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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荣书影记忆24||《华夷风:华语语系文学读本》:什么是“华语语系文学”?

2017-12-22 汪 荣 海社科

汪荣

博士,讲师,男,1987年生,湖南永州人。暨南大学文学博士,现任教于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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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华语语系文学”(Sinophone Literature)可谓是现当代文学研究界的一个当之无愧的热点议题。


风起于青萍之末


“华语语系文学”这一概念由史书美首倡,经过王德威、石静远、张锦忠等人的研究、拓展和传播,已经成为海内外学界不能被忽视的一个学术现象。与此同时,由于各个学者对“华语语系文学”的理解和认识不同,也使得此概念变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因此,对“华语语系文学”的正本清源和辩证反思是一项必须要做的工作。


在这个意义上,王德威、高嘉谦、胡金伦三人合作编辑的《华夷风:华语语系文学读本》的出版可谓是恰如其时。


自从“华语语系”提出以来,这就是一个理论倡导大于具体实践的概念。如何运用这一概念去整合、收编与划定自己的研究对象和范围,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例如,一提到“华语语系文学”就不得不说到史书美,但是在她那里,虽然社会学和文化批判的理论辩证十分繁复,但是关于“华语语系文学”本身的定义却十分含混,并且一直在流动变化中,甚至连是否应该包括大陆文学都会成为一个问题。更奇特的是,史书美本身强大的意识形态性也给这个概念增添了很多难解的因素。



譬如让人十分困惑的:为何大陆只有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属于华语语系文学?为何香港在九七回归之后就不属于华语语系文学?


史书美

而在《华夷风》这本书中,作为另一位“华语语系文学”研究的代表,王德威用选编的作品对前述问题进行了回答:“华语语系文学”是全世界华人(包括大陆作家)主要用汉语写成写作的作品。




《华夷风》并不是一部理论专著,而是一个文学作品的选集。主要分为四个部分:地与景、声与象、根与径、史与势。


“地与景”呈现不同华语地区的地理空间和风土民情;

“声与象”处理各种语言、声音与物象在文化接触之后的嬗变;

“根与径”探讨主体的故乡与他乡、身份认同与往来的路径;

“史与势”强调个体与历史的对话与互动。


编者从世界范围内的华文创作中甄选出了33部作品,不分文体,而是按照划定的主题进行排列。从这些作品中,读者可以看出编者的选编标准和编辑意图。



在“导言”中,王德威对“华语语系文学”的概念就定义得十分清晰,他认为:与华语语系文学进行对话的中国文学(Chinese Literature)。之所以要用华语语系文学来替换中国文学,是因为“中国文学”这个概念在当代语境中衍生出了“国家想象的情节,正宗书写的崇拜,以及文学与历史大叙述的必然呼应”。


换言之,在他看来,“中国文学”的概念是一种过于国族主义情意结的文学史叙事。而有鉴于二十世纪以来的海外华文文学的发展,中国文学是无法涵盖这些驳杂的现象的,因此有了概念替换的必要。而华语语系文学正是因此应运而生,这个概念强调流动、对话和抗争,强调远离中州正韵的神话,从而以多元声音来回应“华”本身的复杂性。而“华”与“夷”、本土与他乡、自我与他者的辩证,正是“华语语系文学”的题中之义。


王德威

从这个定义来看,王德威和史书美对“华语语系文学”的定义还是有很多差异的,尤其是在关于是否包含大陆文学、华人的海外移民是否就是移居殖民的问题上,两者之间存在着很大的争论。相对而言,王德威的立场更为柔软。


不过,究其根本,王德威还是试图将用强调多元化和多样化的“华语语系文学”替换强调国族身份属性的“中国文学”,用边缘来反击中心。这个观念当然受到了全球化语境和多元文化主义的影响,但是也很难说没有两岸文化政治的潜意识作用或者冷战意识的残留。



从《华夷风》这本书选编的作家作品来看,固然有大陆的韩少功、阿来、刘慈欣,又有美国的哈金、严歌苓,但比例更大的还是来自台湾、马来西亚等其他华语社区的作品。空间的拓展和身份的多元是编者关注的核心,从东南亚到北美,从少数民族到新移民,倒是的确打开了文学的多样可能性,产生了众声喧哗的华语文学新生态。


不过,值得关注的是:当编者故意使用诸如空间、身份来衡量作品,固然可以打开原来文学史遮蔽的面向,但是又有可能形成新的由于“政治正确”或者“地区平衡”而产生的新的压抑。文学作品最终还是得靠质量和品质来说话,一味地强调作者的地区和身份则混杂了太多政治的因素。


此外,按照“华语语系文学”的逻辑,所有的华语语系文学作家的最好状态都将是“世界公民”,并且处在一个去民族国家或者后民族国家的离散状态。但是,事实上,就目前世界范围内的华文创作而言,并没有处在绝对真空状态和绝对离散状态的作家。所谓“华语语系文学”的作家作品,很多还是被回流到大陆地区进行阐释、消费与解读。就此而言,“华语语系文学”作为一个学术概念,还是过于抽象化和理想化了。



当然,如果撇开复杂的论辩,我们还可以对“华语语系文学”做一些更深层的反思。


香港学者也斯曾写过这样一段话:“到底该怎样说香港的故事?每个人都在说,说一个不同的故事。到头来,我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不同的故事,不一定告诉我们关于香港的事,而是告诉了我们那个说故事的人,告诉了我们他站在什么位置说话。”


的确,不同的人,是站在不同位置上、用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去讨论香港。香港是作为被言说的客体存在的,它无法自我言说,只能接受“被说”的命运。不过,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香港虽然未必能呈现自身,但是却折射出了这些人的立场和角度。


这抑或是一个看客反而被看的寓言。


我们可以把这样的思路引入到对“华语语系文学”争论的观察中。从已经发表的论文和专著中,我们可以看到:参与“华语语系文学”争论的学者分布十分广泛,可以说是遍及海内外学界。这中间既有史书美这样的首倡者,亦有王德威这样的积极推广者,还涉及到台湾学界和大陆学界,着实是众声喧哗、热闹非凡。“华语语系文学”这个概念虽然众说纷纭,难以取舍,但是各地区的学者的立场却十分的清晰。


换言之,“华语语系文学”虽然是知识的、学术的建构,但是这一概念背后却蕴含着不同地区的学者对于话语权和文化政治的争夺。


俗语说得好,“屁股决定脑袋”,“华语语系文学”论争中不同的学术观点,是由于不同地区学者不同的身份位置和现实利益的诉求所致。


回过头来看,我们可以肯定的一点是:


“华语语系文学”或者“华语语系”是不太方便在大陆学术语境中使用的。不过,我们也大可不必把自己当作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而对这个概念视而不见。事实上,“华语语系文学”在海内外学界尤其是台湾学界十分有影响力,甚至已经开启了学科建制。面对“华语语系文学”,大陆学界不仅需要批判,同时也要去回应挑战。


从理论的起点上看,“华语语系文学”是建构在离散理论、后殖民理论、族群研究、多元文化主义基础上的学术概念,也是对既有的中国文学格局的翻转——在史书美那里,她是通过将大陆文学“包括在外”的方式去凸显世界华文文学,挑战了既有的中心与边缘的两分格局。在这个意义上,“华语语系文学”概念的存在,或者《华夷风》的出版(作为该概念的又一次学术拓垦),也是对大陆学界的一个提醒:需要以更开放和更包容的视野去研究世界上所有华人的华文创作,而不是仅仅局限在现在既有的民族国家的格局之内。



编辑:鹦哥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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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世界旅行者的好奇之眸 ——读村上春树《你说,寮国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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