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日子丨39：澄江老街有奇人

半个月前我在网上买了两个篮子预备活动和日常使用，但是做工很一般，想到年初去澄江老街时，遇到一位手艺非常好的篾匠老人，何不带篮子去请他打样多编几个？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去澄江了，11月1日正是澄江赶集日子，说去就去。

澄江离北碚老城约10公里，公交直达且班次密集。早上八点多，我在公交站等着，一连过了三辆518都没有挤上去，满满当当全是人呀！到第4趟终于轮到我了，站在前门的台阶上，侧着身子等车门关好，抬眼一看，噢哟，满满当当全是老人。准确的说，都是从北碚城区去澄江赶集的老人。

按说城区什么没有，老人们为何非得去镇上赶集呢？那自然是因为镇上的集市有比老城更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了。“北碚豆花土沱酒，好耍不过澄江口”，这是重庆一句老话。因为澄江自古以来是涪江和渠江的必经之道，嘉陵江上的重要渡口，所以一直都是个繁华的大镇。当然随着公路网络云集，澄江已经和其他乡村小镇无二，却又因其秀丽风景和接地气的集市，有许多人会去打卡找寻旧日繁荣的记忆。

澄江的集市在老街上。人群急急忙忙往老街去，转过街口黄角古树，集市入口就呈现在眼前。大半年没有来，布局无大变化，物产已大不同。

入眼就是油铺子，这个迷你的榨油机让开油坊的成本极大降低，不用我们小时候那样几间大屋子，机器轰鸣，这边大锅翻炒菜籽，那边榨油出油枯，香气几百米外都闻得到。

蜂蜜摊子阵仗挺大，围的人也挺多，不过买的少看得多。

川菜调料多，酱货铺子很万能，各种酱料都有。

肉铺里的肉看起来品质不错，看到几个和我一车下来的老人在买，看来这就是他们来赶澄江的目标之一了。

鸡鸭鹅，这个更鲜活，一般小镇集市上才看得到，城里都是杀好的。问了一下，价格着实的贵，当然，店家都是一口一个我这是土鸡土鸭土鹅。

有人卖团鱼，没敢问价格。

烟草铺子，抽叶子烟的一般都是有些年纪的老人了。

种子铺，大部分的种子都是包衣种子，老品种很难找了。我手上这把扎人的蔬菜种子只要两块钱一两，买一两种种看。

包皮蛋的铺子，店主正在拌皮蛋灰。

还有一些卖老黄历的，卖生活用具的铺子也很丰富，不一一记录。走出门来看到剃头铺子排了一溜，这个有意思，必须要记录。

整牙的铺子，这个也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靠山吃山，草药铺子格外丰富。

走出集市来，往渡口方向去，篾匠师傅住在那边。路过茶馆，几桌老人们聚在一起喝着盖碗茶，打着老式纸牌，看不清是“六红”还是“川牌”。盖碗茶是我们小时候茶馆里标准的茶具，还有一套说法的。茶盖是天，茶船是地，茶杯是人在中间顶天立地。喝盖碗茶也有规矩，茶盖扣在桌上是晾茶，立在旁边是请掺开水，用茶盖拨茶叶是送客请走不耐烦，喝完结账时把茶盖翻过来朝天放着，其他人就知道位置上没有人了。不过我们小时候哪里懂这些，跟阿公去茶馆，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爬上高凳子，端起茶杯一喝，哦豁，从下巴湿到前襟。

随着不锈钢杯的出现，现在老家茶馆里基本上看不到盖碗茶了，没想到在澄江还能看到不少。

在一家店看到有熨斗糕，买了一个，发酵的米浆，微微甜，很香，是小时候的味道。

路过一个药铺。

遇到一个在浇花的老人。老人的花不全是真花，那些大红大黄大紫的大花都是塑料花，花盆里有很多是野花，老人都一视同仁浇的很开心。

到了竹器店，篾匠师傅正和一个想买木甄子的阿姨周旋。一个甄子卖68，阿姨想要60买，篾匠师傅死活不卖，躺在躺椅上，悠闲地抽着三尺长的细竹烟杆。

我递上竹篮，说明来意，话音未落，师傅干净利落拒绝：“不做。你哪里买的原路买就是了，我又不缺钱。”我懵了一会儿，想到之前来买筲箕时遇到的一个阿姨对师傅的评价，零星浮现在耳边“手艺好”“脾气古怪”“不跟人来往”……（详见过日子丨31：有趣之人小记三则）知道师傅是有些脾气在身上的，耐心解释是慕名而来，他神色也缓和了一点。

接过篮子去，看了一眼，“这个是四川成都那边过来的样式。”我不敢接话。嫌弃的语气：“这个样子是不错，做工太差了。”我依然不敢接话。“这个沿就不该用绞沿，应该用……”专业术语，哪有我接话的份儿，倒是那个买甄子的阿姨接过话来，附和着说了几句。得，还是得生活经验丰富的人来呀，这些老词儿我哪里懂。师傅分析得很细了，我本以为有机会了，结果人家分析完，还是一句不做，哪里买的接着买去。

看我有点蒙，买甄子的阿姨开始打圆场：“你做活动也用不着特别好的篮子，这个能用就直接网上买嘛。”我点点头：“是的，网上买的也可以用，只是想着师傅手艺好，又不是急活，所以才特意从北碚过来。也没关系，我网上买也可以将就用的。”老师傅也认真起来：“你这个篮子网上买，十几二十块就买得到，但是这个样式做工太差，我看不下去，肯定要给你改了，要做就要做好。做的好了当然就贵了，贵了你也不划算，走出去说我想钱想疯了，你也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打个比方，我说一百块钱一个，你得不得要嘛？”我下意识的说：“肯定不要啊。”老师傅接着说：“你看嘛，你做活动用不上这么贵的篮子，那肯定不会要。而我不想编那么差的篮子，那肯定不会编撒。”

话说到这里也就很明白了，我也就不再继续了，看看店里的竹器，想挑一个簸箕回家晒东西。老师傅和买甄子的阿姨继续聊天，才知道他姓任，78岁了，十几岁开始学习编竹子，一直做这行到如今。任师傅计算年龄的方式很特别，说自己50岁时续弦的，至今已经28年了，所以自己78岁了。自己有四个儿子，老太太有四个女儿，自己有一个什么补贴，每个月有1800块钱，做竹编也有收入，确实不缺钱。“钱要那么多干什么，够用就行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点点头。

阿姨提了一句老太太呢？任师傅红了眼圈，想了一下，今年几月几日去世了。老太太老年痴呆了八年，一直是任师傅在照顾，今年本来打算租房子接到镇上来，任师傅刚刚回到镇上，没曾乡下的房子失火了，当时答应要照顾的家人一个都不在，80岁的老太太竟是葬身火海中。子女多的龃龉一言难尽，任师傅难得愿意絮絮聊，阿姨与我听着也只能叹息。

店里没有小簸箕了，任师傅让我买面筛替代，既可以做筛子，晒菜干还透气，簸箕有什么好的。我笑道：“半年前我来你店里找面筛，你给我说簸箕好，现在没有簸箕了，又给我说面筛好。”任师傅大笑，哪个说的哟，反正我没说。得知了之前有个阿姨说他手艺好但就是人古怪东西卖的贵的事，他大手一挥，给你便宜5块钱。哈哈哈，这算是给我的粉丝待遇吗？我想给他拍个照，又被冷脸拒绝了，只让我拍店铺，不许拍他。得，翻脸比翻书还快。

辞别任师傅，拿着篮子和面筛原路返回，见嘉陵江清澈安宁的流过。路过茶馆，我也喝了一碗盖碗茶，重温了一下童年记忆。茶馆里有几个中年男人围坐一桌喝茶，从旁边小饭馆叫了几个菜，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吐槽各自的媳妇，场面十分有趣。茶馆的老板坐在我对面剥豆子，告诉我许多集市的闲事，仿佛我不是茶客，只是隔壁过来闲坐的邻居。

澄江的豆花饭很朴素，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吃完饭，集市已经散场，买了老爷爷最后一把冬寒菜，他看我的篮子可爱，非得要亲自拎一下。

满载而归回家去，一起来看澄江赶场记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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