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酒店 | 百年绅士的少女之心
周磊的日本酒店体验随笔。
所记载内容均为实际体验,并非以此去给酒店评级或下定论,只是表达入住当时的感受及思考,好和坏的方面都会体现。批评也是基于爱,毕竟爱情亦非时刻完美。
过去,东京的日式酒店曾经有“御三家”之说,其中最为著名和历史悠久的帝国酒店,一直给人颇具格调和庄重的印象。
作为日本最早面向外国贵宾,具有一定规模的西式酒店,帝国酒店开业于1890年,这里提倡纯粹且尽心的服务以及快适、安静的滞在空间,略微缺少取悦客人的演出,比起东京的外资系高级酒店,难免会显得有些无趣。(这无趣对于追求此道的人来说,却反而是褒义)。
现今,很多日本老旅馆和酒店在向潮流靠拢,尽力想办法吸引新客人,帝国酒店自然也不甘成为时代的弃儿,先是改装本馆大堂,增设人见人爱的花坛,接着在tower馆设立特别楼层,翻新房间,调性更加明亮素雅,一改过去“老年人品味”的形象,来吸引女性客人和年轻情侣。平日我更喜欢选择本馆,这次则是在东京酒店最为华丽的12月入住,索性尝试下2015年改装的tower馆顶层——premium tower floor,期待有一段不同于以往的滞在经历。
PART I 千朵玫瑰🌹
抵达酒店时约为下午3点,出租车成群结队排在本馆玄关前(宴会场的玄关则大多是公车和社会车)。上年纪的门童打开车门,他身上的制服与气质颇为相合,态度热情而不过分殷勤,白手套一尘不染,这幅手套据说每开50次车门便会更换一次。
作为帝国酒店的门面,门童表现优雅,像是有着充分沉淀,刚刚结束一曲演奏的音乐家。即使是客流量高峰时期,依然不紧不慢地在其舞台上履行着本分,毫无多余动作的洗练,对于客人来说或许是本日“imperial world”开幕的序曲。
圣诞前后,帝国酒店的大堂非常之混杂,除了入住的客人,还有大批前来参加宴会,或者在日生剧场观赏节目的人。过去,这里的客人大多是身着西装套装的商务客和绅士们,帝国酒店的员工也均为上了年纪的男性,空气中存在着独特的紧张感;现在客人的成分复杂了很多,酒店内也有了更多女性和年轻男性工作人员,氛围相对变得平和轻松。门口的花坛里放着1000朵玫瑰,这座花坛会根据季节改变里面的花,圣诞期间的设计者是美国人maggie austin,这位女士曾设计过2013和14年白宫的圣诞装饰。年轻抑或上年纪的女士们笑逐颜开,争相在玫瑰前拍照,红装素裹的花束似乎在提醒那些默默站在旁边等待的男士们,“已经到了年末,该买些礼物犒劳(讨好)下自己的女伴了。”
华丽的大堂的确可以聚拢更多人气,对于住宿的客人来说,却不得不忍受混乱场面与更长时间的等待。check in的队伍冗长,工作人员将后面的客人请到沙发上坐下,稍过片刻,我被领到前台,年长的工作人员低头招呼,“让您久等了(大変お待たせいたしました)”。态度谦和且沉稳,有着表里一致的好印象,在手写单上记下地址名字后询问,“能给我一间眺望好的房间吗?”
“如果说到帝国酒店自傲的角度,应该是银座方向,但这一侧有铁路通过,可能会有些吵,您介意吗?”
“难得住在顶层,就这样吧。”
现在,柏悦、丽思卡尔顿、安达仕等酒店的官方社交媒体上,常常可以看到俯瞰东京的房间照片,这些酒店也是情侣和外国游客中的人气之选,希望高层景观能给自己留下东京旅行的特别记忆。数十年前,在东京还没有如此多高层酒店时,这番眺望是帝国的特权,虽然层高不高,帝国在老东京人心目中,却有着最具有东京风情的视角,被日比谷公园、皇居、银座商业区簇拥,远处还可以看到东京湾。然而因为附近不断有大楼拔地而起,加上宝塚剧场改建,这些风景先后遭到蚕食,只有tower馆极少数高层房间保留着着眺望的价值。
PART II 传统
帝国酒店分为本馆和tower馆,本馆17层,imperial tower31层,当然,在以火灾闻名且经历过战乱的东京,这座百年酒店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它诞生时的原貌。
1887年,推进“鹿鸣馆外交”的外务大臣井上馨亲自出马,说服日本资本主义之父渋泽荣一和大仓财团设立者大仓喜八郎两位巨鳄,在东京建立面向外国人住宿的迎宾馆级别酒店,这便是1890年开设的“帝国酒店”。
当时的帝国酒店是木质结构,炼瓦造,共有60间客房,1919年,整座建筑因为火灾全部烧毁。在过去有着火灾都市绰号的东京,这一天的到来对于大型木质建筑来说,几乎是一个难以避免的悲剧。
此后帝国酒店聘请有着现代三大建筑巨匠之一称号的弗兰克-莱特重新设计,采用钢筋水泥造,1923年,有着270间客房,规模为原来数倍的莱特馆竣工。正对皇居的建筑共有3万4千平米,其中轴线上有着大餐厅、剧场等设施,两翼则是客房。竣工同年,关东大地震摧毁了东京数十万座建筑,莱特馆仅仅是微微受到损伤,作为东京的颜面,此时的帝国酒店开始为世界所周知,并以日式的细致服务和西式建筑、餐饮等特征,吸引慕名而来的宾客。
然而好景不长,太平洋战争爆发,1945年的东京大空袭,导致建筑四成部分被摧毁。战后,为应对外国观光客增加,酒店又经历了两次改建,1970年,现在的本馆开始营业,1983年,imperial tower建成,并一直延续到现在。
本馆过去有700间房间,现在缩小到570间,新馆则有370间,帝国酒店总共有约900间房。现在的外资系酒店大多占据东京天际线,房间数在200-300之间,更是有安缦、四季这样只有两位数客房的,相比之下,帝国无疑是巨无霸级别的,可以想像,以酒店所需要的工作人员数量来说,想保持服务的整体氛围和水准有多么难。
办好手续之后,工作人员再次将我请回到旁边的椅子上,本馆到imperial tower有一定距离,因为是入住高峰期,并没有正在待机中的bellman。约5分钟后,一位约莫20岁的小伙子推着行李过来,引我乘电梯前往本馆二楼,旁边的宴会厅似乎正在进行婚礼准备,走道另一侧则是身着正装,像是婚礼者家族的队伍。通过狭长的过道,刷卡打开tower馆大堂的自动门,刚才的喧闹与嘈杂立刻消失,空气中充满帝国特有的静寂感。
“这三支椅子是弗兰克-莱特的作品吗?”
“是的。”
进入电梯间之后,无意中望见顶灯,其造型居然是弗兰克-莱特的taliesin(不方便拍摄,有兴趣可自行查询)。imperial tower是全新的建筑,由日本建筑公司山下设计来承包,但其中依然保留了很多莱特馆时代的风格与意匠,令客人在不经意间察觉到这位建筑师与帝国酒店的深远联系。
PART III 革新
31层的房间于2015年翻新,走廊中的空间是优雅的珍珠白色,门把手则是黄铜质感,高洁的氛围下,又保留了一丝帝国酒店独有的厚重。房间构造与商务酒店类似,31平米的面积,在现在动辄45平以上的外资系酒店面前,难免显得局促。亮点在于窗边的小桌和椅子,坐在这里少歇,用下午茶或者早饭,眺望银座街景及脚下掠过的列车,为这间稍显单调的房间增加了必要的情趣。
房间内部与帝国酒店本馆不同,以白色和清淡木色居多,如果说本馆装修是成年男士品味,这里则有着微妙的女性向氛围。房间虽小但机能性突出,无论窗边的两支椅子还是书桌前的工作椅都很好坐,看似简单的床头灯,是帝国酒店模仿胃镜开发,光线和照明范围都经过多次试错,达到可以安心读书,又不影响身边伴侣休息的效果。窗帘采用织物之都,群马县桐生的产品,触感舒适,相比另一家窗帘粗制滥造的日本高级酒店,这里更具有传统日本酒店特有的个性,一眼望去没有亮点,但其实物品和细节都存在着对生活机能的重视。
卫浴间以房间大小来说还算宽敞,花洒边摆着椅子,对于习惯于坐着洗澡的日本人来说,算是很体贴的想法。京都凯悦等在日本开业年份较早的外资系酒店,也有着相同的考量。浴缸有自动给水系统,3分钟即可注满。卫浴间的整体清洁程度非常理想,这也是帝国酒店相对“日本”的体现之一,这里在清扫上有着非常严格的标准。
入住前在楼下的点心店GARGANTUA购买了圣诞甜点,希望在ci后送到房间,对方在对照了预约纪录后一口答应,但是并没有送到。电话前台时,被告知不知道有这回事,经过十多分钟沟通,身着白色制服的男子推着餐车进来,“要放在窗边跟欢迎茶一起用吗?”利落布置好桌子后,再次询问,“是否要帮您拍在这里用茶的照片?”侍者的语调柔和,举止有着与帝国酒店相符的庄重感,信息沟通不畅的不满,也因为他的表现而得到缓解。
premium tower floor房间位于imperial tower30、31层,与本馆的imperial floor类似,这两层的客人享有部分特典:
楼层服务专员
冰箱内饮料免费(酒精类除外)
饮品服务(17-19:00会来房间)
和汉植物类洗护用品
游泳池、桑拿免费利用
夜间擦鞋服务
等
个人认为与本馆一样,这些附加服务并不是很有吸引力,不过这两层的天花板会比下面的房间稍高,家居内饰也稍有不同,也许premium tower floor的设立思路是“吸引年轻情侣在特别的日子使用”(毕竟价格相对友善)。
PART IV 传道者
圣诞期间,日比谷地区热闹异常,从二子玉川的寿司店回来,本来想去附近新开的“添好运”排队,但最终还是没有在寒风中等上半小时,还有可能错过Last order的勇气。于是决定前往old imperial bar小酌。
等位期间有一组日本客人出现,其中一位老者坐着轮椅,看上去颇为虚弱,却依然穿着整齐的lounge suit,静静等待有位置空出来。这间酒吧颇具历史,过去开始就有很多白发苍苍的老年男士,坐在吧台前独酌,酒吧有几张“特等席”,也会一直为这些没有预约的客人预留。
约15分钟后,侍者过来告知有位置。“这里的座位可以吗?”被引到吧台前坐下,bartender很快出现,点了与今日楼层同名的tower31及汉堡,端详着印有帝国酒店logo的杯子,问对方这是否能买到,bartender露出遗憾的表情,“这种杯子现在没有对外出售”。
长长的吧台几乎满座,有些人在独酌,有些在使用电脑,也有些在窃窃私语,氛围非常热络。不久之后,右手边的欧美客人手机响起,他顺势接起来通话,bartender过来客气地告知,请不要在酒吧内讲电话,这位男子欣然离场。
这里的bartender大多久经考验,调酒自不用说,接客手法也颇具弹性,过去曾有一位客人,提出想喝比平日高档的苏格兰威士忌,bartender拿了两款出来,指着酒单进行介绍(后面当然标有价格,每一杯都是数万日元)。看到客人稍有迟疑,bartender立刻打开其中一瓶,倒了一层杯底给客人,客人轻轻抿了一口,“确实是好东西啊。”
此时bartender打开酒柜,拿出另外一款国产威士忌,“最近国产的这一款,口感与您刚才喝的非常相似,偶尔来点国产的也不错?”这种酒的价格是一杯数千,客人愉快接受了建议,当然,他只需要为后一杯酒买单。
懂得察言观色,这正是赢得客人的必要技能。
又喝了两杯鸡尾酒之后,起身准备结账。到门口时发现bartender等在那里送客,手里拿着有old imperial bar字样的火柴盒和杯垫,“杯子的事很抱歉,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把这些小物件当作纪念”。
唔……
当工作人员察觉到客人对这里,或者说这里某一种东西的喜爱时,如果他能做出回应,很大程度上讲,这就有可能为酒店/酒吧争取到一位粉丝,这看上去并非其份内事,但对于酒店所倡导的文化来说却极为重要。粉丝产生想与酒店长期来往的念头后,渐渐就会通过社交媒体和朋友间的谈话,宣传这家酒店的好处,并逐渐成为传道者。为了培育出传道者,能够察觉到客人的爱,并进行切实回应的员工,大概是酒店内最为宝贵的财富之一。
早餐使用客房服务,提供Continental Breakfast,追加班尼迪克蛋,侍者比昨天稍显年轻,动作和谈吐同样优雅。从高层眺望银座和汐留街景,一边用帝国酒店自傲的红茶,是住在这里的乐趣之一。电车不断从楼下通过,电车迷应该会陶醉不已,但正如工作人员所说,尽管身处31层,列车的声音还是能清晰传到房间中,对声音极为敏感的人,应该避免选择这一侧客房。
如果愿意出房间用餐,酒店内也有几家风格各异的餐厅可选,这里的自助早餐是日本自助餐的鼻祖,バイキング(自助餐)这个日式英语单词,就是来自帝国酒店餐厅的名字。
check out时,premium tower floor的常驻员工正待在电梯口,她穿着日式着物而非西装,接过行李后一起前往本馆大堂,抵达前台后告知工作人员客人姓名,飘然而去。
大堂依旧人满为患,工作人员照例请客人坐下,有位置空出时,立刻会进行安排。墙上装饰着厚重的石材,看上去稍有些违和,这是过去莱特馆的遗迹,为纪念帝国酒店的历史,作为imperial tower的一部分继续存在。
文/周磊
专栏作者、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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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今天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这一篇文章还未覆盖帝国的所有故事和设施,考虑到文章的整体感,我舍弃了与本文无关的内容。
比起彻头彻尾的测评,我更看着阅读本身的愉悦,在读到这段文字时,能产生一些旅行中的情绪,大概是这样的一种体验。
如果看完后有同感,不妨分享或点击一下“喜欢”,我会考虑在今年稍晚时分享本馆的住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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