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日报 | “世界文化之窗”第161期

穆紫荆巴厘之窗 2022-06-08

纪实小说

蹭饭奇遇

穆紫荆（德国）

都说盖尔哈德是个花痴，看见女人就要追的。可偏偏每个女人还都以认识他为荣。这是个悖论。一方面女人恨感情不能专一的坏男人，可是反过来，当坏男人对她们好的时候，女人又都不会觉得此男人是坏着的。只有当坏男人又去对别的女人好的时候，她们便又对他恨起来。说他是个坏种。盖尔哈德，一个参加过二战的德国人。不知道是因为在该谈恋爱的时候，他去了战场，没有能够把恋爱给谈成功，还是后来，作为一个俘虏被刑满释放后回到家乡，在姑娘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或者换句话说姑娘们都不愿意接近他。以致让他养成了对女人特别好的一种习惯。

他的太太，据说是他一生所归属的唯一的一个女人。也就是说他结婚后没有离过婚。当他从俘虏营回到家乡的时候，只有邻居姑娘不嫌弃他。结婚之后，又死心塌地跟随着他，无论是吃苦还是吃累。直到病死。玲子和他在一个桌上吃过很多次饭。从开始是陪着丈夫和他一起吃，到后来和其他女人一起陪着他吃。从开始只是坐在他的对面，到后来他主动坐到她的身边，玲子一次又一次地听他对客人们感叹说，他的可爱而又可怜的妻子啊，是活活生病生死的。据他说，光各种手术就做了八次。然后又经历了两次中风。他总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来，没有人能够再听到里面的内幕和接下去的事情。玲子想来这一定是个可怕而又痛苦的过程。一个人接二连三地要动八次手术，本身就是个悲剧，手术做多了，麻醉多了，心脏病和脑中风的几率也就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那样好的另一面，是他的太太身体那样坏。好像这一段人生结局，他都不愿意再回想和描述。他只是告诉在场的所有女听众们：他的妻子葬在哪个城市的哪个墓地，进哪个门后朝哪里转便是。墓碑上面写着哪些字，然后，他强调：“我将来也会葬在那个地方。和我的妻子在一起。”

最近一次，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时年91岁。此时离他的妻子去世已经过去了5年。餐桌上的女人们都沉默了。有的吃惊地唏嘘着。更多的是暗自感叹着。

他的这种饭局，对玲子来说，就是蹭饭。一般情况下，她是很少接到邀请的。盖尔哈德的女人太多，而他要找的女人，不是玲子这种年龄的。玲子对他来说，50过半，还是太过年轻。他要找的是那些，和他自己年纪相仿的，至少是80岁左右的女人。那些女人，经历过他所经历的年代。她们因为太老了，吃饭时并不能说很多的话，也吃不下很多的东西，然而，他却能够像照顾自己的妻子那样地向她们嘘寒问暖。而那些老女人们，在赴约的时候，也总是打扮得极尽完美。头发是理发店里新做的，衣服是浆洗得硬而挺括的。虽然知道不需要自己付钱，然而精致的老式的手提小包是一定会拿在手中的。玲子每次陪丈夫去和他吃饭，都看见他带着一个不同的女人。那些女人也都已经是寡妇了。盖尔哈德也基本上都认识她们已故的丈夫。似乎他周围的世界里，最后的男人就只有他还一直活着，因此就担负起轮流照看这些女人的义务了。

如此几年过去，盖尔哈德带着来吃饭的女人也渐渐地变成了老是那一个。玲子知道，多半是因为那些女人们也都一个个离开了。这最后的一个女人，依然腼腆地，慢慢地，步履琐碎而磨蹭地接受着盖尔哈德的呵护。直到有一天，朋友圈里来了一个法国女人。住在一个德国人和巴西女人的家里。众人在周末的市场上碰面认识后，盖尔哈德便执意要请法国女人吃饭。法国女人是住在别人家里的客人，把别人的客人拉走自然不好拉下主人。于是巴西女人便也在邀请之列。一男两女本是个挺好的搭档，不料盖尔哈德说一张桌子四条腿，吃饭还得四个人。还有一个女人呢，就落到了玲子的头上。“你一定要来，否则我就不爱你了！”他对玲子这样说。比盖尔哈德年轻很多的德国男人们，都毫不吃醋地看着盖尔哈德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把妻子抢走。一个91岁的老人，谁还能够和他较劲呢。于是便都笑着默许。玲子犹犹豫豫地。一直不肯答应，说想想。想想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这种饭我蹭得会不会是浪费时间。

其实蹭饭都是因为无聊所致。到了约会的那天。玲子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去的了，不料家里的网络偏偏坏掉。三楼无网、二楼无网、到底楼将路由器拔了电插头后重新启动，还是不行。没有网络就做不成任何事了。到哪里可以去消磨时间？于是，她便想起了盖尔哈德的约会。

跟着导航仪，找到了吃饭的餐厅。只见盖尔哈德很快把三个女人分门别类。首先他将法国女人定为是自己想要结婚的对象。然后又把玲子定为是自己的女儿——最小的小女儿，他说。于是如此便出现了一个家庭模式。爸爸、妈妈、带女儿。那么巴西女人呢？由于她拿了个本子老是喜欢把听到的句子写下来。于是便降落成为孙女——是他某个年纪最大的女儿的女儿。大家哈哈大笑一番。于是盖尔哈德就正式和法国女人开始调情了。原来男人虽然喜欢同时有好几个女人，可是当真的好几个女人都围拢了他的时候，他还是只能专攻一个。在这样的结构下，三个女人似乎都和盖尔哈德有了某种可以亲昵的“正当理由”。女儿在爸爸面前，自然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孙女更是可以肆无忌惮地乱吃乱喝一通。只有法国女人，保持着一个被追求者的矜持，笑眯眯地声明着自己不喝咖啡、不喝酒、只喝白汽水。

盖尔哈德说这是他最开心的一个日子，因为爱是无价的。法国女人是个年轻时被丈夫抛弃的寡妇。今年67岁。跨关节却已经不行了。走路时摇摆得很厉害。盖尔哈德对她是一路呵护有加。把她的包背在自己的肩上，又挽着她的手臂，握着她的手。他对她说：“我扶着你。小心不要摔倒了。”法国女人对我们说：“我决不能摔倒，他年纪那么大了，我要是摔倒，他……”说着摇了摇头。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坚定。我们这两个做儿做女的，一个40多岁。一个50多岁，按理说该去扶着这两个老的才对，可是偏偏这两个老的要自己彼此搀扶。弄得玲子和巴西女人，只能像两条狗似地跟其左右。准备着这两个老的要是一齐摔倒了，她们就一左一右冲上去扶住他们。

德国夏日的午后是安静而又慵懒的。不是周末的时间，小城和公园里都少有人烟。然而，喷水池照样喷射着无穷无尽的水，花儿也照样开放得娇艳。两个老人，一个在女人面前享受着做男人的荣光，另一个在男人面前享受着被呵护和照顾的爱。两个人边走边笑，每每玲子跑前几步帮他们拍照，这时候，他们就停下脚步，老头说声：“我们表演。”说着便一会捧住女人的脸，一会又把自己的头放到女人的肩上。玲子总是来不及地叫：“再来一遍，再来一遍！”于是他们把各种创意又都大笑着再演了一遍。老头感叹地说：“爱情是种少有的游戏，再多也都玩不腻。”又说，“年纪大了，就是要多笑。笑是老年人最好的良药。这种笑可是千金难买啊！”说完又开始对法国女人大加赞美，从你是我的甜心，你是我的宝贝，一直赞美到你是我的财产！玲子在后面听见了，禁不住地暗笑。这话要是由自己的宝贝说了落进自己的耳朵，那该多美，多滋儿啊。还记得自己谈恋爱时，总喜欢在电梯里接吻。都不顾电梯里面也有摄像头的。只要门一关，两个人的嘴就自动贴在一起。吻完后宝贝笑着问：“美啦？”她便吃吃地笑着说：“还要！”就像眼下这一男一女，玲子敢保证，此时此刻，他们都不会去想，太阳落山后彼此便分手了。女人从法国到德国来是度假的。看得出，女人很喜欢德国。

喝咖啡的时候，女人问老头：“你认识的人很多，有没有一个合适我的男人呢？”老头说：“啊！宝贝，我认识的人很多，可都是女人。”于是女人便默然。67岁的年纪，还想找个伴是很正常的。她说：“我有一个两千平方米的花园，我需要一个男人帮我护理花园，然后再和我上床！”玲子和巴西女人便看了盖尔哈德笑。盖尔哈德说：“亲爱的，护理花园我不行了，我太老了。上床嘛，我还可以的。”91岁的老人！说自己在床上还可以的。玲子听了由不得呆成一根柱子。法国女人接着开始往下说自己的罗曼史：“我有过一个德国男朋友，93岁了。有一次我开车去看他，路上堵车耽误了很多时间。到了他家门口打铃时，他睡着了，耳聋听不见我的门铃声。没办法，最后我只好自己到汽车旅店去过了一夜。”听得玲子和巴西女人哈哈大笑。是呀，是呀，别说93岁，就是9字翻个个，63岁的，玲子也知道，有的男人是会说睡就睡的，耳机一摘，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过最最令人吃惊的是，法国女人说自己原来丈夫的名字也叫盖尔哈德。如此盖尔哈德算是填补了他丈夫曾经抛弃她的酸楚。两个盖尔哈德，一个不要她了，另一个却对她甜言蜜语。这不公平的世界里是否还就是有公平的？

饭后咖啡、咖啡后散步、散步又购物、购物之后，盖尔哈德还要带三个女人去看他住的地方。这一顿饭，蹭得从上午10点半出门，直到晚上7点半才踉踉跄跄地回到家中。临别之际，盖尔哈德抱住了玲子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以父亲的身份对你说，以后要多出来，不要老是呆在家里。”玲子听了，鼻子冒上一阵酸。回家的路上，无限悲哀——像盖尔哈德这样的好男人，如今几乎找不到了。想想以后，不知道还碰得到碰不到另一个如此愿意做自己父亲的人，时不时地邀自己出去吃饭，关爱着自己不要一直呆在家里。

进得门来，发现网络还是没有。玲子一头倒在床上，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宝贝得知她累坏了的原因后传过来的声音——这饭是那么好蹭的吗？

作者简介：穆紫荆，著有散文集《又回伊甸》、短篇小说集《归梦湖边》、诗集《趟过如火的河流》、个人精选集《黄昏香起牵挂来》、中短篇小说集《情事》和长篇小说《活在纳粹之后》（又名《战后》）。创办欧洲华文诗歌会微平台。现为欧华文学会会员。欧洲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庐山陶渊明国际诗社副社长。

诗歌

Flower诗选

Flower（澳洲）

一场云起雨落的修渡

洁白粉身碎骨

用义无反顾的奔赴

写一纸最长的情书

经久的漂浮

终于抵不过一场归途

窗外花了妆的夜色

是否听到了雨绵绵地倾诉

借几枚落荒的秋色

入一幅多情的水墨

几颗被唤醒的泪

把隐痛的结从心海捞起

该告别就告别

该放逐就放逐

人生

是不是一场云起雨落的修渡？

把尘归还土

请不要为我伤感

如果你会赞美黄昏的落日

请不要为秋季的黄叶伤感

我不愿怀念不为我停驻的春天

更不愿留恋不属于我的终点

把青涩当作伏笔

是时候把光阴点燃

这不是枯萎是蜕变

蝴蝶在枝头苏醒

在风中煽动明灭的羽翼

耐心的等待一个翩飞的节点

再以最优美的舞姿

写一笔爱之落款

我爱过这人间

思念

我已不善言语

借星光将思念送抵一个地方

几乎忘记了爱情的模样

你不在身旁

音乐在空气中涓涓流淌

心儿在夜色里百转柔肠

踏着音符寻觅来时的小径

旧时光中苏醒了一缕花香

一个人在温馨里倘徉

依稀中我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你微笑的模样

求月色再长再长

别过早地唤起曙光

……

作者简介：Sunflower，王宝娟，现居澳洲。喜欢古现代诗词。作品包括古体诗词、现代诗歌、散文、短篇小说，发表于国内各微信平台、散见报刊、杂志，部分作品有在澳大利亚时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山东文学纸刊等刊登。

诗歌

舞韵诗选

舞韵（美国）

祖国，生日快乐！

我曾匍匐在你的胸前

吸喁着土地的乳汁

成长在华夏文化

熏陶在唐宋元明清的风华

我依赖你泥土芬芳的气息

深深地吸入

让彷徨迷茫定了方向

我听到

那一泻千里的涛涛黄河声

长江翻浪是你的心跳

只因为有了你

我翻越

一座座龙的山川

去领略你的千年纵横

血肉之躯

在你的精华下成长

也将根于你的心藏

黄土地的魂绕梁

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09/30/2019

秋香

一袭清凉

透过绿浓橘色的秋意

在晨曦下游走

青纱帷扬起清爽

唱晚箫声

中秋月饼甜

麦穗闪金传出秋的气息

果实散发淡淡芬芳

长江直流横跨东西

水晶分子跳出华夏丰谷

异国思乡

缕缕美味罄心腹

人生

满香盈润生态园

在色中升腾

上月稍

作者简介：Grace 号舞韵，舞仙。美籍华人，定居纽约。喜爱跳舞，痴于文字。爱好读诗，写诗，朗诵。喜诗海里冲浪。习作发表在诗歌平台。并获多种诗歌奖。现为《剑厚文化传媒》编委会海外文学顾问、《中华诗坛》总编辑、《巴马诗社》美国总社社长、《香港国际青少年诗歌联盟》美国会长、《世界诗会》美国总社社长、《世界华人文学会》美国分社会长。

散文

蓝

简妮真人(瑞士)

秋。从孩子的公寓坐车去火车站的路上，在车窗里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在雨中纷纷扬扬地落下黄叶，一片片地、不断地、慢慢地，飘荡到湿漉漉的小广场的地面上。天色阴沉。雨水一串串、一滴滴集结在玻璃窗上，给窗外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晶莹恍惚的纹路。Somehow我喜欢这样的天气，虽然比起明媚张扬的夏日，会有一丝没落，可是，浅吟低唱，也是生。

自从孩子搬到伯尔尼这个城市读书，我和她爸爸都使劲忙活了很一阵子，为她准备一个可以栖身和出租的三人合租公寓。我的日常有了一点改动：就是每周周中间会在伯尔尼过一夜，算是在孩子渐渐独立生活的旅程上陪她向前走那第一程。

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很久。我可以想象有一天，她不再需要我，会渐渐变得完整，一个人也能完整的那种，然后一个人去开启世界和自己的生活。有一天，她会发现，孤独只是生活常态中的一种，如同欢聚。我希望她能够面对生活常态中的种种拥有一颗平静的心，不惊不乍，比她的上一辈做得好。可是不知道这需要多少时间和经历。

曾经有一天，我收到一条微信，写它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瑞士的某个城市读书不久。……我感觉我最近被消极情绪控制了，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地广人稀孤独导致的，还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异国恋。整个人每天都是一种嗜睡的状态。有时候看你的文字很温暖，你描述的花草人物个个都很多情。可是我突然觉得人活着很悲凉。

瑞士的十月，傍晚七点多已经很昏暗了，我在回家的火车上读到这条微信，然后看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苏黎世湖的夜景。离开国内的亲人在这里生活二十年了，我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有多少次曾经也这样对生活失望。最近的一次，是我某个周六一个人在花园里干活干到天黑的时候，突然听到女儿在门外叫“妈、妈，我回来了，开门，我来拿本书。”那是我们的一次争吵分开后的第一次见面。我开门看到她的时候突然脆弱起来，脆弱得居然要落下泪来。可是凭着经验我知道，其实时间会摆平一切。时间本身不是良药，可是时间的长河里有良药。

年轻的时候很天真，总是对世界充满了柏拉图似的憧憬和信心。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渐渐对柏拉图这概念起了疑心，这不是坏事。也许有人是幸运的吧，可以幸免这遭遇。可是，不柏拉图的世界和人生也不丑，至少因为有意思和有情意而美吧。在伯尔尼为女儿的新家忙碌张罗的日子里，我抽了一个半天去看了慕名已久的Blausee，中文名翻译成蓝湖。去之前以为不过是山中的又一汪美丽湖水。那天到了那个蓝湖谷，却很是惊艳了一下：湖水果然又蓝又清澈，非平常之美。

坐在Blausee的室外餐厅吃鱼的时候，我在想，如果生活有颜色，那么，我目前生活的颜色就是这种蓝，安静和清澈的。中午那短暂的阳光射进谷里的时候，那蓝色灵动妩媚，下午三点阳光消逝之后，低调和隐退。可是，始终是清澈安静的。就这样就很好。

作者简介：简妮真人，天大建筑学渣、永久操心欧娃妈、矫情生活美学推崇者、孤独的旅行客，每个周日（中国时间）用有灵性和温度的文字以及图片穿针引线记录旅欧二十年日常生活的零碎片段、风景和感受。

报纸版面

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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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华人写写海外生活

印尼雅加达《国际日报》是印尼最大的华文报纸，与美国洛杉矶《国际日报》同属一家。

“世界文化之窗”（B7版）面向海外华人征集纯文学作品，包括诗歌、散文、纪实、小说、杂文、文学评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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