天的死亡回放,是对时间消逝,意识消亡的煽情描写,用意在于使人惊心。
伊藤润二曾画过一个疯狂记忆者,将自己拥有图书馆的每件藏书都背诵下来,我能理解那种试图将全部信息,务求平行并存于大脑的渴望,大概只有这样,对拥有的不确信,担忧失控的焦虑感才会完全消失。有趣的是这位记忆者,同时还在疯狂写日记,把自己的每天每时每分都尽量记录下来,原因是当他背诵完图书馆的全部藏书之后,因为信息阻塞,会忘掉自己是谁,只有通过再次阅读背诵自己的日记,重新确立自身的存在。这个故事里面潜藏的,对时间侵蚀意识产生之断裂的恐惧感,比我的构思确实要高明得太多了。(当年画完很不满意, 现在却因为适度的陌生和熟悉,觉得还不错,算是故事性不足,实验性有余的作品。)
时间夹缝里的宿命世界
「时间续」有数个不同的文字版本,直到今天我又作了新的修订,是额外的第十次谋杀,如果这一切被充分意识到,会有什么不同呢,于是我把「时间」里的谋杀拉长,给被杀者看似足够的机会,进行挣扎和思考,最后谋杀归为顺杀,这样一个用意上的颠覆。继续压榨侥幸,强化杀替这一过程的无可避免。当年有些朋友觉得续篇多余,但从作品意图来说,加了这个续篇才更完整。
最初设计中,被杀者应该做最激烈的反抗,除了试图杀掉替代者,还将越窗而出,在深夜城市的街道上奔跑,然后是展现时间夹缝中一切静止和粉碎的奇景,这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但仔细想想,依然需要建立在不断吐纳体验的基础上,如果认知完全无法更新,一切都局限在已知框架里,和那种到时间停顿的新奇世界里去旅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吧。所以回到房间也是必然的。
正篇中只是配景的时钟,在续篇充当了重要道具,末页两格秒针的移动,暗示谋杀和替代悄然完成,不再暴力,温和却依然无法抗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