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RUBUR 关于珀耳塞福涅的四季与幻想
RUBUR，成立于上海的自赏乐队。继上周发行了乐队第二张全长专辑《珀耳塞福涅的四季》之后，新专辑中的《无妄之歌》MV也于今日正式全网上线。
珀耳塞福涅有两个身份，既是冥界王后，又是地上的丰收之神，背负着痛苦的双重使命，在不断地轮回中奉献自己。RUBUR借用古希腊神话中的珀耳塞福涅女神作为象征代表，加上凯洛斯的概念，将新专辑划分成两个部分来诠释中心主题。
夜晚与河流咏唱着地府的爱，
但在城市和白昼秩序的破坏者看来，
它们只是对于死亡的无力争辩。
——奥登《凯洛斯*和逻各斯》
*凯洛斯（kairos）意为“正确的时刻”、“完成的时间”，着重指明时间的性质，在这个时间点上促使一个行为可能或不可能，因此也可译为“时机”或“契机”。
在经历逻各斯凝视下生死虚实交替的无数个黄昏后，我们随凯洛斯潜入了最浓重的夜晚。珀耳塞福涅正坐在她的椅子上，其脸庞隐匿在黑夜的面纱下难辨形容。我们不知道此刻所处的时间和地点，不知道所处在的季节，我们只能等待黑夜散去。我们可以想象，这不会是一个永夜，当光照射进来时她的神情会告诉我们一切。
上张专辑概念文案的结尾处引用了博尔赫斯《永生》中的一段话，对于当时而言，“永生者”大致是指永恒轮回的黄昏下片刻之物所能象征的精神永恒。而在《珀耳塞福涅的四季》中，“永生者”便是永生的女神和永恒轮回的四季，以及两个短暂时刻所导致的永恒：
第一个时刻
就在珀耳塞福涅的手碰上花茎的时候，大地突然迸裂，冥王哈德斯乘着黑马拉的金车自地底飞奔而出。他抓住珀耳塞福涅来不及收回的手，将她掠到了车上，顷刻间又驶回了地下。
——古斯塔夫•斯威布《希腊神话》
第二个时刻
且说朱庇特这时很为难，一面是兄弟，一面是伤心的妹妹，于是他就把轮转着的一年分为两半。普洛塞庇娜（即珀耳塞福涅）就分掌天地两界：半年和母亲过，半年和丈夫在一起。立刻她的心情和面容都改变了。本来在丈夫面前是愁眉苦脸的，现在已是笑逐颜开，像是乌云遮盖的太阳，当云散以后，又露出了阳光。
——奥维德《变形记》
跟随这两个时刻，本专辑由“凯洛斯”所划分的春夏/秋冬展开:
艺术的相通性在他们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RUBUR擅长借用一些符合自身内核的哲学概念和电影元素来烘托出乐队自己的精神世界和价值观，并最终用音乐将其呈现出来。
新专辑延续了乐队一以贯之的美学风格，《珀耳塞福涅的四季》用两个“时刻”来划分整张专辑的节奏，抱着对新专辑的好奇和喜爱，本次笔者试图用三个“时刻”分别从环境、个人生活、艺术喜好、乐队创作等方面对乐队进行深入的了解。通过本次的采访，我们不难看出RUBUR身上有一套强烈的属于他们自己的艺术美学逻辑，他们相互影响，相互碰撞，最终形成了他们独特的魅力。
Part1. 过去 歪打正着组成的乐队
RUBUR这个乐队名字是谁取的，有什么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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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七嘴八舌混乱而出，含义含糊，读音模棱两可，致敬意向也十分牵强。总之最后最值得称道的是大写起来很对称。
挂挂：确定要组队的当晚小雪和猫加在群里头脑风暴出来的吧。初次见面看完演出当晚我们一直在听庞麦郎，摩擦=rub，Yuck有个歌叫<Rubber>，把两个元素组合组合，形成一个对称的单词就是RUBUR，中文可能可以理解为摩擦摩。
小雪：大概和摩擦摩擦（我的滑板鞋）有些许关系，因为正过来也是摩擦反过来也是摩擦，不过这个概念后来有影视作品也使用了。
各位分别是哪里人，组成乐队的契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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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小时候是北方国营厂家属院人吧，后来是每个地方的外地人。
组建契机的第一个源头应该是当时豆瓣成员尚且活跃，第一任鼓手给各位的鼓励吧。之前记得有一个组建回顾是这么写的：“最初的成员们异地生活，历经买卖合作、网络勾搭、好友相亲般介绍结识，在普通而离奇的夜晚相聚。”然后“诞生于一个痴心妄想的夜晚，受一曲时尚时尚最时尚的金曲感召，歪打正着”。
挂挂：我是生在广州的假广州人，来上海上学的时候碰到了RUBUR，当时其余几位成员相遇组队的契机多少是因为Yuck，我是个没听过Yuck的意外。
小雪：最初的契机是Yuck的豆瓣群组和现在在赤瞳的blumer的联结。
岸然：我从福建来，17年通过好友相亲般介绍结识而加入成为RUBUR的第三任鼓手。
各位大学是学什么专业？现在的职业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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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世界史硕士。但是完全放弃了。现在在图书公司工作。
挂挂：是（没学好）视觉传达毕业的。目前广泛接活中，插画视频概念设计等等什么都接。
岸然：会计本科，法律硕士，现在在金融行业工作，可以说是一个原汁原味经典款社畜养成配方。
小雪：由于家庭关系我是学航海的目前在做海运业。
童年或者家乡对你们影响最大的一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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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小时候住在国营厂家属院。院子里几万人很少和当地城市产生关联，一切设施都可以自足。所以我直到现在也不会骑自行车。
我从小生活在的环境中，即使是一个体力工人，他也有时间，有意愿去培养一个爱好，或多或少和文化产生关联。我直到十六七岁了才知道认识的人有近一半的人都会一点乐器并且并不以此为业这个现象才是不太常见的。
小雪：一直生活在上海，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上海一直不是一个很“摇滚”的城市所以可能导致我觉得“摇不摇滚”一点也不重要。
岸然：我在福建海边城市一个基层公务员家庭长大，跟猫老师相反的是，我从小生活的环境中，鲜有人会从小培养一个跟文化相关的爱好，接触的长辈大都是体制内职员，可以说跟文化艺术完全不相关，身边的同龄人要么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就脱离教育，要么走上做题家之路。
我在做题家之路上偶然学起了鼓，当时全城甚至只有一个能教鼓的老师，竟然也一路断断续续从初中打到了现在，陆陆续续组过不同风格的乐队。现在能认识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做音乐，感谢自己当初那一瞬的选择，这可能就是命运的蝴蝶效应吧。
上海这个城市是否对乐队的创作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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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有。你觉得好，待久就烦。阻碍有多大，便利也有多大。
挂挂：肯定是有，积极的消极的都有。
小雪：有一些吧，特别是日渐难寻的排练室，对于写歌的方式有所影响，得在家尽量想好。
岸然：我最早进live house是在重庆读大学的时候，上海的独立音乐氛围不及重庆那般原始又猛烈，但会更多样和丰富。
Part2. 此刻 无非都是片刻与永恒
新专辑取名《珀耳塞福涅的四季》，用了一个非常具象的神话人物代表来表达整张专辑的基调，为什么会选用这一主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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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挂：录制之初想到的是另一个名字，极抽象，并需要与之相匹配的实施，过程中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达成而放弃了。后来有天突然想到珀耳塞福涅的季节割裂、绝望与希望的形成正好适用于概括专辑中歌曲的样貌，并且同“凯洛斯”这一概念也有十分紧密的关联——希腊神话中非常多“时刻”，这些短暂的时刻决定了事物的规则——所以奥维德写下了《变形记》，因为所有的永恒都是在“变形”的刹那决定的。想到这点后，整体概念包括专辑视觉的设计都在脑海中初步形成了。
猫加：因为一直以来呈现的东西都具备两面性吧。最开始在做出这些歌的时候，有些悲观的因素难以去讲明。如果选用一种方式去表达，可能只能去模拟叹息了，珀耳塞福涅异常合适。珀耳塞福涅的经历中充满了矛盾，经历了自主生活权利的被剥夺，四季轮回在我看来，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但是也存在一点希望。
首发的MV<CIrcular Ward>除了大卫林奇的特色之外，影片呈现的封闭空间和悬疑感也有一种波兰斯基的风格韵味在里面，这支MV的创作灵感从哪里来？这支MV想表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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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2017年看了太多林奇了。很羡慕他的自由自主的美学，其实专辑第三第四首也有双生歌曲的意思，他们也就都和林奇有关。Mv对应了歌词的内容，那些是我19岁那时候读的振聋发聩的理论。只是亲身被捶打体验后想起来了。今天的语境下，言语越来越失真了，所以我们还是以不具象的方式说说个体的悲观吧。
挂挂：MV灵感来自歌词的意思，但真正想到具体怎么做是疫情期间有天做了个梦，起来就画了MV里头墙上挂的那幅画，画出来后其余的设计便很快也完成了。
表达的思想依然是因人而异，但其实也十分简单明了，目前我看到过的解读都挺对的,（也谢谢看出了波兰斯基）。
第二支上线新歌《昨日晚宴》是电影《活着唱着》的推广曲，是什么契机参与到这次电影推广曲的合作？可以详细分享一下这次和电影合作的过程感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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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挂：《活着唱着》是一部受众范围很小的艺术电影，虽然入围了戛纳电影节，但其推广工作仍挺艰难。我的朋友运营一家叫映庆的艺术工作室，当时刚接手《活着唱着》的工作。他听过我们新专辑的的歌，认为《昨日晚宴》非常契合这部电影讲述的主题，和片方、宣发方再到赤瞳洽谈后，一致认为这是一次合拍的跨界合作。
川剧和我们的音乐是不相及的两种音乐形式，这部电影和RUBUR的气质也不尽相同，但映庆在MV设计中巧妙地做了融合，由一个做甜点蛋糕的转盘完成了影片中的旋转效果，最后得出这支MV。
彼此之间的审美是否一致？乐队各个部分的创作分别由谁来主导？最终又如何统一的？可否详细介绍一下乐队日常的创作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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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一支乐队内完全一致应该是不存在的。一切视觉、音乐运行的方式应该是，谁想到了什么就去试试，然后大家看看行不行，可以的话就继续了。视觉、设计、文案主体是挂挂来做的。
挂挂：各位在大部分审美内容里说不定是大相径庭，只要能在需要交汇的部分交汇便行。音乐上当然尽量需要大家一起统一，概念视觉文案之类的只要他们不嫌弃就行:) 日常创作就是个人灵感和集体灵感两种相结合。
小雪：正常总会有分歧，不然就很容易变成一支cover团，曲的话每个成员都会提出动机来尝试最后合作成曲，词的话还是猫加和挂挂在创作。日常创作过程没有什么定式，就怎么方便怎么来啦，可以录好动机线上交流，也可以带着动机排练Jam，不过目前上海的现状很难在创作形式上给我们太多选择，排练室非常紧俏，配置适合我们使用的也不太多。
Part3. 未来 做更紧密的自我表达
感觉乐队在这张新专辑里将自己精神的层面交付出来得更强烈了。作品也比早期的成熟了不少，对此大家怎么认为？比起上一张作品，大家是否是在思想层面、创作方向、表达欲等方面发生了新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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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其实很难以确认什么是成熟，成熟是否就是“好”。我觉得我们大致是一以贯之的。音乐和人相对比较对应吧。所以也许没什么转变，只是找到了更自我的语言吧。
挂挂：谢谢觉得有精神层面更强烈的输出。作品成熟度上不敢说比早期成熟了许多，我认为新作品还存在一些早期作品中会有的缺憾，也存有可以再雕琢的地方，但个人较为喜欢的歌比上一张多了。
转变肯定是有的，能做到的东西会逐渐变得不那么随机了，慢慢地可以在乐队“自然而然”创作的基础上有更多跟自身结合得更紧密的表达了，当然也意识到要做出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还有些路要走。
小雪：这一张虽然一开始做的比较仓促后期又有波折，但是似乎从成品来看情绪更加统一。上一张专辑的时候我们处在一个方向模糊的时期，所以可能甚至听感上都会有点就“角力”的感觉，个人觉得这张的表达会直接一点。
岸然：这一张我感觉是观感更厚重但表达的东西反而更清晰了。
电影是否是你们音乐灵感很大的一个来源？各位最喜欢的前三位导演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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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之前好像没有总结过观影方面的情况，专门去翻了翻，好像大致看全了其电影作品的导演是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大卫·林奇、侯麦、维斯·安德森、科恩兄弟。日常生活里可能比较依赖看东西来消解日常的损耗吧。
挂挂：电影对的我们音乐灵感影响不能说很大，但会有。最喜欢的导演里永恒不变的有玛雅·德伦，其余经历一番挣扎非常难选：德里克·贾曼，总觉得他像是我非常亲近的灵魂，想到他很容易鼻酸；帕拉杰诺夫，很远，但很喜欢；喜欢的导演里音乐上最喜欢贾木许；还有伯格曼和阿伦雷乃很难割舍······
岸然：绝大多数的阅片都集中在读书时期，说不上最喜欢，但印象最深的前三位是今敏、昆汀、伍迪艾伦。
如果不玩乐队，你们会选择用什么方式去做自我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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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因为看到了觉得很好的东西，觉得只有也这样去做才好，大致这样去表达的吧。十几岁的时候很喜欢看哲学，现在也更希望常常能有空看电影。但是哲学读完也解决不了如何租房、如何面试谈薪资之类的问题。所以如果真的学到了什么，就是把直接的想法以另一种方式消化掉吧。
如果不用工作了我应该想实现很多事情……比如做丑陋面包，收集和我擦身而过的路人的声音之类……它们通常都是无用的吧。
挂挂：不做乐队了也很难放弃做音乐吧。应该还是某种形式的艺术相关创作（或者写作），目前我渴望的还是宣泄强度较足的表达方式。
小雪：应该始终会“玩儿”音乐，毕竟现在有一台电脑就可以起步了，不敢说自己是玩儿音乐还是被音乐玩儿。
岸然：随着年纪增长，我已经不在日常生活去尝试表达思想，因为在我的社交环境下（应该也能代表一大部分非艺术从业者的环境），表达思想、探讨艺术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带来正反馈而是带来沮丧，对艺术的思考是很自我的事，所以也经常不存在“对手盘”。像我这类的人，最适合也最有效果的思想表达可能是去讲脱口秀吧。
早些年乐队在上海给不少乐队做过暖场嘉宾，可否分享一下你们喜欢和欣赏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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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早些年独立音乐受众很窄，但是自由度真的很高。如果不暖场应该也没人找我们演出，所以就很感谢莫名找到我们的人，不知道他们怎么听说我们的。最难忘的是和台湾的Doodle共演两次，每次看他们演出都是惊呆了，站着看完忘记时间。
今年新专辑巡演是乐队第一次全国巡演，对此有什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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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加：想见见老朋友。很多老朋友已经放弃乐队了。期待就是我们自己演好吧。最想去的是武汉，实现了。成都，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挂挂：只期待演好一点吧。美食都先不敢想了。。。
小雪：希望每场都有观众哈哈哈哈，小众乐队的痛。然后吃好住好喝好，别误了车，一切顺利最好。
岸然：都挺期待的，这次巡演城市还有自己成长的地方，希望曾经演过的城市能演得更好，第一次演的城市能给来的观众朋友一个值得回忆的浓重夜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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