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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詩中的繁花

向明 新大陸詩刊 2022-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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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nches with Almond Blossom,Vincent van Gogh,1890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02年10月72期



向明(1928年6月4日-),本名董平,臺灣現代詩詩人。任《藍星詩刊》主編、《中華日報》副刊編輯,曾獲國家文藝獎、中國文藝獎章、中山文藝獎等。




詩中的繁花



向明


 “意象”一詞我已經一再強調在詩中的重要性。甚至我曾經在一篇文章中的結尾說:“意象是詩中的繁花,沒有它,詩便美不起來。”台灣的名詩人羅門也曾說:“詩如果沒有意象,將會餓死。”我常常用一個自然界的現象來比譬我們對詩中意象的感知。自然界的風是無影無蹤的,在物理知識上的解釋:“空氣之流動是謂風”。但是我們要如何知道空氣在流動?我們必須藉助樹枝的搖擺,波浪的起伏,甚至門前風鈴的音樂聲,才能感知它的存在。我們心中興起寫詩的衝動,也是看不到摸不著的,必須藉助一個讓人清楚明了的事象來作對應的表現,如此才能感知詩的存在。如此我們知道,意與象的恰切結合才能構成詩。有意無象,或光有象而無意,都是詩的缺失。

 我們中國的詩一向講求凝鍊和含蓄的。但是我們詩人心中要表達的常常是千頭萬緒。尤其改寫新詩以後,失盡各種約束,縱容詩人寫自由詩,詩已無法和規範,往往無法控制的一瀉千里,更加失去詩本應含蓄凝鍊的原旨。幸喜適時將詩必須應用意象這種手段提了出來,這才遏止住詩往概念和抽象說白方向發展的危機。這也就是說,過去古詩中使用意象的方法,是凝鍊語言,以適應格律的限制,而現代寫詩重視詩中意象的經營,是為了節制泛瀾的語言,使詩不會漫無章法。

 我常常應邀去講詩,總是帶一些詩人們的作品分給聽眾看,請他們說出讀後感,以此來評定那首詩的為人接受度,也攷驗讀詩人對詩的領會。有一次我拿了一首八十四行,分成四段,某名詩人的懷鄉詩給聽眾看。他們看了很久,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句話。我在好一陣子的冷場之後對他們說,誰能說出一點看法,那怕袛有短短的一句話,我送他一本書。終於有個男孩子站起來說話了,他說:“有媽媽的味道。”我略感一驚。記得我曾在過去演講中說過,現在的廣告詞也會使用意象語言,“有媽媽的味道”這句廣告詞曾使某品牌醬油大賺其錢。我以為這個學生套用我引證過的廣告詞,也是誇獎這首詩寫得很成功,我要他說出這首詩好在那裡,有媽媽的什麼味道。那位學生非常不好意思的說:“就像媽媽一樣的嚕里嚕囌。”說得全場聽眾呵呵大笑,場面難得的輕鬆。我非常滿意這位學生的答覆,一方面表示他已了解使用“意象”語言來代替一般說詞的妙處,既簡鍊又含蓄,意在言外。另一方面他已知道,詩不能把話說盡,要留想象空間,不能像媽媽一樣的嘮叨嚕囌。這首懷鄉詩利用八十行的篇幅把記憶中家鄉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晨昏作息,時令節氣,像記流水帳一樣的分行寫了出來,內容看來事象紛陳,非常豐富,事實上徒有詩的形式,意思全在表面,毫無詩的趣味。這就是一首不知道準確使用意象的方法來代言的詩。寫的人不知道他的詩的“意圖”如果找到一個適切對應的“事象”暗示或比喻出來,會省卻多少文字,不會被人說成嚕里嚕囌。為了舉證用意象語言來寫詩的效果,我唸了王維的〈雜詩〉給聽眾們聽。這首詩是五言絕句,也是寫思鄉的,卻只有二十個字: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
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
 
 王維是用“寒梅有否著花”這一探問的口氣來關心他的故鄉。袛此一“部份暗示全體”的修辭方法即把思鄉的心意全出,那裡用得著八十四行的冗語來嚕里嚕囌。我們的詩常被人譏為散文的分行,便是因為不懂用意象語言節省文字的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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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 / 陳銘華   
 編委 / 陳銘華 遠方 達文顧問 / 非馬 鄭愁予 葉維廉 張錯 羅青公眾號編輯 / 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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