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孤独的象,1960s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00年10月60期向明(1928年6月4日-),本名董平,臺灣現代詩詩人。任《藍星詩刊》主編、《中華日報》副刊編輯,曾獲國家文藝獎、中國文藝獎章、中山文藝獎等。
且聽我說幾句寒酸話
詩人被認為是“寒酸”已經是自古皆然了。挨這種罵的原因是大凡詩人都很窮,沒有辦法充闊大方。然而詩人雖窮卻窮得有骨氣,像杜甫樣,茅屋雖然已破得床頭屋漏,兩腳如麻,受凍足死,然他於此痛苦中,仍推己及人,寧願犧牲自己,惟願有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共歡顏”。這是何等廣闊的胸襟。我認為詩人幾乎都是這樣的雖窮卻窮得傲人。 最近我和幾位寫古典詩的老前輩座談詩的未來。寫舊詩的詩人也辦有詩刊,看來都非常體面,甚至外表和內容都不輸新詩刊。我問他們的詩刊有無外援,他們說沒有,全靠自己苦撐。這一點好像是我們寫詩的人的共同命運。我又問他們的詩刊有多少訂戶?他們說有八百多基本訂戶。我當時簡直驚奇跳了起來。我想起我們的幾家新詩刊大概最多的也不會超過兩百。我再問訂戶怎會有這麼多?他們說凡屬在我們這詩刊發表過作品的都是基本訂戶,都會自動訂上幾年支持。自此,我終於省悟了。寫舊詩的詩人都以他們的詩能夠發表為榮,自己知道要能繼續有園地發表詩,必須先使這間大庇天下詩人的廣廈能夠永續經營。因此他們自己首先支持,以極少數的訂費集腋成裘的方法,維持廣廈之不傾。 其實我們這幾家現代詩刊都同有杜甫那種“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的氣度。我們自己集資辦得有聲有色的幾十年歷史的詩刊即是一幢幢的廣廈,不知使多少詩人在這幾家廣廈的庇護下茁壯成長,有的得獎成名致富,有的漸漸要接掌這詩的整個局面,這種成果我們這幾家詩刊都很感驕傲,正如桑恆昌那首有名的短詩所言“網老了,魚還年輕”。我們這些當年拿自己血汗錢辦詩刊前行代經過這幾十年的投入當然都老了,但是眼看有那麼多年輕人步我們的後塵,我們當然很感欣慰。袛是我們寫現代詩的廣大作者,似乎並不曾像寫舊詩的詩人一樣以他們所發表的詩園地為榮,他們甚至袛對自己的詩有信心,對整個詩刊並不關心。他們袛享受發表的光榮和樂趣,卻一點也沒有想到這座廣廈還能不能支撐下去。而且袛在未發表作品前是詩刊的訂戶,一旦發表過作品便不再訂詩刊,便等著免費贈送。如果有一期沒有收到還會詰問他為什麼收不到詩刊,一切認為理所當然,從沒有半點權利義務的觀念,更別說有維護廣廈於不傾的念頭。 這種情形其實我們早就了然於胸了。但總以詩的存在和希望人人都愛詩的大前提下沒有計較。有人肯寫詩,而且寫得好總是鼓勵有加,惟恐會被埋沒。然而情勢慢慢改變了。首先我們這些最早投入辦詩刊的人都已經老了。從前詩刊的經濟情況差,我們除了挖家裡的小菜錢挹注,典當家私支援;有時還找長官同學湊點份子,現在年歲大了,這些經濟來源都已不再,因為大家都老了。第二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觀念已經非常盛行,以少數人投注精力和財力來服務多數人,似乎也不太公平,何況出錢辦詩刊的少數人也都是窮人。另外一點是,最近幾年來,我們也極力爭取到政府的一些詩刊印刷費補助,維持了詩刊的幾年壽命。但在政府現今的龐大預算赤字下,這種補助還能不能繼續恐是當前一大問題。 因此我們寫詩的人應該警覺,靠外援是靠不住的,要詩刊能維持不輟,唯有靠寫詩的人自己。因此我看到《創世紀》在詩刊上開始打出〈非廣告〉,“讓《創世紀》航行更遠更久。歡迎海內外愛詩人贊助訂閱”,是非常有必要,也是值得大家支持的。不過他們的“非廣告”寫得很有禮貌,不像我說了一大堆寒酸話,一定會使很多人不高興。主編: 陳銘華 編委: 陳銘華,遠方,達文
顧問:非馬,鄭愁予,葉維廉,張錯,羅青
公眾號編輯: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