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励内向怕生的孩子去面试，有力无处使是一种什么心酸
这篇文，说说胆小怕生的老二Sula去参加私校面试的故事，以及我们的360度纠结。
与妈妈“连体”的固执老二
我家老二Sula的性格，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她胆子很小，脾气很大，让当妈的操碎了心。
她生来就和姐姐很不同。姐姐Suki在婴儿时期，把她放在地上，她就立刻爬远不见了；而妹妹Sula，把她放在地上，她就总会嗷嗷叫着朝妈妈爬过来。
性格是与生俱来的印记，到了现在也没变。姐姐总是盼着要到外面去耍，陌生的地方更刺激；妹妹呢，宁可和妈妈绑在一起，坐在妈妈的腿上就是占据了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这样的性格，三年来让我累翻。她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奴役妈妈一样，意志坚决地霸占着我，随时要跟妈妈保持连体。
婴儿时，她只肯在妈妈胸前的背带里待着，一放进童车里就嚎啕大哭；一岁时，去哪里都只要妈妈抱，别人抱就死命挣扎；两岁时，妈妈在家不能离开视线，我上楼去个厕所她都会趴在门口哭得悲痛欲绝；三岁时，爸爸终于能独自把资深睡渣哄睡，但也只能在妈妈不在家的情况下。
与妈妈的“连体关系”的另一个侧面，就是她对世界的“排斥关系”。她很怕生，不喜欢陌生人，不乐意去陌生环境，也不愿尝试新鲜事物，遇到让她害怕的事，解决途径就是让妈妈抱。为了鼓励这个内向怕生的孩子面对世界更开放一点，我整天苦口婆心、威逼利诱地做各种努力和尝试，但经常感到有力无处使。内向宝宝说一句“No”，几匹马都拉不动，最后经常是以“妈妈抱”来终结拉锯战。
每次聊Sula，我就“吐槽模式开启”。但说多了，也会觉得自己有点“昧着良心”：其实自己在内心深处肯定也享受着这种“连体关系”......
因为......Sula真是太甜了！
全世界还有谁能比她更爱我呢？每次她钻进我的被窝、每次她睁大眼睛笑盈盈地望着我、每次她用潮湿的小手捧着我的脸、每次她认认真真地亲我、每次她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每次她笑着跳着看到妈妈来幼儿园接、每次她用让我融化的嗓音说“爱妈妈”......我都醉得心甘情愿成了她的俘虏！她真的是个很会使用糖衣炮弹的小魔女，我常常就想干脆和她抱着、沉浸在爱的蜜缸里醉生梦死.....
管什么“独立”，管什么“成长”，管什么“世界”......都去他的！我们“连体母女”舒服着呢！况且她才三岁，什么都来得及......我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继续当孩子的保护伞的。
当头一棒的现实挑战
当姐姐在外面疯狂猛长的时候，妹妹就一直坐在妈妈腿上享受每分钟。她一边占有我，一边给我发爱的信号；我一边嘴里抱怨着“好累啊你怎么就是长不大”，一边心里也美滋滋地想着“你就是这么地爱我”......
本来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相安无事。可是妹妹面对世界的挑战，太快就来到了！
那就是，妹妹Sula明年就要上小学了！
英国规定孩子们四岁上学，真是早得奇葩，尤其是夏天出生的宝宝有诸多不利，尿布一脱居然就要上学了。再加上Sula本来性格就很胆小内向、不愿长大，我和爸爸老R都感到入学压力来得太快，十足为她捏把汗。
当头一棒的挑战，就是Sula今年10月的私校面试，她才刚刚三岁多一点。
姐姐已经进入了这家私校成为小学生，无论如何，我们也希望Sula明年能和姐姐去同一所学校。我在这篇文章也写到过(英国私校开学月，是什么震惊了我)，这两个月我们两地接送两个孩子，我和老R都脱一层皮！我们真的无法直视好多年两地接送的折磨。
所以从半年前Suki拿到录取通知以来，我和老R就开始为妹妹纠结了。最担心的是，学校的面试竞争非常激烈。Suki这一届是290多个申请人竞争32个名额，录取比例1:9。而Sula这一届申请的人更多，超过1:10！
更残酷的是学校没有兄弟姐妹优惠政策。虽然大家猜测弟弟妹妹们会有一些同情分，比如两个面试结果相似的孩子之间，学校可能会优先考虑弟弟妹妹，但这都没有保障，都要以面试为依据，而且以前都多次出现过弟弟妹妹没能入学的情况。
这个真相让人心里拔凉拔凉的，看看那个抱着娃娃坐在妈妈腿上的Sula，我们心里实在没底。
于是，不得不正视现实：亲爱的孩子，无论你多么爱妈妈，无论你多么胆小内向，现在也要面向世界的挑战了啊。
三岁孩子，面试考察什么？
我在文章里写到过(面试了几百个3、4岁的孩子，哪些能力是好学校看重的？)，私校面试主要考察孩子这三个方面：
1. 语言、社交能力与性格成熟度
2. 认知能力
3. 精细运动与前书写技能
其中第2点和第3点我都不太担心。在认知能力方面，Sula一直是互动书爱好者，什么公文式啊、brain quest、练习册，她都很常玩，其中有很多数字、字母、颜色、形状、常识的认知游戏，三岁的她已经完成了一大摞。她尤其喜欢有趣的数字类互动书，有时一天就能玩掉一本，专注力也非常好。
第3点也没什么问题，精细运动的游戏她从婴儿时期就开始玩了，不到两岁就喜欢摆弄乐高小颗粒。前书写技能也不错，握笔涂鸦都可以画半小时以上。
最让我担心的就是第1点了：性格内向、拒绝社交是她的最大弱势。要表现出2和3的能力，至少她要能和陌生人互动，回答老师的提问。可是以她目前的状态，必定是跟老师进屋面试她都不肯的！我根本想象不出她会和爸妈告别、跟陌生的老师和其他小朋友走进教室，这种情形从来没发生过。通常陌生人过来问她话，她都会把头扎进妈妈的胳膊肘里。
不进屋的话，谈什么认知能力和精细运动都是白搭，面试肯定直接就挂了。怎么办呢？心累的妈妈不得不从自欺欺人的蜜罐里爬出来，弯腰埋头给内向宝宝搬砖铺路。
兴趣班战役
我们制定了几番不同的作战策略。
首先鼓励Sula去兴趣班，希望她能习惯于各种新环境，能和陌生人有点互动。
她平时最喜欢垫上运动，于是我们试体操课。妈妈陪着的时候，她在垫子上翻得挺带劲。但当老师说，家长要在室外等，Sula就立刻变身考拉熊，抱着我大腿不放。之后她就再也不肯去。
所以还是得带她去参加妈妈可以进屋的兴趣班。
学姐姐，报名去了芭蕾课，妈妈可以陪同。可如果我拉着她站起来跳舞，她就狂哭，搞得老师上课进行不下去。我实在没辙就只好陪她坐着。于是四个月的舞蹈课，她全程坐在妈妈腿上！光看看！真失败啊。
去参加音乐课，她可以参与一点摇铃手鼓什么，甚至唱两句歌，但也必须坐在妈妈腿上，不乐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做动作。两个月的时间，她不肯和老师同学有任何互动，老师向她提问，她就把脸埋在我胸前。
要不去足球课吧，你在家那么喜欢玩球？Sula说：不！去！
练习胆量，去游泳吧。到了更衣室，换好泳衣，走到泳池边Sula就不肯下水了，非要回家！让我憋了一肚子的气。
半年下来，劝她尝试兴趣班这条路让我又气馁又抓狂，好多钞票打了水漂。真想敲脑壳：干嘛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大周六的还不如在家睡觉！
三小时的“社交预热”
看来我还是得从生活中想招数。
好在她已经适应了幼儿园生活，对熟悉的老师同学都不会再怕生了，两岁半时她也开始提及几个小朋友的名字。于是我想到通过幼儿园的友谊鼓励她社交，增加她与他人互动的信心和技巧。
于是一到周末，我们就经常在家开派对，请幼儿园的小朋友和家长来玩，姐姐的朋友也请，所以整个夏天，家里经常很热闹。
但这条路一开始也很不顺。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家里人多，Sula都会害羞地坐我腿上，把脸藏在小方巾里躲着，不肯和大人小孩互动。每次我都得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费劲地扛着Sula。
慢慢地有了点起色，她进入了“三小时预热期”阶段：每次派对，她需要花三小时观察客人，总是到了大家快走的时候，她就忽然战胜恐惧，开始放飞自我。她会从我腿上跳下来，四处和人大声说话，还跟着姐姐做怪相跳舞，不停地嘎嘎笑。好多客人都很惊异：没见过啊，原来Sula是这样的！我也窃喜：不错，有进步！但三个小时的预热也太漫长了一点....
再过了一段时间，只要是熟悉的好朋友来家里，Sula就不再羞涩了，立刻会拉着人家的手主动做游戏，她会拿玩具和食物殷切地招呼小客人，可以高兴地玩一下午都不再找我。这真是让我欣慰的转变！
姐姐的卖力兜售
虽然有进步，但对于面试来说，还是差得很远。面对陌生人和陌生环境，她的反应还是很顽固，不肯和人互动。面试时，总不能等她3个小时预热，和老师熟络了以后再进屋吧！
所以我们的第三个策略就是带Sula去Suki的学校，尽量把这个陌生环境变为半熟悉的环境。
Suki已经在学校里上学，这是最好的便利，我可以带着Sula去接Suki。但因为路线不方便，我一周也只能带Sula去一次。
Sula看到校园小操场上奔跑的孩子，吓得一直要妈妈抱，脑袋埋在我肩膀上。她很固执，不肯和老师打招呼，于是我让她熟悉一下老师的脸，把小学部的老师指给她看：这是Mrs A老师, 这是Mr F老师......当我回家把老师照片打印出来以后，她至少能够指着照片说出老师的名字了。希望这样可以跟老师进屋了吧！我自欺欺人地想。
姐姐Suki也一直为这场战役添砖加瓦。她很会兜售自己的学校，不停地跟妹妹吹嘘：“Sula你也要来我的学校哦！你可以在森林里玩，可以跳舞，可以玩ipad和滑梯乐园，食堂里还有好多好吃的”！每次Sula都睁大眼睛说：“Wow!”
但有一次Suki也说错了话，她说：“Sula你要来我的学校哦，可好玩啦，有游泳池！”结果Sula皱着眉头喊：“我不要游泳！”
从那以后，Suki每次提学校，Sula都说：“不要游泳！”
唉，又败下阵来。
马克叔的艰巨任务
面试一天天逼近了，我们还是感觉很不妙。只要爸妈带她去有陌生人的场所，她都要缩在妈妈腿上。我们完全无法想象她离开爸妈，自己和老师进教室的场景。
不得已，我们和小学部校长提问了这个困境，他的建议是，让孩子熟悉的另外一位成人带她面试，爸妈不出现，她跟老师进屋的几率更大。
因为Sula最爱的奶奶不在这个城市，我们的救星矛头就指向了马克叔！起码马克叔是Sula喜欢的熟人。
单身汉马克叔听到这个艰巨的任务整个人都吓傻了。他说：“你们怎么敢把女儿的教育未来和求学命运断送在我的手上！万一她面试当天不肯进屋，我岂不是责任重大！”
我说：“找你也只是走投无路的选择，没别的办法啦。”
出于对Sula的疼爱，马克叔虽然对这个任务吓得不轻，但还是非常负责任地开始准备。他每个周末都过来玩，和Sula越来越熟络。
那天我让马克叔进幼儿园去接Sula，他紧张得都出汗了，很担心Sula会当场崩溃不肯和他回家。他一个单身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哄一个哭泣的孩子。我说，你没问题的，上吧！于是把Sula的玩偶和小方巾都塞进马克叔的包里，推他进了幼儿园。
我躲在旁边小公园的树木后面，终于看到他带着Sula出来。Sula还挺高兴，一路有说有笑。果然马克叔只懂贿赂，两个人直接就奔冰淇淋车去了。买了冰淇淋，Sula春风得意，吃着走回了家。
这一轮顺利！我们都深深吐了口气。
（我躲在树后偷拍。远处一团的粉色就是Sula。）
于是进行下一轮的实战演习：打算在学校开放日这天，让马克叔打车带Sula去学校玩一圈，适应面试流程。
结果，开放日当天Sula完全不肯跟马克叔上车，一直用哭抗议！只好作罢。
召开紧急家庭会议：马克叔这一战略也行不通啊。而且他那个外强中干的人，Sula心情好还能用冰淇淋贿赂，一旦孩子哭起来，他就完全手足无措了。
内向宝宝的面试经历
最终我们只好决定，还是由爸爸老R带Sula去面试。没办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自求多福。
面试当天早上，我给老R写了长长的单子，各种注意事项，总结下来就是不顾一切保护孩子情绪......老R说：我还不清楚她的脾气么！于是往背包里背了一大堆Sula喜欢的玩偶、小方巾、贴纸书、和零食。
我怕我逗留的话Sula会粘妈妈，于是早早离开家，让他们父女自己磨合。可我的一整天如坐针毡，什么也干不进去。
到了下午2点面试开始，我紧张得不停地查手机，胡思乱想：她哭了吗？她到底和老师进教室了吗？一直没有短信，是不是因为Sula大发脾气，爸爸一直忙着跟孩子纠缠？
终于，到了4点，老R发短信说：手机落车里了，刚才Sula进屋面试了，现在回家。
她终于进屋了！！散花！！我简直要从椅子上蹦起来。
真的，只要Sula能跟老师进教室面试，我和老R的使命就都完成了。
我赶紧回家与他们汇合。老R说，在面试时，来的都是陌生的老师和孩子，没有熟悉的脸，所以Sula还是哭了。十个孩子面试，就她一个在哭，不肯跟老师进屋。他当时就想：完蛋了。
结果女老师很有办法，问了一句：我可以带她进屋吗？老R点头。于是老师紧握Sula的手，坚定地带她朝教室走。Sula居然哭哭啼啼地跟着走了......跟着走了......走了......
作为一个从来没见过女儿跟着陌生人走开的妈妈，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个画面啊！看来之前几个月的铺垫工作还是起作用了。
爸爸汇报说，一个小时后Sula面试出来，看起来还挺开心的，笑嘻嘻的。我问Sula她面试时都做了什么，她回答说：吃了一个杯子蛋糕、画了画、听老师读了故事、还玩了一会儿过家家，老师问了形状颜色什么的她也回答了。问她好玩吗，她点点头。
我深深吐了一口气：还是老师身经百战，一个杯子蛋糕解决一切......
之后的两个星期，我们仍然非常紧张不安。但终于，这周一，我们收到了学校发来的录取通知书，Sula被姐姐的学校录取了！真是太释怀了，姐妹俩可以去一个学校了！我、老R、姐姐都在欢呼，全家只有当事人Sula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知道她很可能是获得了兄弟姐妹的同情分的。以她这样哭哭啼啼的方式入场，如果不是兄弟姐妹，很可能就得不到录取名额。我也听说，Sula这一届的面试，有4位弟弟妹妹都没能被录取！周三晚上学校妈妈们大聚会，其中一个妈妈的老二就没能拿到录取通知，所以她一脸愁云。我真是太能想象她的感受，如果两个孩子不同校，要好多年两地接送，那酸爽想想我就后怕啊，真觉得自己很幸运。
所以这周，我们都在庆祝的心情中度过。每次我面对着Sula可爱又固执的小脸，都不禁叹气：对比外向的姐姐，我们要对这个胆小怕生的老二操多得多的心，才能帮她顺利走向生活大路。给内向孩子当妈，耐心真是最大的考验。
家人不断的陪伴和鼓励，我相信能使她越来越成熟，让她得到前进的勇气，终将独自扬帆启程。
安潇 2018年10月 于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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