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尘埃中的“东方维纳斯”面带微笑，接引众生

明月牧心 2019-04-02

跨越千年的微笑

1996年10月的一天，天刚蒙蒙亮，青州市博物馆馆长王华庆像往常一样到博物馆对面的范公亭公园中晨练，当他经过博物馆对面的学校操场时，发现施工的推土机推开的土质和周围土质完全不同，而且有一个洞口还暴露在外，职业的敏感使他赶紧跑过去，制止了正在施工的推土机，迅速让人找来考古专家夏名采，两人动手向下挖了下浮土，赫然发现洞里暴露出的佛像，之后经过博物馆工作人员的9天挖掘，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耕土层和厚50厘米的黄土层后，大家一下子都惊呆了，3层堆放的雕凿精美绝伦、贴金彩绘的佛像呈现在大家面前，由此青州龙兴寺佛像重新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

青州龙兴寺窖藏所出石佛像均残断成若干碎块，有些仅剩下身躯，甚至是手、腿等局部，被誉为“东方维纳斯”，一尊尊被泥土掩埋的佛像，穿越千年历史长河，露出永恒的微笑注视着众生。

夏名采后来回忆起见到出土佛像时的情景： “当时有一尊汉白玉的头像，是特别精彩，它出土时候脸上还略带红晕，红嘴唇特别红，当时出土一点土都没沾，所以我情不自禁还亲了它一口，说明当时太兴奋了吧。”

龙兴寺出土各类佛教造像约400余尊，大者高3.2米，小者不足20厘米。时代从北魏、北齐，隋唐直至宋代，年代跨度超过500年。质地包括石灰石、汉白玉、花岗岩、陶、铁、木、泥塑等。更为可贵的是，大部分造像身上都保留着贴金彩绘。其出土佛造像数量之大，雕刻之精，贴金彩绘保留之完整，时间跨度之长，前所未有，是20世纪中国最激动人心的考古发现之一，先后被评为1996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和20世纪百大考古新发现，这些佛教造像深埋地下，跨越近千年，为我们开启了来自遥远历史的神秘之门……

龙兴寺之谜

谜团从考古发掘的开始便不期而至：这里为什么会集中埋藏着佛像呢？在藏坑被发现之前，当地人知道这里曾存在着一个古老的寺庙，县史书上记载叫龙兴寺。龙兴寺在公元500年前后就已是远近闻名的大寺院，此后香火繁盛长达800多年。但公元1300年前后，龙兴寺却奇怪地消失了。龙兴寺为何消失？这座寺院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呢？

据考证，早在南朝宋元嘉年间，青州龙兴寺只是齐、北海郡太守刘善明的私人佛堂。后刘善明舍宅为寺，经北魏、东魏近百年的发展，到北齐时期，青州龙兴寺初具规模，被称为“东方之甲寺”。唐宋时期，随着寺院经济的膨胀，龙兴寺不断地建立别院来扩展自己的规模，成为威名海隅的官方大寺。宋金之交，朝代更迭，战火连绵，寺院日渐荒芜。明洪武年间，青州府拓地建齐藩，地上建筑荡然无存，龙兴寺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和记忆当中。

佛像被毁之谜

龙兴寺造像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人为被毁，肢体残缺，为什么要将这么精美绝伦的佛像毁坏掩埋呢？其中又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呢？。这引起了考古学家的浓厚兴趣，关于佛像被毁坏的原因他们做出了几种推测：

有学者认为是“灭佛”运动的影响，中国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四次较大的灭佛事件，佛教称为“法难”，即北魏太武帝灭佛、北周武帝灭佛、唐武宗灭佛、五代后周世宗灭佛，佛教史上称为“三武一宗”。青州博物馆研究员孙新生认为直接原因是宋徽宗尊崇道教，强制佛教改号所造成的。宋徽宗赵佶登基后，无子的他面临皇位继承的难题。这时，道士刘混康建议，要使宫中有多男之祥必须把京城西北的地势加高。宋徽宗言听计从，下令在京城西北修建冈阜。此后，后宫果然生子渐多，宋徽宗从此笃信道教，并对佛教实施打击，士庶拜僧者，以“大不恭”论罪，并下令禁止出家为僧。佛教自历史上的“三武灭佛”之后，又一次遭到劫难。

对此，中央民族大学教授苏晋仁认为，宋徽宗崇道抑佛，只是改佛教为道教，易僧人为德士，寺院为宫观，未见有对佛寺造像大规模破坏的记载，并且时间极短，到了第二年，宋徽宗复“罢道学”，恢复了寺院和僧人的名称。因此，此政治事件不足以对龙兴寺佛像造成如此惨烈的打击。

第二种推测是毁于战火。建炎元年（1127年）至三年（1129年），宋金在青州展开了拉锯战，金人几次攻陷青州，青州南阳城遭毁灭性的破坏，由于宋军有杂居寺观的习惯，坐落于南阳城北门内的龙兴寺自然不可幸免。战火所及，焚掠殆尽，佛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金人去后，社会稍安，龙兴寺的僧众考虑时局，展望未来。为避免佛像再次受到破坏，于是将残碎的佛像集中起来，在做过法事之后，埋入窖穴。但是这一推断有很多疑问：一是出土的佛像年代大多是在南北朝时期，宋朝的只有少数。二是从历史上看，金人南侵在别的地方没有发现毁佛的证据。三是有些佛像毁坏的特别严重，最多的被砸成了上百块，这是需要时间和力气的，在紧张的战事下，似乎不合常理。

以上两种说法只是学者们的大胆推理和猜测，青州龙兴寺佛教造像窖藏谜团的彻底揭开还有待于更直接的考古资料和文献资料来考证。

尘埃中的宝相花

青州龙兴寺出土的佛教造像代表了北魏至宋元时期中国佛教艺术的杰出成就，其中以北齐时期石像最多，有佛、菩萨、罗汉、飞天、供养人等多种题材。

青州地域文化深受佛教文化的浸润。东晋义熙八年（412年），高僧法显从印度归来，在此译经讲学，居停一年之久，为青州地区带来了印度佛教艺术的给养。从北魏中期开始，青州地区便利用当地盛产的石灰石雕凿佛像，这一时期的造像风格深受中原影响，秀骨清像的形象，褒衣博带的服饰，成为当地佛教造像的主流。其衣饰厚重，体态偏向修长，面瘦肩削，形象清俊儒雅；东魏时期，由清瘦逐渐转向丰腴。

到北齐时期，青州地区的造像呈现出崭新的风貌，一种有别于北魏孝文帝以来“褒衣博带”式的新式造像兴起，被学术界称为“青州风格”。其特征为：造像面相圆润，长眉杏目，嘴角含笑，衣衫薄衣贴体，衣纹简化，有的甚至周身不雕刻衣纹，以展露身体曲线的优美与起伏。北齐时期是“青州风格”佛教造像的成熟期，其显著特征是背屏式造像构图的程式化和卢舍那法界人中像的大量出现。

龙兴寺佛像清瘦秀丽的面部，简洁的衣折和随意飘扬的群裾，背光上精美的佛塔和虔诚守护的护法神龙，还有盛开的莲花，都表现出青州熔南北为一炉的造像特色，成为佛教艺术史上的一朵含蓄自在的宝相花，亘古而不凋。数百尊佛像掸落沉积在身上上千年的泥土，用宁静而怡然的眼神和面带慈悲的微笑，无意之间就将人们拽进了时空隧道，回到了古青州那个佛教盛行、人心向佛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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