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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松 | 科學與詩學又一題

秦松 新大陸詩刊 2022-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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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ill Life with Spherical Mirror, M.C. Escher, 1934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00年6月58期

秦松(1932-2007),1932年出生於安徽,來台就讀北師美術科,開始學習版畫。後師李仲生習畫,加入東方畫會、中國現代版畫會。1960年以版畫作品「太陽節」獲得巴西聖保羅雙年展榮譽獎,1969年赴紐約定居創作,1993年國立歷史博物館為之舉辦「秦松六十回顧展」。秦松善繪畫與詩文,慣用極簡的線條,以幾何圖形、線段等單純的符號,輔以平塗、層疊的交錯技法,秦松透過深入的靈思哲意,「圓」暗示著時間生生不息的滾動,「方」形則定靜了整個宇宙空間,呈現人、自然與大地的詩意與哲思。



科學與詩學又一題

秦松
 
 我本身是一個無神論的“精神貴族”,而且是一個無可懷疑的精神貴族,堅定不移的“無神論者”。在我創作之外,在某些時候某些地方,我相信科學,科學不完全是技術正如藝術不完全是技術。科學思維與藝術思維都很重要,才能成為人類文化的兩隻翅膀,向前發展飛翔。科學與藝術豐富了文化生活,有時候是相剋相生的。科學與藝術還是不同的兩種思維。高層次的文化生活還是在文學藝術上,科學是一般的生活方式,比如科技帶來今天的生活方式,快速便捷,在精神生活上茫然而渙散,高級的消費而低能的腦袋,造成大多數“肉體貴族”,今天的“精神貴族”,就更重要了。

 百年前的現代藝術是反自然主義反科學的,百年後的今天,後現代藝術只是用科學技巧與物質材料,回歸多元文化,而非回歸於自然主義,反科學並未改變多少。不可否認的,科學開拓了人類的視覺,還是要回到心覺的想像空間,而成其為藝術,而有心靈生活的享受。藝術與科學的相剋相生,廿一世紀來臨也無例外。電腦網路資訊傳遞與展示,都是工具的運用而已。電腦寫詩電腦作畫,快捷便利,外在的視覺不可能取代人與藝術的原質性,詩還是人的語言濃縮,在人的血肉體溫裡,以文化知性的存在,可以電腦寫作回到人的欣賞需要,並非以電腦欣賞。尤其是電腦作畫與電腦映像,大都是消費次文化的廣告包裝商業宣傳。低層次的生物性本能需求,庸俗不堪,談不到欣賞價值。因而,科技帶來次文化消費泛濫,也是非商業性嚴肅的科學家一如嚴肅的藝術家所面對的問題要有所思考。商業用途與軍事用途的科技,也即是我在〈月亮之外〉詩餘所說的,間接與直接有形與無形的殺人與害人,自然生態的危機也是來自自然科學的負面發展。人文生態的危機,當然來自商業消費,製造文化垃圾的次文化了。科學與文學藝術的商場化,同樣是災難與危機。然則,文學中至為精純的詩,先天性高層次品質,無商場性標售“價值”的危機的可能,是幸還是不幸?應當是前者大於後者。詩的死亡或者說是文學藝術的死亡,只留下垃圾,我想人類還不至於如此墮落,雖然並不樂觀,並無絕望。詩不可能變質,變質就不是詩了。詩本身沒有致命傷,作者與讀者不必憂慮,如果詩還是詩,不是垃圾。詩人如果也參與製造垃圾,這是自殺與殺人,當然也就不成其為詩人了。輕盈與便捷,至多只能做到輕盈,詩在生活中如何便捷?詩還是回到精純與洗練的品質上來,在先天性精神貴族中,不自戀也不自棄,自當是詩人的本色了。自愛本來就是所有“人”的要求,詩無急功好利的企圖,詩人也不能窮途潦倒,“詩窮而後工”的意識形態已經過去了。詩人應當擁有人的生存權利與尊嚴。

M.C. Escher, The Encounter, May 1944


 詩是消費文化中的精神支柱,也可能是人類物化中的犧牲品,這不是詩與詩人的問題,這是人的自我抉擇與生存品質的選擇意願。詩人的憂患意識,在自然與人文生態的雙重危機中,多愁善感也當積極樂觀,自救救人以平衡殺人害人的危機,然則,不淫樂自苦,享受人的自在自足而及於人,此道不孤也。

 詩與散文之別
 
 我不是好為人師,我們必須把詩與散文之別弄清楚。

 詩以詩思,散文是散文的文思,從著筆開始就不同。由於內在的思維而決定了外在文字形體運行的不同。詩是非邏輯的非形容詞的非散文文法的文字本身與意涵一體的表現,無須很多中介詞,也不是說明某種散文的文意。象徵的聯想的以意生意的感受,揣摸與嘴嚼,意在言外的思維,令人意猶未盡,舉一反三的追索。不明確但必有所會意而意生意思生思。這是我的理解與想法。不明確不直接,然而文字語言的運用,必然有其準確性與必然性。鬆散與凝練當然也是詩與散文的不同,不僅是要求不同,事實上就是兩回事。

 我想具體的來以散文與詩舉證說明,很抱歉我以某些“長詩”(?)來開刀。不是對人,而是對詩文的澄清。在《新大陸》詩刊五十三期上,有三個人寫的三首“長詩”,實在是很冗長而鬆散,根本就是散文分行分段分節。文字雜亂無章不洗練,主要的是內涵的雜亂無章不洗練,文與意都未提升成詩。無聯想無意會,甚至比說話還嚕嗦不知所云。離詩意詩思詩情太遠太遠,比散文還要浪費筆墨。把詩寫成這樣子想成這樣子,也是令人不可思議。這三首“長詩”我把題名寫出,依輯排順序是〈空穴〉、〈他人的信〉、〈漫長與不可以的狂歡節〉,作者名字不提與詩是相連的,讀者讀五十三期可知。

 我說我來開刀,只開刀〈空穴〉,把其改造壓縮成如下的詩思的詩,完全是從其本文的本身而使其質的不同(可能已脫胎換骨浴火重生),如下:
 

眼睛不是眼睛
在百葉窗後
動物與植物的等待
在太陽下
 
魚不是魚雨不是雨
游落城市的
泡沫
在太陽下
換位變形換形變位
 
玻璃甲蟲破裂之聲
吸乾空氣
蛇與井練的對持
腐爛的果子
 

靜止在游落中
雨中之眼眼中之魚
從內推出
如琥珀之死
 
死者晃動夢中
躺著一顆巨大的淚珠
受傷的井蛙從夢中
伸出頭來
默默無聲
搖晃著影子的手
在太陽下
眼睛不是眼睛



Snakes, M.C. Escher, 1969



 原詩是散文分行,現在應當可視為詩了。至於詩題〈空穴〉可能也要有變。我沒有任何的惡意與陳見,只是在證明詩與散文的不同,希望原作者不要氣怒,能加以接受反思參考。其他二首“長詩”就不必動了,太費功夫太費神了,希望讀者可以舉一反三。本來詩是不可以更動的,〈空穴〉可以動,足以證明不是詩。

 長詩也不是不可以寫,而是你內在的精神性與生命的質量而決定的,本來就很稀薄,又何堪冗長?如果是生活上散思雜感,就去寫散文,看的人也多,發表的地方也多。

 最後我要說的,也是在同一期的《新大陸》上,有雷默寫的〈五月 一個中國少年的肯德基情結〉,也是較長的“長詩”,寫的很好,他的敘述有其必要很自然而可愛,有天真的美感也有成熟的情懷,知性與感性的童話裡,很感人,我希望多看一些雷默的其他詩作。


2000年三月廿三日在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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