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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有光:少吃肉对人们有利,小龙虾们也有忧虑悲伤

黄有光 网易研究局 2020-09-03

如何能够用对人类成本不高的方法,使我们饲养的动物的快乐大于痛苦,是非常重要的。

——黄有光

网易研究局出品——中国人如何更快乐

你快乐吗?2020,中国迈向全面小康,物质生活富裕后,人们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如何才能做一个快乐的人?金钱和快乐一定成正比吗?快乐的影响因素有哪些?网易研究局邀请长期从事快乐研究的全球知名华裔经济学家、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特聘讲座教授、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黄有光解读快乐的秘密。


NO.017 动物是痛苦多还是快乐多?福祉生物学续谈
我们上星期的文章讨论了福祉生物学第一定理,这定理论证,完全不能进行灵活选择的物种是没有苦乐感受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很少物种有苦乐感受。近年来才发展出来的苦乐情感脑科学(Affective neuroscience)论证,所有哺乳动物都有苦乐感受,所有有脊髓动物大概也有。但这并不意味着无脊髓动物是没有苦乐感受的。
2014年,在顶级科学期刊Science有一篇文章发现,小龙虾也会忧虑(Fossat等)。所谓小龙虾,并不是小只的龙虾,而是另外一种体型比较小的龙虾。大龙虾英文叫lobster; 小龙虾叫crayfish。把小龙虾关在笼里,如果它发现并没有逃生的出路,它的大脑中就会分泌一种化学物质,而这物质是人类忧虑时才会在大脑中分泌的。所以看来相当肯定,连不是有脊髓的相当低级的小龙虾都有忧虑,遑论其他。而且,忧虑可以说是比较高级的,心灵上的苦乐。因此,有苦乐感受的物种的范围是很大的。
福祉生物学第二个基本问题是问,动物的净福祉是正的还是负的,或它们是快乐多还是痛苦多。我那1995年提创福祉生物学的文章的结论是,痛苦多数多于快乐。这结论有两个不同的根据。第一个是根据事实。绝大多数的物种,当生存到生育期后,一生平均会生数以百千万计的下一代,而这些众多的个体,只有约两只能够生存到又能够繁殖下一代的阶段。以繁殖而言,这些是成功者。但有很多倍的失败者。失败者或是饿死,或是被猎食者吃掉,多数连交配的机会都没有,应该是痛苦大于快乐。如果失败者反而快乐更大,大家都争取做失败者,这个物种如何能够延续下来呢?
第二个根据是用进化经济学的推论,在一些合理的假定下,可以论证痛苦大于快乐。但这些假定的适用性与充分性,关注动物福祉的学者还在讨论中。
人类也是动物,根据快乐的调查研究,人类大致是快乐比痛苦多,为什么其他动物不是呢?这是因为,关于快乐的调查研究都是近代的,都是在多数国家已经大致达到小康的水平,至少达到温饱,而不是在饥饿水平线上下挣扎。如果人类也是像绝大多数动物一样,只有一两个孩子能够生存长大到能够成功地交配与生育的阶段,其他多数是因为饥饿或被捕食而死,平均净快乐水平应该也是负的,是痛苦大于快乐的。
福祉生物学第三个基本问题是,如何增加动物的净快乐,尤其是如何减少它们的痛苦。减少动物的痛苦的方法很多,范围很大。在范围上,我们先针对那些我们饲养来食用的,像鸡鸭牛羊猪等,因为我们把它们当成食物来吃,如果在饲养它们时,又让它们痛苦地生活,这是双重罪孽。相反的,如果我们能够让它们的一生,大致快乐大于痛苦,那么,我们可以说饲养动物来吃,并不是不道德。如果不吃,它们就没有快乐的一生。因此,如何能够用对人类成本不高的方法,使我们饲养的动物的快乐大于痛苦,是非常重要的。对这个问题,我从1995年到2019年,有不少文章讨论(见参考文献)。这里,只谈几个要点。
上次我们已经讨论了对于像无故虐待动物、活砍鳗鱼等对人类也没有利益,而大量增加动物的痛苦的行为,应该完全禁止,对违反者处以重罚。另外一个可以低成本地大量减少动物的痛苦的方法,是在饲养动物上的一些简单规定。例如,工厂式的养鸡,虽然使鸡肉的价格减少,但却使鸡儿挤在狭小的笼子里,没有活动的空间,几乎整个生命都在受苦。我们让它们一生受苦后,还要把它们杀死,吃掉它们。如果你是哪些鸡儿,你会怎样想?
一个必要的规定是,限制鸡笼的大小,至少要大到它们不会太痛苦,最好能够使它们的快乐不小于痛苦。养鸡的生产者反对,认为这样会增加他们的成本,减少利润。其实,在绝大多数情形,鸡鸭等的生产是有高度的竞争性的。长期而言,他们只能赚取平均利润,没有超额利润。因此,对鸡笼的限制,只会提高鸡肉的价格,不会减少生产者的利润。对于低收入者,可能应该补贴他们的收入,使他们不会因为鸡肉价格的增加而损失。其实,对于大多数人,大都肉吃的太多,少吃一些肉,对他们是有利的。这像对香烟征税,不但不会减少抽烟者的福利,反而增加抽烟者的快乐,因为减少抽烟对他们的健康有利,像学者已经论证的一样(Gruber 与Mullainathan2005)。
如果鸡笼的大小增加后,被饲养的鸡儿还是痛苦大于快乐,则应该对工厂式养鸡征税,鼓励生产者采用放养式的养鸡方式,使鸡儿快乐大于痛苦。放养的方式,使鸡鸭们有合适的生活方式,又没有挨饿或被其他动物猎食的痛苦,如果在最后结束生命时,又有人道的方式,则几乎肯定会快乐大于痛苦。如果我们饲养来吃的动物的一生是快乐大于痛苦的,则肉食对它们也有利,未必必须素食。
除了人类饲养的动物,还有其他动物,包括野外的,而且它们的数目更加大。它们的净快乐是正的还是负的呢?它们是痛苦多还是快乐多呢?这是福祉生物学第二个基本问题。上文已经说过,我1995年的文章的初步回答是,大概痛苦比较多。对这个问题还须要做大量的研究,但先假定痛苦比较多的答案是正确的。
对于这些痛苦大于快乐的大多数野生动物,要提高它们的净快乐水平是很难的,并不是我们人类现阶段能够做到的。一些生物学者认为,至少我们应该避免侵占它们的地盘,使它们的生活空间减少。不过,如果它们的净快乐是负的,是痛苦大于快乐的,则它们的地盘减少,在过渡时期可能痛苦增加,但长期而言,个体的数目减少,总的净痛苦量也会减少,不是更好吗?因此,长期而言,人类应该确保整个生态环境的保护,并在我们在经济、科技、道德水平大量提高后,能够设法帮助其他动物,使它们的痛苦能够减少,至少减少到不低于快乐的水平。
在达到这个长远水平之前,像我们刚才所讨论的,我们一方面应该减少动物的痛苦,至少是那些能够用低成本就能取得的,尤其是那些没有意义的。另外一方面,我们不必在涉及动物的科学研究上,采用太过严厉的法律,以致影响科学的进步,因为这样反而会延迟全面解救动物的阶段的到来。不过,对于那些残忍与没有意义的虐待动物,当然应该严厉禁止。
几个星期前,我说过要讨论:为何男子比较花心?希望下星期可以讨论。
文献

FOSSAT, P., BACQUE-CAZENAVE,J., DE DEURWAERDERE, P., DELBECQUE, J., & CATTAERT, D. (2014). Anxiety-likebehavior in crayfish is controlled by serotonin. Science, 344(6189),1293-1297. http://dx.doi.org/10.1126/science.1248811

GRUBER, J. & MULLAINATHAN, S.(2005). Do cigarette taxes make smokers happier? Advances in Economic Analysis & Policy, 5: 1-43.

NG,Yew-Kwang (1995). Towards welfare biology: Evolutionary economics of animal consciousness and suffering, Biology & Philosophy, 1995, 10(3):255-285.

 http://www.springerlink.com/content/uj81758r187l7777/

NG, Yew-Kwang(2016). Howwelfare biology and commonsense may help to reduce animal suffering, Animal Sentience, 2016.007. Target article for peer commentary.http://animalstudiesrepository.org/animsent/vol1/iss7/1/

NG, Yew-Kwang (2019).  Human superiority is obvious but does not justifycruelty. Animal Sentience 23(36)

https://animalstudiesrepository.org/animsent/vol3/iss23/36/


黄有光简介:

Monash大学荣休教授、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特聘讲座教授、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牛津大学Global Priorities Institute咨询委员。

1942年出生于马来西亚。1966年获新加坡南洋大学(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经济学学士学位,1971年获悉尼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1974年至1985年在澳大利亚Monash大学任副教授(Reader),1985-2012年任讲座教授(personal chair), 2013年后成为终身荣誉教授(Emeritus Professor)。于1980年被选为澳大利亚社会科学院院士,于1986年被选入Who’s Who in Economics: A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Major Economists 1700-1986的十名澳大利亚学者与全球十名华裔学者之一, 于2007年获得澳大利亚经济学会最高荣誉—杰出学者(Distinguished Fellow)。受邀请于2018年到牛津大学作第一届Atkinson Memorial Lecture。

往期回顾:

第1期|年龄与快乐的关系:30岁左右是人生快乐的最低点

第2期|富人比穷人更难获得快乐?

第3期|黄有光:进化使我们高估财富的重要性

第4期|黄有光:我用几个简单的事实告诉你 为什么对这次疫情不用恐慌

第5期|维持健康:最好的防疫方法?

第6期|防疫宅居是否能够提高生育率?

第7期|环保与快乐

第8期|快乐与生命的价值:兼答张五常教授

第9期|为什么人越老可能越值钱?

第10期|什么是快乐?快乐和幸福有何不同?

第11期|符合道德是否是快乐的必要条件?

第12期|过分的禁欲主义倾向不可取!

第13期|新冠肺炎疫情与粮食安全

第14期|为什么快乐是人生的终极目的?

第15期|如何减低新冠疫情对经济与快乐的影响?

第16期|从虐待猫儿与活砍鳗鱼谈到福祉生物学

本文为网易研究局独家稿件,不构成投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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