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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是会传染的吗?”

刘欣子 双相躁郁世界 2022-11-12

作者 / 刘欣子 

编辑、排版 / 李施瑾 

剧照 Joker(2019) 


//导演手记10//

半脚踏入了地狱——如果他人即是地狱。



从兰州拍摄回来,影响过于深远。有些事情一再出现在我脑袋里,却无处安放。

 

关心我的人不少。我想跟身边的朋友倾诉,却惊恐地发现这也许是最坏的选项。


大多数朋友都劝我不要再继续拍这部纪录片了的。

 

“精神病是会传染的”,这可能是我收到最多的论调。

 

再夸张一点的,会往玄学上靠,就差拉着我去庙里驱邪了。

 

 

2020年8月中旬,我赶在生日前结束拍摄,回到家,吃了碗长寿面,没像往年一样大宴宾客。

 

我有些失落,毕竟从16岁开始,每年生日都是闹闹哄哄的。

 

但我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从那时开始,我总觉得有种缓不过来的疲倦,好像已经没有力气面对他人了。

 

可是,面对他人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生活。

 

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有人设的。

 

从小到大,我都在慢慢经营着,直到自己都快忘了那是人设。

 

偶尔在社交媒体上表达过的真实,反而被人当成了玩笑。比如我说我想当前台,或者我说我是个内向的人。

 

从那时候起,我似乎隐约发现,玩笑真正的意义,是不敢表达却又藏匿不了的真实。

 

 

然而这样的认知会让我更悲伤——很多从前我以为的友谊,都在玩笑中暴露了虚假。

 

比如我曾经以为很好的朋友,每一次饭局都会当着所有人跟我说:“你都能谈恋爱或结婚,凭什么啊?”

 

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我在她面前甚至会自卑,总觉得我们一起碰到的男生都会喜欢她。

 

我一直让自己认为,她那句话只是个玩笑,是旧友之间毫无顾忌的亲密。

 

事实上,当这样的论调重复了太多次之后,我自己也当真了——我到底是如何交到男朋友,并且还能结婚的呢?

 

大部分时间,我给别人的答案都是因为我“不挑”——这当然也是个玩笑,毕竟我爷们儿从各个层面来说都堪称优秀。

 

但是,我确实觉得自己没有挑别人的资本。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到很多这样的事情。

 

它们仿佛和纪录片的拍摄有着若隐若现的联系。

 

当我和从前的朋友求证的时候,话题又会绕回到拍摄这个纪录片对我自己有多不好的影响。


那一段时间,很多从前的朋友都让我觉得陌生。


我知道,他们还是他们,友情还是友情,是我自己变了,看他们的视角变了,或者摘掉了滤镜。


我认真清算了很久与他们的过往。我还有朋友么?最难过的时候,最过不去的时候,谁在那里?


我开始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诸如此类。

 

但是从前就真的痛快么?

 

2020年9月8日,我梦到一场盛大的死亡,我在梦里的时间轴上哭完全场。

 

以我现在了解的知识点来看,那大概是我开始慢慢变化的一个标志点。

 

如果说,梦中的死亡,是和曾经的一部分自己说再见。

 

那么被再见的,大概就是那个漂浮在真实世界之上的我。

 

 

我大概隐隐约约感觉到,蔓延在我整个生命中的某种莫名其妙的悲伤,终于开始有些具像化了。

 

但是,对于身边的朋友来说,我其实是往越来越不接地气、越来越虚无、越来越不现实的方向一路跑远。

 

有朋友圈的留言为证。但我假装看不到背后的那些意思,佯装无畏,努力把对话往回拉扯。

 

——这些都让我难过。

 

尽管可能说完更让我难过一些,但我还是不停地抓住很多人倾诉。

 

语言是一种让我了解自己的途径。通过对同一件事情的反复叙述,我可以将那件事情最初带给我的情绪慢慢消散一些。

 

而纪录片带给我的情绪又是什么呢?过于复杂,复杂到我只知道自己要不停说下去。

 

但是,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的倾诉变得非常无力,特别是倾诉本身又会带给我更多的情绪。

 

这样无法停止的诉说,也让我自己有点害怕了。

 

于是,我另一种对于恐惧本身的防御机制开始上线——学习。

 

 

上大二的时候,我参加过一个叫做《勇者总动员》的真人秀,有巨额奖金,里面大概就是要参与者过三关。

 

第一关是被警犬追着跑100米,100米之内要是没有被警犬扑倒就算赢;

第二关是要生吃猪脑,有点贝爷那劲儿;

第三关是把一辆轿车吊到高空三十米左右的地方,车身倾斜45度,车身上洒水,要求参与者从驾驶舱爬出来,去左前车灯取一串钥匙,然后拿着钥匙去开后备箱,最后爬回驾驶舱。

 

我一路凭猛闯到了第三关,却在取到钥匙的时候从车身上滑了下去。

 

滑下去的瞬间,我不想认输,于是使劲儿抱住了车轱辘,努力向上几次,想回到车身上。

 

但是因为臂力不够,我完全无法回到车身上,于是抱着车轱辘待了很久,最终体力不支,才撒手放弃。

 

从车上摔到半空中的时候,我脑袋里一直在想一件事——陷入绝境的时候,没人能帮你,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但是你能力不足,就只有接受失败,或者死亡

 

我之后都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那种境地了。

 

 

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一位相识多年的朋友,推荐我去上了舞动治疗师的课程。

 

我想,知识应该会带给我一些答案。

 

10天的舞动课,非常出乎我的预料。

 

一开始,我其实是抱着质疑的态度去上课的。很多年前接触过的心理学,让我印象一直不是太好。

 

没想到,课程到了第三天,我就哭成了傻逼。从纪录片里慢慢延展出来的很多事情,终于和我生命中很多事情勾连起来。

 

一阶毕业考试的时候,我跳了一支舞,一支描述了“成长”的舞蹈。

 

所有的动作并不经由大脑,只是任凭它们自然生长出来。

 

我在音乐中随波逐流,跳着跳着,我放佛看到了自己。

 

 

舞动课结束那天,朋友们张罗着给我补过了一个生日。

 

我在生日宴上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说话,说我见到的一切,说我在饭桌上观察到的一切,说所有我以前会咽下去不说的话。

 

我早就瞥见了桌上人错愕的眼神,但是我似乎并不想停下来……

 

我是在求助么?让人看看我到底有多不好?

 

又或者,我只是放弃了自己人设。毕竟我过了太多年酒后异常清醒得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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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02精神科医生需要做到共情吗?03生活在异国,双相会轻松很多吗?04其实,我的真诚是被迫的05世界在我的眼睛里,是有滤镜的06当你老了,是谁还爱着你虔诚的灵魂?07这是第一次,我如此用力地看和听08“你也是蘑菇吗?”09生而没病,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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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过山车玩家》 (暂定名)
我国大约有840万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患者,他们的家人朋友也生活在情绪漩涡中。因此,我们把双相患者及其亲友都称作“双相亲历者”。2019年,我们团队开始拍摄大陆首部聚焦此题材的群像纪录片,力图与采访对象一起探索他们的生命、生活与生存,而不局限于共同的疾病标签。截至2021年4月,我们已经走访了北京、广东、甘肃、山西、上海、浙江、江苏、四川、山东以及福建等地区,拍摄了44名双相亲历者与精神健康从业者。未来一年里,我们将继续跟进记录他们的生活并进入正片剪辑阶段。独立纪录片制片不易,但为双相亲历者发声这件事,我们不畏风雨。

拍摄花絮:2020年9月|仰望星空,能喂饱自己吗?2020年10月|被误解vs被忽视,你选哪一个?2020年11月|人生如戏,我只想演我自己2021年第一季度|我舍不得这个世界
主创访谈:01疫情这么严重,我们为什么还要为躁郁症患者拍纪录片?02为什么我们在拍纪录片而不是科教片?
03@失联的拍摄对象,请告诉我你很安全可以吗?04我想要B站的首页通知书!05你仍然相信每个人都有得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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