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E THE SEA III, He Xi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1999年10月54期黃伯飛(Parker Po-fei Huang)(1914年—2007年),祖籍廣東台山。黃伯飛早年畢業於北京輔仁大學西方語言文學系。1947年赴美深造,獲斯坦福大學大眾傳播學碩士學位。曾任香港《國民日報》總編輯、舊金山《少年中國晨報》總編輯兼建國中學校長。1952年—1985年,他在耶魯大學教授中國語文、歷史。著有詩集《風沙》、《天山》、《微明》、《祈向》、《明誠》及文集《詩國門外拾》等。作品曾入選《近五十年美國詩選》(紐約時報,1970)。他也是被美國詩壇中心──紐約詩會邀請去朗誦詩作的第一個中國人。此外還編有語言方面的詞典和教材多種。
詩就是詩,只要不分古今中外,只要能妙用文字傳達情意,使人讀來心領神會,意興遄飛的,那就是詩。 上帝不把全部的美放在一個人的身上,也不把全部的美放在一個人的眼前,美之缺欠,也正是美之極端高貴處。美是一隻梅花稚鹿──“麗”字就是這樣的一隻小鹿,牠在人的眼前時隱時現,寫詩的人若能把牠一竄即逝的神態捉過來寫在紙上,他人從這些字裡也約摸看到這隻稚鹿的模樣和神態,這首詩就算它達成它應有的效驗。
SINGING DEER, He Xi
詩題是想人看了要讀這首詩;懂得讀詩的人應是讀了這首詩之後再好好地想想這個詩題。 畫畫需要知道光從哪方面來;寫詩需要把握意興之所在。“興”是念頭一動──所謂之“煙士披理純”(白話文學早期Inspiration之音譯),有了這個念頭,寫下了第一句,下面要寫些什麼,心中必然已經有了個輪廓,就說它是一個建築物的藍圖吧,於是一棟、一樑、一磚、一瓦,依步就班把它一一搭配好。心中這個輪廓是“意”,是先有興才有意呢,還是先有意才有興呢?淺略地說,可以說先有意才有興的詩難免刻板、呆滯;先有興才有意的詩比較靈活、飄逸。著實地說,應是意興交融,古人之所謂“意興遄飛”,這樣的詩不寫則已,一寫下來就必然要討它個好看。
CITY LIFE, He Xi
意象可以新穎,語句不可拗曲,偶一為之,不為過甚,自然可喜。若是立心要以晦澀僄巧取勝,那麼我們要寫的白話詩就不成“話”了。 寫作人(writer)有如一個小工廠的老板,有夠水準的設計師、工程師,機器間也有靠得住的設備,只是缺少個好的經理人才。出品陸續製造出來的貨品,東一個貨倉,西一個貨倉,連老板自己都不知道出品放在哪裡。你想這般生意怎能做得下去?
PIRATES OF THE DREAM SPACE, He Xi
“天生我才必有用”,李白在樂府詩〈將進酒〉裡這麼說了一句,讀者若是接上一句:“不得其用將如何?”李白沒有回答,他這句詩下邊的一句是“千金散盡還復來”。你若問他兩個問題:“ ‘千金’是哪裡來的?” “ ‘散’了之後有些什麼高招兒,千金又會再來?” 李白是 “有趣” 的人,我們當然不能問些 “無趣” 的話,這就難為了讀詩的人該怎樣去讀李白的詩。李白的詩和杜甫的詩、陶淵明的詩在哪些吃緊的地方竟迥然不同。 西方有個詩神,是個女的。於是,西方有些自命不凡的男人,就和她鬧起戀愛來。在中國嘛,那可不大一樣,曹植的洛神,跟他好像沒有什麼關係;就算屈原離騷裡的女嬃,也和他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一些“自命不凡”的讀書識字的人,就只好找到《聊齋誌異》裡的一些異性,甚至狐仙做對象。至於要鑽到青樓北里去找紅粉知己的,只有杜撰裨官野史的人才肯把他們形諸筆墨。五十年前曾有一些搞詩的西方人,說中國沒有情詩(當然他沒有好好地讀過《詩經》),更加上一句說,許多的詩都是讀書人──尤其是做官做得不得意──才寫出來的唱酬之作。要找出西方和中國詩在傳統上之根本同異,若是不讀透中國歷史,體會中國的文化,了解當時當場的社會背景,而希望從西方的詩評中找出一些什麼使人折服的“心得”,那將是使人望穿秋水,而不見伊人的。 幸福的詩人是化腐臭為神奇;詩人的幸福是在這個過程中不為腐臭敗壞。
主編: 陳銘華 編委: 陳銘華,遠方,達文
顧問:非馬,鄭愁予,葉維廉,張錯,羅青
公眾號編輯: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