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艺术的思考，跟对这个世界的想象能反映出很多东西

与刘家冬谈论《回应》——

1.让感觉在这里生长

刘：这个展览实际上准备了很长时间。在成都的时候就一直在设想这个空间，做了很多事儿。经常想着这个空间应该怎么样呈现，怎么样来做。有点空想的意思。但当我真的来了之后，感觉还是非常非常不一样的，我觉得完全就是两回事。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无所适从，嗯……感觉跟这个地方好像连接不起来，我人已经来了，但是精神好像没有扎在这个地方的感觉。 然后，昨天就是刮了那个东西（墙上粉红色的部分）

《刮痕-1》，尺寸可变，2019

以上图片摄于工作室画廊_画廊空间，展览《回应》

有了这个行为之后，对我的意味有种确认这个空间的行为。好像跟这个具体的空间建立起联系的通道，我心里面就比较踏实了，就觉得比较定得下来了，感觉比较有数。我觉得这个联系就搭建起来了，我的很多感觉就可以在这里面……生长了。

刮了那个之后，我就在这里刮了一道。就是这么一路刮过去。然后就是这面墙，我是用蜡烛烧的，蜡烛烧了之后烟子留下的痕迹，我觉得就是特别漂亮。

以上图片摄于工作室画廊_画廊空间，展览《回应》

感觉有一种热量在上升的感觉。有了这两个行为之后，这个房间整体有一种不太有重力的感觉。我所有的行为都是靠这个墙把重力支撑起来的，这三面墙现在出现了一种氛围。影响整个空间气场的一个氛围，我觉得开始有了这些行为之后，我就开始对这个空间开始有了感觉。这个地方（进门左边）

以上图片摄于工作室画廊_画廊空间，展览《回应》

它是一个往上的一个感觉，那么下面的话，我还不是很清楚，想过几个方案，一个是铜板，给它抛光，一来是铜板比较重，二一个是它可能有反光，然后我们在走的时候就可能通过这个反光可以看到你自己的脚，可以看到你身体和地面接近的一部分。这就是我在这里用蜡烛往上飘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它是上升的，感觉整个它的发生没有重力。因为它的热量不断往上面走，它会让你感觉你只有自己身体的上半部分。我觉得通过这个东西它能唤起我对身体的感觉，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它会给你一个反馈，一个信息，就是我正处于的一种状态。所以我觉得就是从这一系列的行为，我的工作就开始了。我现在就是不太确定，它到底是一块铜板，还是在这里做一个连接墙和地面的凹槽，因为做出来这个距离之后它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我觉得也有那种唤起身体感觉的作用。所以你看，我所有的工作都是把我自己置于这个空间了之后，我所有的行为对于我在这个空间里面非常具体的这种存在有一种唤起的作用。

2.在客观存在的房间里放入想象

对于旁边那个房间的方案和想法，如果它是一个不能进入的房间的话，而你的意识是可以走进去的话，我觉得它会出现一种很不一样的语言。然后具体里面放什么东西, 我自己的思考的过程就会出现很多矛盾。有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你不能进入，只能从窗子外面看到这样一个房间，你就会想象在里面做些什么。但后来我发现，不管在里面做什么东西的话，里面做什么内容的话都有一点多余。但是如果就是一个空房间的话又会有点怪。我的感觉和思考一直是在矛盾中挣扎。现在目前就是这样一个状态。然后（左边展厅）

《38公斤涂料》，尺寸可变，2019

以上图片摄于工作室画廊_画廊空间，展览《回应》

如果把窗帘放下，把房间灯关掉的话，它本身就会造成一种非常强烈的氛围。剩下一个非常空的一个房间，然后把这些剩下的东西都清理掉……说不上来，就这种感觉，就是产生了这种想法。如果是这样一个状态的话好像它是什么我都可以想象，我有非常多的想象力可以放进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就是它的那种所指和含义都特别模糊，而且这个东西不是我主观想要这样做，这是它之前留下来的一个东西。因为有了中间这个房间的体验之后，我的人更在场。比如我之前来，想要在这里做东西，但是我的精神没有完全到这个地方来。如果我只是带着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里面要做什么，其实我都没有真正地看过这个空间，但后来有了体验之后，我开始觉得它就是一个客观的，现在正在存在的这样一个空间状态，我觉得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应该仔细地去考量，重新和我的精神接上线，所以我现在想的就是这边一个，这边这样，可以矮一点。

庄：嗯，矮一点是什么？就是人还可以探头看？

刘：对，可以看，但是那边是看不到的。

庄：然后这个房间的光线就是这样子的？

刘：嗯，我可能会在入口处挂一个帘子，就是让光线再变暗一点。然后，如果那里多一道帘子的话，就要考虑这里还有一道门在这里（储藏室），我觉得这些都是要仔细考虑，仔细感受的。但之前的话可能不太会注意。

3.你的感知方式和材料建立联系

庄：嗯，就是画廊原来在你脑子里面是一个概念，但是这个概念现在慢慢变成一个很真实的东西。

刘：对，变成一个非常真实的空间。之前的话它就像一个模型一样的存在。完全是在头脑里面构建起来的一个非常虚幻的一个东西。

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跟我想象做展览是一样的，我想象艺术家要来了，艺术家应该要准备材料了，艺术家应该开始工作了，这些原来好像也都是在一个“概念”里面一样，一个展览应该怎么去工作。但实际上，也是你来了之后，我才开始知道非常具体的你是怎么在工作的，到底什么才是你的材料。刚刚听你这么一说，我很有启发，其实我也是从一个概念到具体这个事情是如何在发生和改变。

刘：对，期间那个实习生问了我一个问题，就是说之前可能都是用一些现成品。

庄：对，问你的材料。

刘：我没有反应过来，就是用现成品还是自己做。你的感知方式，你是怎么和这个东西（材料）建立起联系的。在精神上你是怎么感知这个东西。我觉得还是不太一样的。就是说，不是所有用现成品工作的艺术家他们的感知方式都是一样的。所以说这个完全不在于他的手段和这个样式上面。我觉得实际上完全在于人的感知方式、理解方式。有一部分是非常实际的身体的感受引起的，还有一部分我觉得是大脑的，就是头脑里面对事物的理解。

庄：是的，我非常同意。但是往往大家对于展览也好，用现成品做出来的作品也好，他们是有期待的，观众有自己的解读。他不是从“感知方式”去理解这个作品的，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样的。我会对你的作品和展览有一种形式上的期待。但是现在我在听你说了之后，我才慢慢理解你是如何在工作的。你先是把自己放到这个真实的空间，去感觉这个空间，然后才去把这种感觉……

刘：做出回应.

4.感知力的可能性

庄：对！做出回应。对！

刘：你是想做一个东西，它看上去像雕塑，可以放在这里，还是说做一个什么都不是，但它可以唤起你某种感觉的一个东西，就是你到底在这个事情里面，你在做什么，我觉得好像是不太一样的。比如说这个房间，我觉得实际上如果把光线调整到合适的暗度或者说最接近我感觉的那种状态的时候，其实在这个房间里面要做的其实就是把地面打扫干净，类似于就是再确认一下，有可能是打扫卫生，我觉得它都是非常具体的，至少在某一时间段下面是非常稳定的这样一个状态。我才刚刚开启这样的一种感知方式，对我来说感觉这个东西可以挖掘的空间非常大，只要人活着，它就有可能性。只要人活着，它就可以不断地去拓展自己的感觉。这个展览到底该怎么做？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到什么样的时候停下来？我觉得里面牵涉很多，你对艺术的思考，跟对这个世界的想象，我觉得能反映出非常多的东西。

庄：对啊，当我站在这个空间的时候，我发现你想要选择的材料也好，做什么，做到什么时候停止也好，我感觉当它没有限制的时候，那什么时候……

刘：你的工作不太具体的时候，就是完全在脑子里面想象的时候，你会感觉有很多东西无穷无尽。你感觉好像什么都可以做，有无限的可能性。就是非常非常多，好像是能做出很多东西。但是我发现，当我真正开始做了之后，好像就只能这样。之前会有一种幻想、妄想，觉得我可能怎么怎么样。我后来发现实际上，现在的这种感知力的话，就只能到这儿，就是这个样子。

庄：这个是不是有点像他（欧鸣）做坨坨一样？就是做之前觉得有无数的可能性可去塑造，但最后却也只能在上面再糊一层而已，是这样么？

刘：对，有点像这种感觉。我觉得从画树枝再到这边在墙上刮一个这个圆球，那种变化就是一点点。

《遗忘的刮痕》，尺寸可变，2019

以上图片摄于工作室画廊_画廊空间，展览《回应》

画那个树枝的时候还是一种跟客观世界的一个对应，好像不能把它抛掉，还是必须从那里来，但是到这个的话我现在坐在它面前的话，我跟它的状态特别有一种呼应。

《刮痕-2》，尺寸可变，2019

以上图片摄于工作室画廊_画廊空间，展览《回应》

墙帮它承载了重力，它飘起来，它在墙上你觉得是一个具体的地方，但实际上它好像又不在一个具体的地方，然后我坐在这个凳子上面，凳子它承载了一部分我的重力，让我比较舒服。而且，它没有具体的形象。这个东西一旦化成一个具体的形象，一个人啊，或者什么东西的话，我觉得就完了，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如果它是一个有形象的东西的话，它在刺激你的是你的错觉机制。是吧？！

5.错觉机制引导感知

庄：对，没错

刘：是吧？！实际上你是通过错觉的一种机制得到一个确认，即一个人的信息或者是某种感觉或者什么的。

庄：对，比如我就觉得很多时候我们会很容易看着说这个是一张画、那个是一个雕塑，就是你会很容易带着这样的角度去看东西、看作品。但我现在能够比较确切地了解你说的看这个“东西”的意思。你看到的比如说是这个颜色；是这个没有具体的形状；这个重力它是依靠在墙面上的，就是我看到了其他的信息，如果我把它只是当一张画的话，就是如果我主观认为这是一幅画的话,我就会很难进入你的语境。我会读不出任何信息来。我觉得你的作品，我就不应该把它当一件“作品”来看，就是不应该有那些先入为主的设想。而是把它当作一个客观的东西去看，可能能看出更多的信息和角度。

刘：因为你有对“作品”的习惯性看法的。就是对作品惯常的一种认识或者是一种期待。是吧？

庄：嗯，对的。

刘：我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一个追问，到目前为止，比如画画到底是什么？我现在不太愿意把这个东西当成就是“画画”的那个概念看，因为在我这里，它跟我建立起来的感知的方式已经有变化了。画画是要画一个具体的什么东西，本身就不是这个含义。我现在自己的答案就是：用什么样的材料，用什么样的方法，那就会产生一个什么样的效果，这是非常客观的，至于它是什么，这是人家看的，这个我不知道，在这面墙上，我是用这个材料这个方法，从这个地方走过去，一下走过去，它就是一个效果，我的行为方式和它的效果的对应是非常明确的。它是没有歧义的，它非常准确。在这个画面前面，就是一种动感，我要留下的就是一个动感，就是之前行为的一个过程。我想让这个地方可以唤起一种好像我们可以离地，可以动，可以飘起来的那种感觉。

庄：嗯，那么为什么是粉红色呢？

刘：嗯……我觉得颜色无所谓吧，因为确实你换其他颜色，也会出现一样的问题，为什么是蓝色颜色？为什么是白色？

时间：2018年12月27日

地点：工作室画廊_画廊空间

录音转文字／孙萌

文字翻译／张金琳

文字整理校对／工作室画廊

（未完待续）

展期：2019/01/05 -- 2019/04/07 

地点：工作室画廊，上海市徐汇区兴国路41弄1号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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