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华盛顿诡谲的官场
人们常说做好官难，其实这话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做不那么好的官也难。这一古今中外的通例，正好被今日华盛顿的官场说明。我们可以从“最可怜的司法部长”身上看到这一点。
梅里克·加兰（Merrick Garland），哈佛法学院的高材生，2021年被拜登任命为美国历史上第86任司法部长。我们以前讲过他的两段故事，两段故事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
第一次是2016年民主共和两党的大法官任命大战。那一年离奥巴马第二个任期结束还有三百多天的时候，最高院的斯卡利亚大法官突然去世，空出了一个大法官的席位，按照惯例，民主党获得了一次任命大法官的机会。
美国的三权分立里，司法权是最有意思的一个，它主要由九名终身制、非民选的大法官掌管，美国最高院因为有违宪审查权这一利器，在司法权之外还具有一定程度上实质性的立法权，所以大法官任命，一向是两党明争暗斗的焦点。
斯卡利亚属于保守派，奥巴马是自由派这边的，所以当年民主党人都很高兴，认为机会难得，终于可以刹一刹最高院自罗伯茨、阿利托以来右倾的风气了，于是奥巴马就提名了加兰作为大法官候选人。
三百多天对任命程序来说，时间绰绰有余，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加兰大法官要上任了，但大家都忘了美国的党争已经严酷到了什么程度，加兰的提名被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我们熟悉的“大教唆家（Enabler）”麦康奈尔带着共和党人给冻结了。麦康奈尔给的理由是还有二百来天就要总统大选了，应该把任命新大法官的权力留给人民，人民先选出下一任总统，再由下一任总统指派新法官。
2016年共和党那边的候选人是个政治素人，当时他的诨号还没有他的大名有名，大家都喊他唐纳德。而民主党这边的候选人就厉害了，叫希拉里·克林顿，所以民主党对麦康奈尔此举也没太当回事儿，反正怎么看都是希拉里必胜，拖一拖就拖一拖吧，不差这几天。
后来的故事我们也知道了，懂王一战成名，“加兰大法官”打了水漂。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懂王第一个任期末期，就在离2020年总统大选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最高院的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又去世了，这回麦康奈尔推动以光速通过了任命程序，硬生生在投票日之前把保守派的巴雷特送进最高院补了缺。一来一去，突出一个就坑你加兰。
拜登上台后选加兰当司法部长，我们从一开始就说这是饱含深意的，看中的正是加兰和懂王以及麦康奈尔等共和党人之间的深仇大恨。
作为拜登手下大将，加兰确实也不负众望，肩挑起了“司法武器化”整肃懂王的重任。
我们去年跟踪中期选举的时候写过民主党的选举策略，就是一方面在背地里干涉共和党初选，拼命给懂家军捐钱捐成了懂家军最大金主（《民主党干预共和党初选：两则美国中期选举的新趣闻》），一方面大搞“国会山暴动”听证会的“政治娱乐秀”，以搞臭懂家军的名声（《公审懂王，民主党要办一场“政治娱乐秀”》），最终达成借懂家军之刀杀温和共和党人、再让被搞臭的懂家军输给民主党候选人的目的（《民主党中期选举竞选策略分析：为什么民主党正全力为懂家军助选？》）。
很多朋友应该还记得去年八月，正是由加兰秘密签署行政令，FBI突击查抄了懂王的海湖庄园，炒热了“懂王机密文件门”，大大推进了“搞臭懂王及懂家军”的步骤（《懂王海湖庄园被抄后续：民主党恐遭反噬》）。当时加兰就作为第一责任人，承担了共和党这边主要的炮火（《为了声援懂王，FOX搞了场梦幻联动》）。
我们那时候说民主党这事干得坏规矩，可能要遭反噬。后来到了今年一月，共和党这边果然依葫芦画瓢，炒热了“拜登机密文件门”（《拜登收获开年大礼，共和党发起“机密文件门”调查》）。
这里面最骚气的是什么呢？是共和党发现，拜登私藏机密文件这事最早在去年11月初、也就是中期选举投票日前一周就被FBI发现了，消息硬生生被司法部压着，压到2023年1月才意外曝光出来。
想都不用想，共和党和保守派自然第一时间又是对加兰一通骂。
如果说第一段故事里加兰只是一副棋盘，那么第二段故事里，加兰已经成为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棋子了。
然后我们来说第三段故事。我们今年写过很多次，共和党入主众议院后，宣誓要学民主党去年搞的公审懂王大会，也要搞一场弹劾拜登大会，搞成连续剧，一路搞到2024年总统大选。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Jim Jordan是这事的总负责人。
围绕着弹劾拜登，Jim Jordan和加兰暗中斗法已经斗了好几个来回了。比如说刑事起诉懂王，比如说加兰以退为进给国会递交了懂王“通俄门”的最终调查报告《达勒姆报告》，还了懂王一个清白。
这里插句闲话，司法部关于懂王“通俄门”的调查也是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我记得前几年我还写过。一开始的特别检察官叫穆勒，2019年出具了《穆勒报告》。自由派的《纽约客》曾经就《穆勒报告》发过一篇深度调查，吐槽穆勒和懂王的司法部长威廉·巴尔——就是把美国企业研究所那句“双赢就是中国赢两次”带出圈、后来又和懂王反目成仇激情互喷的那位——联合起来搞小动作，消解“通俄门”的影响力，包庇懂王。
《纽约客》是这么说的，说穆勒不敢得罪懂王，就耍小聪明，在正式报告发布前一个月，私下越巴尔吃饭。之后巴尔就抢在正式报告出来之前，发布了一个四页纸的《报告梗概》，把媒体版面都吸引去了。《纽约客》说这个梗概完全避重就轻，扭曲了《穆勒报告》的原意。
我们今天对照着《达勒姆报告》再回头看《纽约客》义正辞严的揭发，再琢磨琢磨穆勒当时的做法，会感觉非常有意思。真是全体戏精，没一个不是浑身都是心眼的。
还是回到加兰身上来。第三段故事的重点是前两天亨特·拜登的认罪协议，关于亨特·拜登怎么以无关紧要的小罪的认罪，换取那些真正严重的大问题的“不追究”，民主党喉舌怎么吹嘘“亨特确实受到了特殊对待——因为是总统之子所以被特别严厉地对待”，以及共和党那边的气急败坏，我们已经在《亨特认罪与弹劾拜登，给你们讲几个笑话》里讲过了。
今天我们来看看这事儿里加兰的角色。首先不用说，加兰当然又双叒叕被骂惨了。
加兰本人嘛，还是老一套说辞：共和党人说的都是没有根据的，我很公正敬业的，在我这里没有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现在最有趣的点在什么地方呢？亨特·拜登认罪没几天，他就盛装高调出席了白宫晚宴。然后加兰也是晚宴嘉宾之一。
共和党喉舌那边都快疯了，说你们看你们看，亨特·拜登和加兰在白宫晚宴上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民主党喉舌也快疯了，比如去年拜登八十大寿时献上“拜登属于超级老人、以为人脑八十岁就停止发育是一种幼稚的想法”的《纽约时报》（《热烈祝贺拜登总统八十大寿》），也忍不住吐槽道都什么时候了，亨特·拜登还这么高调地往镜头前面钻。
不同于FOX指控加兰“享受”，《纽时》说加兰其实挺难的，晚宴上就想离亨特·拜登远点儿。
《纽时》这篇报道的结尾也可以称得上意味深长，说拜登“又想连任想保住总统的位子，又想当个好爸爸，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这篇吐槽登在6月28号《纽时》A16版的上半页，配了一张亨特•拜登神采奕奕的晚宴照片，相映成趣的是A16版的下半页，有一张加兰看上去有些寂寥、又有些无奈的照片，旁边一行加粗加重的字体写道，（众议院议长共和党人）麦卡锡威胁启动对加兰的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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