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弦 |《摘星的少年》自序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1998年12月第49期
《摘星的少年》自序
我把我的一生分為三大時期:大陸、台灣和美西。因此,我編我的自選詩和寫我的回憶錄,也必須加以三分,使之相互配合;而凡是我走過的人生之路,皆有詩為證。
一九九七年夏開始工作,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到現在為止,自選詩卷之一已編就,回憶錄第一部也告殺青了。按照預定計劃,接下去,我就要動筆寫回憶錄第二部,編自選詩卷之二了。一定要等到全部工作完畢之後,方可交由一家出版社將之一同印行。現在且讓我來談談有關本書的一些話題吧。
從前在大陸時,我早就出過幾部詩集了。離滬赴台之後,我把它們和一些尚未出過單行本的大陸時期作品收集起來,去掉一些太差勁的,依其寫作年月先後,編成《摘星的少年》和《飲者詩抄》厚厚的兩巨冊:前者始自我開始寫詩的一九二九,迄於一九四二,共收詩一百八十二首;後者始自一九四三,迄於一九四八,共收詩一百六十二首。現在我把它們再度嚴選一番,前者只保留九十首,後者只保留八十八首,共計一百七十八首,將二書合成一書,仍名之為《摘星的少年》。為什麼?因為這些都是我在三十五歲以前寫的,而且這首詩也是生平得意作之一,所以這個書名應該是再好也沒有的了。當然,這其中,很可能還有一些比較薄弱的在,那也只好由他去了。因為我的時間與精力很有限,而想要做的事情又太多。
吠月的犬,米羅,1926
我編我的詩集,一向採取目錄編年法,分年而不分輯,如此一來,你就可以知道,那些詩是在那一年寫的了。如果你一面讀我的詩,一面看我的回憶錄,那你就更能了解,我的某些作品,是在怎樣一種心情之下產生了的。至於寫作地點和生活情況,亦頗有助於你對我的詩之欣賞,而獲得一種至高之享受。
古人有悔其“少作”者。而我,才不哩。不過,不是全悔,亦非全不悔,而是有悔有不悔。大體上說來,從開始寫詩的一九二九到一九三三,這最初五年所寫的“少作”,被保留了下來,略事修改而編入本書的幾首,還是很可珍惜的。這其中,尤以〈八行小唱〉為最重要:
沒得玩耍,
在暗夜裡,
期待著火把。
如今我明白,
不再期待,
說一聲幹,
劃幾根火柴。
就憑著這幾根火柴,我自己照亮了我的前路,而一直走下來;到如今,都八十五歲了,還在繼續向前走。我的“人生之路”是既崎嶇坎坷,而又多蛇蝎荊棘,到處充滿了危機,的確是萬分的艱難。然而我的“詩路”卻大放光明,時呈異彩,一枝寫詩的筆,始終不肯離開我的右手。無論生活如何窮困,環境如何惡劣,饑寒交迫到了何種程度,我都不會叫一聲苦,不會屈服於命運的安排之下,因為我是為詩而活著的。詩是我的宗教,詩是我的一切,只要一想到詩,我就勇氣百倍,敢於面對任何挑戰,努力奮鬥,殺出重圍,大踏步地前進。我是有理想的,我是有抱負的,我不是經不起試探的!
不必否認的是,我最初五年的那些“少作”,多為押韻的格律詩。而自一九三四年始,我方成為自由詩的選手,“現代派”的一員,而這完全是由於讀了戴望舒的《望舒草》之所致。我從不諱言我年少時曾受過戴望舒與李金髮的影響,但我很快就發覺了這個毛病並極力擺脫之而走上我自己的道路,完成我獨自的風格。關於這一點,我在回憶錄中已有頗為詳盡的交代,茲不贅。
是為序。
一九九八年九月六日
紀弦記於美西堂半島居
紀弦(1913-2013), 台灣詩壇三位元老之一,他是現代派詩的倡導者,他主張寫“主知”的詩,強調“橫的移植”。詩風明快,善嘲諷,樂戲謔。他的詩極有韻味,且注重創新,被稱為「台灣現代詩的點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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