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4武汉大学李寒光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
——014武汉大学李寒光
编者按:2019年《文献》杂志第3期推出“文献学青年谈”专栏(文献学青年谈[一]文献学青年谈[二]),广受学界关注;11月23-24日,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召开了“2019年中国古典文献学新生代研讨会”,海内外数十位青年学者汇聚一堂,回顾“文献学”历史,畅谈现状,展望前景,碰撞出很多有益的学术火花。为了让更多的读者尤其是在校年轻学生了解“文献学”,借鉴前人读书治学方法,甚或主动地报考学习“文献学”专业,“书目文献”公众号推出“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专栏。此次参与采访调查的青年学者有数十位之多,主要来自高校、古籍收藏机构和相关出版社及期刊编辑部,他们或讲学于各大高校文献学课堂,或终日摩挲古籍,或矻矻于古籍整理出版和最新研究成果的揭示,均是从自身角度深入浅出地讲述他们眼中的“文献学”。所设问题仅为框架,有些阐述在框架之外,受访者根据心得梳理逻辑层次。本号推送时不作结构调整,仅对明显错误进行订正。感谢在百忙之中支持本次“专栏”的各位老师!
记得关注“书目文献”,陆续推送的青年学者中,或许就有你现在或未来的导师哦!
前期框架设计和邀约人员,得到石祥、董岑仕等老师的具体帮助!特此说明。
南江涛谨按
2020-4-23
个人介绍(70后/80后?学位,所在高校或科研机构名称和职称,从业时间,代表作,其他相关内容。照片一张)
李寒光,山东临淄人,1987年生。先后毕业于河北大学、山东大学、北京大学,师从时永乐、杜泽逊、漆永祥三先生。自2017年始,任武汉大学文学院讲师,研究兴趣为目录版本校勘学、清代学术史。发表论文多篇,尚无代表作。
承蒙南老师抬举,命我回答几个问题,虽然还算不上合格的“青年学者”,但在多年学习与近年的工作经历中,自己对“文献学”这个学科略有心得,说与同道,权当茶余闲话。在回答之前,“书目文献”公众号已经连续推出几期,说者都是很优秀的前辈、好友,我仔细拜读一过,对他们的高见都很赞同。因此,有些话我就不重复唠叨,徒烦耳目了。
1. 文献学是一个冷门学科,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门学问的?是主动报考还是调剂?谈一谈您对“文献学”的最初印象,现在的理解有没有变化?
2006年,我大学入学不久,学院为新生组织了一次专业指导会,就是请一些老师给我们介绍文学院的各个专业。介绍文献学的是一位身材高大、声音略显含混但铿锵有力的先生,就是时永乐老师。时老师慢条斯理地介绍着这个大家普遍感到陌生的专业,讲到文献学大有可为。但由于是冷门专业,所以老师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丝牢骚与期盼。
我想可能就是眼缘吧,时老师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让我感到很踏实,感到跟这样的老师做这样的学问,会很有收获,很有味道。于是,从一开始,我就把学习之路偏向了中国古典文献学。那时侯河北大学是有古典文献学本科专业的,但一届有,一届没有,我那一届恰好没分出来。为了加深对这个专业的了解,除了时老师的“中国古典文献学”必修课,我还选修了张春国老师的“社科文献检索”,又到高年级旁听了时老师的“版本学”“校勘学”。阅读杜老师的《文献学概要》也是从这段时间开始的。我还跑去旁观了文献学研究生的讨论会,记得那次是马学良师兄讲他关于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的研究。不过,直到毕业那年报考研究生时,我仍然是混沌的。我之所以报考山东大学,是因为时老师讲过好几次,当今学界研究古典文献的,山东大学有个杜泽逊,做得很好。因此,我对“文献学”的最初印象,就是时老师留给我的种种回忆。
老师于2014年辞世,我写了一篇回忆文章,题目是《书韵飘香 教泽长存——怀念业师时永乐先生》,直到今天,我写上面这些文字时又止不住泪流满面,才发现老师对我的影响多么大。毕业时,老师很郑重地给我写了“文献学大有可为”七个字,成为一直激励我前行的箴言。只不过自己努力不够,无甚建树,有愧恩师。
2. 毕业后又从事文献学研究和教学,您觉得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文献学”课程的必要性是什么?
3. 您的研究方向是偏向历史文献学还是文学文献学?又或者说偏重目录、校雠和版本的哪个具体方面?请重点谈一下您在这个领域的治学心得?
历史文献学还是文学文献学,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是让我很困惑、很无奈的一个问题。
我虽然在文学院,但做的肯定不是文学文献学。但我也不敢说自己做的是历史文献学。因为“历史文献学”这个概念有歧义:是历史类的文献学呢,还是历史上的文献学呢?有人会说,应该是后者,历史文献学就是古典文献学,而历史类的文献学实际上是史料学,是人家历史专业的事情。实际上,现有的几种教材,如杨燕起先生、黄爱平先生、张升先生的《中国历史文献学》的框架,都是类似于古典文献学的,我自己的另一门课就叫“历史文献学”,也不是专讲历史类文献。而历史学院的“历史文献学”讲成史料学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概念的歧义并不影响教学与研究实践的开展。
我在山东大学读研究生,侧重于目录学和版本学,对经书版本学的兴趣更大一些。后来在北京大学读博士,漆老师是研究乾嘉考据学的巨擘,我的博士论文也是做的清代考证笔记的研究,所以我现在偏向校勘学的研究。
我的困惑和无奈是什么呢?那就是在申请科研项目时所面临的孤独与沮丧。我想,坚守目录版本校勘学阵地的朋友们一定深有感触。偏向于文学文献学的同仁们,大可在文学类申报,并且这是当前文学研究一个很有优势的方向,是学术前沿。而像我们的研究对象不是、或不集中于文学著作,可供选择的学科类别一是“中国历史”下的“历史文献学”,二是“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下的“文献学”。那你说此“历史文献学”是彼“历史文献学”吗?我们这些文学院、中文系培养出来的古典文献学的小青椒们,把申报书投到历史专业或图情专业,好像都不大合适。这个问题我说多了就是矫情了。引用王荣鑫师弟的一句话:“视野放大一点看,文献学没有遭遇瓶颈,瓶颈只是个别人的瓶颈。”我学艺不精,自当勉励!
4. 有人说“文献学”是个基本工具,算不上单独的“学科”,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如果是“工具”,是否应该有更广泛的应用?是“学科”,主要研究对象是什么?是否有瓶颈和走出困境的思路?
5. 结合自身的求学和教学,“文献学”的研究生培养上与其他学科有何不同,一般做些什么具体学术训练?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本素质?您对学生们有何期待?
空。
6. “文献学”专业的学生就业情况如何?论文发表难度?主要的就业方向是什么?
我没太想过就业的事情,因为自己一路走来,人生几乎没有其他可能。我也不是研究生导师,不必为学生的就业操心。所以对文献学专业学生的就业,没有什么感想。好像大部分人觉得这个专业不好就业,一是就业面窄,就业岗位不足。二是从事这一行会清贫一生,十分艰难。但我觉得所学专业与所从行业未必挂钩,如果我们培养的文献学研究生只会点校古书或考订版本,那这种教育应该是不够成功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要走上研究之路,大学中的专业教育应该是全面提升个人素质的一个范例,而不是大学教育本身。就像我们常被名人、大师的生平事迹所感动、激励,他们的精神品质是最值得我们学习的,而不是每个人都要去重复那样的生活。
要说对口就业的话,就我所知,出版社、图书馆、博物馆、学校等都很不错,我们中有很多同仁就在这些单位,做得很好,好像也不都是生活困窘。所以,再次化用荣鑫的话,视野放大一点看,文献学没有就业瓶颈,瓶颈只是个别人的瓶颈。
关于论文发表难,也是近年来的一个热门话题。有其客观原因,因为现在发论文已经是悬在青年教师和研究生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了,每个人都要发,还是急着发,当然会难。可是,这也不是文献学专业师生的“专利”,你说现当代文学就没那么难,那是因为只看他们发得多了,而他们每人都发得多,一比较起来,就得发得更多,也挺不容易的。
在我看来,比发论文难更值得思考的是写论文难。有很多人自己论文写不好,就去抱怨发论文难,说这不公平,那不合理。其实大可不必,我们该做的是把自己的研究做好,把论文改好。我有好几个很优秀的同行朋友,论文写得很有深度,很有灼见,他们好像也没觉得发论文是天大的事。
我在武汉大学古籍所发起了一个研究生论文指导会的活动,每月一次,有的青年教师指导过两次,就表示不太满意,因为很多同学提交的论文不仅质量不过关,而且撰写态度很不端正,开口便错,满眼讹谬。这是发论文难的问题吗?还是写论文难,还是好好写论文难?这个活动因为疫情而停办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7. 请您谈一谈对文献学前景的展望,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哪些方面会引起更多关注?
我觉得文献学研究的前景当然是多元化的。文献学有自己独特的研究任务和目标,同时,文献学又是一门基础学科。先师永乐先生曾说:“文献学是国学的基础。”但我不认为文献学只是一种工具,或者把自己的研究局限于文献学的工具性质之内。进之先生曾要求我们要有自己的“专业”。我理解他所说的“专业”,并不是说我们的专业是中国古典文献学,而是指要对某一类文献有深入、缜密的研究,这样,就产生了文献学与其他学科的对话,在这种对话中体现文献学研究的生命活力。这种想法,我跟几位好朋友也都交流过,大家看法还是基本一致的。我觉得强调文献学学科的独立性,不是守住目录版本校勘,不越雷池一步。否则只是自娱自乐,淡出学术领域。你只有跟别人打成一片,别人才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你的必不可少。
所以,在2018年,我召开了一次“文献学与学术史青年学者学术研讨会”,请来了三十几位不同学科、不同研究方向的同仁,坐在一起争吵、碰撞,一同探索文献学发展的可能性。
可能这样讲还是说不明白。我读博士的时候,漆老师帮我选择了研究方向,就是清代考证笔记,这是一个宝库,有很多话题可以讨论。因为我是文献学出身,所以我与张舜徽先生《清人笔记条辨》的思路不一样,我不是去检讨清人考据成果是否正确,而更多的是试图通过这类著作的成书、编纂、内容、因袭等所表现出的文献层面的特征,去揭示清代考据学的细节,乃至发展规律。比如我对阎若璩《潜邱劄记》、王鸣盛《蛾术编》的研究,就是借助文献学研究的方法思路,以达到解释清代学术发展脉络的目的。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任何有价值的研究都应该得到尊重,以上是我个人的感想。正是由于每个人的研究对象、研究思路各不相同,才组成了整个学术研究的全面图景。
8. 请您推荐一种“文献学”的必读书,简要地介绍一下内容及您的阅读体会。
文献学领域有很多经典著作,各有所长。把这些经典放在一起,没有优劣比较的意义。既然几位同仁推荐了《四库全书总目》《古籍整理概论》《文献学概要》等,那我就另举一种吧。
我非常推荐张舜徽先生的《汉书艺文志通释》,读研究生时看过一遍,是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的《张舜徽集》本。这套书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没有锁线,翻翻就成散叶了。我从图书馆借出来,已经是散的了,读着很好,就自己买了一本。但继续读图书馆借的那本,因为我怕自己的书也被翻成散叶。所以,我的那本到现在还是触手如新,非常完整的。因为时间久了,内容也忘得差不多了,不能细讲。我推荐这个书有三个理由:一是《汉书·艺文志》是中国目录学的源头,也是究治古代学术的首要著作,“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就是从这里正式开始的。二是《汉志》中著录的书大多亡佚了,除了大小序,那些干巴巴的书名简直没法读,读了也不明所以,《通释》将相关史料辑录于各书之下,我们才能读懂。我现在教学、科研时也常翻此书。三是张先生思维活跃,案语很有启发意义。关于《汉志》的疏解之作,还有顾实的《讲疏》、陈国庆的《注释汇编》等,与这些注本相比,《通释》提出了很多卓有见识的观点,这些观点可能不全对,但详人所未详,发人所未发,这正是学术研究所要强调的精神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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