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越南四大给邻居们带来的麻烦

黎笋和他的女儿在莫斯科。

1976年，冷战后期，世界两极平衡对峙格局激烈动荡，印度支那局势同样激烈动荡。

这一年，柬埔寨颁布新的宪法，越南开了四大，中国发生唐山地震。

越南四大是越南实现全国统一后第一次重要会议，会议选出了越南全新的军政首脑集体。

这个集体以黎笋为首，如范文同、文进勇、范雄、黎德寿、武志公、朱辉珉、陈国环等人，都是清一色的拥苏模范。

首脑集体之外，越南四大确定的党、政、军、宣、外、法等等国家要害部门，同样也是清一色的拥苏模范。

之前同志加兄弟的主角长征、黄文欢、武元甲、朱文晋、黄文泰等人则在越南四大之后，淡出了越南政界。

越南相比苏俄、朝鲜等国显得温和、厚道的是，越南因为政治分歧并不会发生流血的宫廷政变。同时，政治角逐中失势淡出的大佬最多不过闲赋，好吃好喝娱乐一生。

所以，尽管越南四大人事调整幅度很大，整个大会还是非常团结、顺利地闭幕。

在这个不仅影响越南，甚至也影响周边邻国，甚至影响世界格局的越南四大上，越南人确立了统一后的国策。

作为新兴的地区强国，越南需要加强与苏俄的传统友好关系。

在苏俄支持下，越南自认要在东南亚及国际共运发挥重要作用。

尤其要努力维护和发展越南人民和老挝及柬埔寨人民之间的特殊关系。

进而，将要使得在争取民族解放斗争中本来是互相支持的三个国家，将在未来的建设国家、保卫国家、维护各国的独立和繁荣的事业中永远结合在一起。

很明显，在苏军百万机械化军团威逼边境，中苏边境全面吃紧的态势下，越南表达了自己未来一边倒的国策。

同时，在中国长期援助中南半岛诸国闹革命的历史背景下，越南把老挝及柬埔寨切割下来，表达了自己与老挝及柬埔寨之间存在“特殊关系”，将要“永远结合”下去。

越南四大的公报若干对中国地缘利益影响的条款，其不留余地之恶劣，直接，强硬，让中美两国同时异常吃惊。

当然，很大可能是越南当年才统一，越南大佬们多有革命经验却并没有太多的外交经验。

他们幻想中苏矛盾不过是莫斯科阵营内部的分歧，也就不可能看到当年中苏两国紧张局势后面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们过于自负认为越南在美越战争中，帮助中国守住南大门的“战功”，过于看重胡志明对中国的个人魅力，所以，他们对老挝和柬埔寨全无见外。

《日内瓦协议》签约后访华的胡志明。

早年，越南党叫印度支那党。

《日内瓦协议》签约不久，胡志明就有明确表态认为，越南党将把越南、老挝和柬埔寨三国人民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越南党以解放三国人民为己任。

在胡志明主导的印度支那党改名越南党公告中，越南表示，越南要在尊重三国人民意愿的基础上，最终建立一个独立、自由、强大、繁荣的越南、老挝、柬埔寨联邦。

在中国辅导越南抗法、抗美的独立运动时期，这些申明和强调，并不会引起周总的反感。

于是，自胡志明时期，越南党以解放三国人民为己任和建设一个越南、老挝、柬埔寨联邦的概念，在越南党大大小小的大佬理想里，生根发芽，根深蒂固。

然而，随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越关系逐步淡化以及中国地缘环境日趋恶劣，越南北和苏俄，南霸老柬的国策，与中国对越南的期望显然是格格不入了。

当时，中国自东北、北部、西北被苏俄及苏俄遥控的蒙古包围。拥有地球上最强大陆军的苏俄稍微风吹草动，整天就在中国家门口乒乒乓乓搞实弹操练。

在东北一角朝鲜半岛，中国东南和东部，一方面受自身海洋科技、设备水平限制，一方面被所谓的美国、韩国、日本、台湾到菲律宾的“第一岛链”战略封锁，中国近海处于封闭状态。

此外，1962年中印边境战争之后，中印关系陷入冰点，西南藏疆、南疆地广人稀，中国也不得不着力当地的战略对峙。

无疑，虽然边境线、海岸线虽然漫长，中国在当年，也就只有朝鲜半岛、巴铁两扇窗户稍微太平，可以透气。

在法越战争、美越战争中，中国之所以不惜余力支援北越，除却共运南下战略之外，北京更多的考虑，还是希望得到印度支那三国南接南海、东南亚的地缘优势。

随着苏修军事霸权挤压，以及美、日、韩、台湾等岛链封锁的现实，在支援越南抗美同期，中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西南大三线工程建设。

得到印度支那三国出海，无疑是北京最大的、最热切的战略期望。

然而，越南四大确定的国策，客观上完全打乱了北京的期望。

——当时，《老越友好合作条约》正在筹划签订，越南和老挝长期友好，越南事实上也存在着在军事、外交等方面全面指导老挝的现实。

越军在老挝的驻军远超老挝本国军队。两军通吃同住同训练同演习不说，越军还控制着极具战略性的12号公路，以及老挝境内的主要城镇、机场。

所以，越南四大确定的国策，也就是老挝的国策。

越军在老挝的驻军远超老挝本国军队。两军通吃同住同训练同演习不说，越军还控制着极具战略性的12号公路，以及老挝境内的主要城镇、机场。

那么多年的资源、人命、激情的付出，换来这样的结果，换谁，可能心里都会非常不爽。

印度支那三国，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当时贫穷、蛮荒的柬埔寨身上。

越南四大不过是中越关系全面恶化的标志，更早之前，中越关系在《日内瓦协议》之后，已经一波三折。

尤其在胡志明去世，1972年初尼克松访华，中美共同发表《联合公报》之后，越南在中苏援越竞争中迅速倒向苏俄。

碍于面子，周总在世，只得奔波于中越之间尽力斡旋、缓和。

越南向着苏俄越走越远，北京也就把本来印度支那三国中不起眼的柬埔寨拉出来当了备胎。

柬埔寨王国也是《日内瓦协议》后独立的国家。

柬埔寨国内存在传统的王国势力，也存在革命势力。在胡志明去世前后，北京与柬埔寨诺罗敦王室开始了主动性的外交。

能够突破革命概念，接受一位国王，这本身就是北京对越南的印度支那革命的委婉的否定。

王座之上的嘻哈哈当年是把波尔布特撵得满山跑的牛人。

当然，北京接纳的柬埔寨牛人也不局限于著名的嘻哈哈——西哈努克亲王。

嘻哈哈负责在北京观光、吃喝，而在柬埔寨密林里依旧潜伏者地地道道的革命者，他们专门负责柬埔寨的革命。

1970年，柬埔寨首相兼国防大臣朗诺将军和副首相施里玛达殿下发动政变，宣布废黜嘻哈哈，并且对他宣判死刑。

在莫斯科访问结束准备由北京返回柬埔寨的嘻哈哈得知消息，望天嚎啕大哭。

无奈，莫斯科在印度支那已经有了越南这件小棉袄，对已经废黜的嘻哈哈，并没有留客的意思——其实，这也是粗枝大叶的俄罗斯人的外交失误。

不过，画风突转。

等到一路凄凄切切、冷冷清清抵达北京机场时，亡国之君嘻哈哈不由得破涕为笑。

机场上，周总、叶帅和李先念等重要大佬为嘻哈哈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欢迎的人海里，还有周总专门请来的几乎所有驻华使馆的大使。

周总热情拥抱嘻哈哈，充满深情地宣布：

您仍然是柬埔寨的国家元首，我们永远承认您，决不认同别人！

这样交朋友，感动不感动？换谁都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决心。

就此，柬埔寨诺罗敦王室头号人物算是死心塌地留在北京了。

当时，赫赫有名的波尔布特和越南总理范文同也正在为越南党、柬埔寨党的谁老大、谁老二的关系来回扯皮。

文革时期，在中国幸福生活的西哈努克亲王。

越南想一统印度支那三国革命，而曾在1952、1957两次被红太阳接见，自认是红太阳的好学生的波尔布特，自然想让柬埔寨革命独立进行。

两人扯皮到了北京。范文同关心的是援助，波尔布特则关心柬埔寨党的位置。于是，周总亲自出面协调，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加大援越这是既定方针。范文同心满意足离去。

同时，北京决定将在柬埔寨党放弃斗争嘻哈哈的前提下，单独对波尔布特躲在丛林里的游击队予以援助。

并且，波尔布特也合法得到了诺罗敦王室的授权，回到柬埔寨组织联合战线，共同对战朗诺将军政府。

北京军事和其他物资的援助、无数的诺罗敦王室拥趸，让波尔布特更是喜笑颜开。

被前柬埔寨王国军警一路狂扁，撵得在丛林里没日没夜乱窜的红色高棉，眨眼间鲜衣怒马，兵强马壮，成为柬埔寨最为重要的武装力量。

红色高棉与越南渐行渐远和高速发展，肯定不是越南那些雄心勃勃，满心期望越南党以解放三国人民为己任和建设一个越南、老挝、柬埔寨联邦的大佬们希望的结果。

越南大佬们想起了以靠近苏俄来遏制北京对红色高棉的扶持。

然而，随着越南靠近苏俄，北京也就加大援助红色高棉和扶持红色高棉革命独立。而越南则以北京加大干涉印度支那，也就索性加大靠近苏俄的步伐。

可见，在推动越南四大国策决议上，红色高棉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前因。

在中苏对越南援助的竞争和中越对柬埔寨博弈上，参考当时当事各国领袖思维和政体、外交，现在去看，已然是完全无解的谜局。

1975年4月，在北京援助和诺罗敦王室拥趸民众支持下，红色高棉军队得到飞速发展，他们向朗诺将军政权发起了猛烈攻势，逼迫朗诺将军被迫流亡美国。

朗诺将军

红色高棉取得胜利之后，旋即，震惊人寰的红色高棉"建设国家，保卫国家"运动席卷贫瘠的柬埔寨。

1975年6月，红太阳会晤了红色高棉波尔布特等人。

两人热情握手，交流着对以后五十年，或者一百年，还有两条路线斗争，一万年还有两条路线斗争的看法。

其中，在6月到8月红色高棉波尔布特等人访问期间，已经得悉柬埔寨运动的周总躺在医院数次会见他们。

这时的周总再无精力、体力去斡旋印度支那事物，去控制柬埔寨红色高棉的激情了。

长期支援、支持印度支那革命，如今越老渐行渐远，也只有柬埔寨尚在。能够稳住柬埔寨，无论是什么样的柬埔寨，总比没有柬埔寨好点吧。

1976年1月，柬埔寨颁布张春桥草拟的新宪法，臭名昭著的红色高棉的民主柬埔寨就此亮出招牌，横空出世。

红色高棉的民柬强硬废黜了北京庇护下的嘻哈哈——这次，周总并没有说您仍然是柬埔寨的国家元首，我们永远承认您，决不认同别人！

大佬都在病床上，北京能够做的，只能在承认民柬前提下，委婉劝诫波尔布特们。

自认是红太阳的嫡派徒弟，波尔布特主导以强硬姿态对越南外交。

越南四大既然决策全心全意友好苏俄，虽然不敢直接冒犯中国，但对红色高棉民柬外交，却不留情面，不打让步。

一来二去，两国都是牛哄哄的革命老大，在对抗法、抗美战后遗留问题谈不拢时，同样都背靠老大，难免心里有底而大发雷霆。

于是，越南和柬埔寨频频互相指责中免不了在边境线和争议土地上动手动脚。

1977年12月31日，波尔布特干脆断绝对越南外交拒绝与越南对话。

随后，越南便开始了全面实施越南四大的国策——同样自认为勃列日涅夫最好的朋友的黎笋勃然大怒下，命令越军预备灭掉民柬。

当然，还是六亲不认的波尔布特脾气更大，选了越南人聚集地和毗邻越南地区，开始了声势浩大的专门清洗越南人的运动。

波尔布特（左1）和红色高棉，人类文明史的暴虐、残忍、野蛮的符号。

运动之中，大批在柬埔寨的越南人及受越南影响较深的柬埔寨人，包括红色高棉内部的干部、军人，被就地处决。运动死亡总数超过10万人。

清洗之下，红色高棉高干们洪森、韩桑林、谢辛纷纷化妆尿遁，投靠越南，寻求合作推翻红色高棉。

这一年，中国已经结束了文革，正准备改革开放了。

先不说耗费心血没有得到印度支那及中南半岛的出海口的得失。

如要改革开放，北京还得考虑越南远比红色高棉强大这一现实——越南一旦吞并柬埔寨，再实施其四大国策，北和苏俄，南霸三国，结果不仅意味着越南在南大门封堵中国，而且越南发展壮大，亲和苏俄，还可以直接威胁中国专注发展经济。

同样，雄心勃勃的越南四大的国策，也让正与苏俄全球对峙的美国感到心虚、震惊。

越南不大，但越南地缘战略价值尤其重要。

有了越南的合作，苏俄可以轻松插手越南及印度支那，继而把苏俄与美国对峙引入东南亚地区。

这一年，中美两国并没有过于关注柬埔寨内发生过什么和正在发生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共同语言，知道了接下来他们在中南半岛应该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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