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市长热线”，问题解决不了，态度真挺好

《人民的名义》剧照 图源网络

打“市长热线”记
文/青禾

我所在的城市设立市长热线有些年头了，但那时基本打不进去。

记得有一次，漫不经心的在小区内散步，发现小径上原来深褐色的透水砖被撬起来，代之以浅黄色的盲砖，十分扎眼，跟周围绿植极不协调。但既是小径，便没太在意。

又过几天，突然发现，沿湖边古朴的右边步道居然封闭。扒开缝隙一看，大惊失色。那条宽敞悠长的绿道，居然从中剖开约六十公分宽一条口子，深褐色透水砖被撬掉，正在铺浅黄色盲砖。一条本来跟周围环境非常和谐的古朴道路，弄得花里胡哨，仿佛在道路中间加了一条彩色飘带，俗不可耐。

小区紧邻湖滨，以会所为中轴线，从广场往下，是黑色大理石镶嵌的长方形喷泉水池，一直延伸到与广场连接。广场左右两边，便是沿湖的休闲道路，道路两边种有各种花树。那是小区居民最珍惜的地方，早晚都在广场和绿道上散步，这一改，完全破坏审美风格。

气愤之间，当即找到物业，物业指着在同一办公室的居委会说，是他们要求的。只好去问居委会。哪知居然傲慢的回答，区政府拨款建盲道，是好事，还有意见？

我笑问，小区环境谁做主？区里有权干涉？再说，盲道是明文规定建在公共场所。社区如有盲人，应该另行解决。居委会懒得跟我讲理，直接回答，有本事你找上面告去啊。

这话激怒了我，立即打市长热线，可根本打不进去。想起同学还在位上，职位不低，赶紧打过去电话，讲了事实及理由。同学是个明白人，立即一个电话到区里，很快，区里就派人到了居委会。右边已经铺就的道路算了，左边不准再动。

实际那次的盲道没过一年就因砖的质量太次，被迫还原老的透水砖。只是当初剖开的裂痕仍在，好在颜色还原古朴，违和感基本消弭。

去年遭遇疫情，市长热线似乎好打了一些。

有天上街买菜，突然发现两个环卫工人拿着高压水龙头冲洗人行道，水花和灰尘被冲起一人多高，行人只好避到街边，或远处停步等候。等他们停止作业，路上到处积水，一片湿滑，仿佛下过暴雨一般。好不容易走过，心里又觉奇怪，便再回头观察，发现他们冲洗的渣子，泥巴，沙子，都一律进了地下排水沟。心里不免忧虑，这日积月累，还不很快让下水道堵塞？

观察了好几天，又忍不住了，拍了照片，录了像。电话打到市长热线。

还真让我刮目，接电话很规范，跟通常的企业服务不相上下。心里不由一喜。

第二天，相关部门的电话就到了我这里，询问仔细，听说有照片，竟立即加了微信，让我传过去。这办事态度，着实没想到。

到了下午，又一个电话进来，还是问清扫问题，但问是否受到伤害。显然事情性质变了。心中疑惑，问他们什么单位，她说是xx清扫大队。

我知道跟一个清扫大队无法讨论，她问的是，是否伤害路人或者是否清扫干净。而我质疑的是，这种清扫方式是否恰当，是否留有隐患。

怎么办，只好再打市长热线，结果，依然原样循环到清扫大队。倒是清扫大队那个女同胞很耐心，终于弄懂了我的意思。她说，您说的有道理，过去我们也是人工清扫地面，可现在要求用水冲洗，我们也无权改变，这种方式是城管局设计的，您可以直接去找城管局。

这个热线，总算弄清了事情原委，当时是决定去找城管局的。可怜我一老太婆，还琐事太多，拖至今日，没去建言。实在惭愧。这次市长热线，算是无疾而终。

第三次，今年三月底。我与老伴去xx大学看望一老师。我们搭乘公交车，那路车正在xx大学正门的隧道停，下车了两边都有行人出口通道直接到达地面。

可那天我们下车后，却看到一些人都往左右两边的隧道出口走去。正奇怪时，老伴说，原来去到地面的人行通道被封死了。

这就奇了，既然人行通道封了，公交车为何没有告示，又为何还要停站？不相信，沿着台阶走到出口处，只见原来的出口不仅做了铁栅门，还加堆了一些重物，显然是有人曾企图撬开栅门才加的防备。再看另一边出口，如法炮制。看来，走隧道成了唯一选择。

那个隧道也不知有多长，反正站在中间的公交车站，两边都望不到出口。老伴说向左走离校门会近一些。那就向左走吧。

隧道原来的设计只是机动车道，显然没考虑走行人。挨着隧道壁的排水道上，搁着并没有固定的预制板，大概四十公分宽，离地面高度大概也有五六十公分。行走时必须贴着隧道墙壁，一步也不得差池。隧道里灯光昏暗，急驰的车辆仿佛擦肩而过，尖利的鸣笛声分外刺耳。

巨大的压迫感让我这个患着心脏病高血压的七零后老太婆，很快便头晕目眩，心跳加速，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用“如履薄冰”来形容，实在太恰当不过了。更要命的是，刚走了不一会，竟迎面过来一对母女，那小孩估计还不到三岁。虽然自己已经千难万难了，但总不能让孩子到机动车道上去冒险啊！尤其是进隧道的车辆，压根就没考虑到路上会有行人，几乎开得无所顾忌。

赶紧叫住走在前面的老伴，让他过来帮我，因为下到地面的那一步实在太高。老伴先下去，然后接我。此时，车辆就贴着我们，一辆接一辆飙过去，真是心惊胆颤的一刻，心里竟瞬间涌起各种死亡的场景。

让过母女俩，老伴又先上，再拉我上去。我们后边的人也一个个下到路上让那母女。自古华山一条道，这道，比华山还窄还险。

让过了孩子，继续贴着隧道壁往外摸索，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长时间，当终于脱离危险，到得街上的人行道时，已经浑身瘫软。喘过一口气来，回忆刚才的一幕，实在感觉不可思议。谁设计的呢？什么人管呢？找路边的协警打听，他不敢说，只是朝xx大学的门口指了指。

xx大学的大门设了两道防线，在第一道防线处被拦住，问有没有参观花展的预约。老伴说我们不是来看花的，是去看望一个老师，并说自己是校友。听说是校友，便放行了。以为这就进去了，可刚走几步，第二道门候着呢，这次无论怎样解释都没用，必须要手机预约的结果。

算了，再说吧，我拉过老伴说。倒是隧道里的遭遇，心里放不下，必须询问清楚，隐患实在太大了。没想到他们立刻推说，这是保卫处管，你们去保卫处问吧。

保卫处在哪里，这大门都进不去，如何找保卫处啊。再问，根本不理。

老伴怕我上火，说打个出租车回去吧，再走隧道搭公交车肯定不行。我说，我们可以坐出租车回去，可以后还有多少人不知道人行道封闭，会在隧道下车呢？这安全隐患难道就只当没看见吗？不行，必须打市长热线，隧道这情形无论如何不能忍受。

《人民的名义》剧照 图源网络

市长热线很快打通，接线生也依然很专业，打完心情平静了许多，坐出租车回家。

下午，我所在的区政府来电话了，问完情况说，这事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有很多人在打市长热线，快一年了，我们也协调了几次，实在太难了。您也知道，我们只是区政府一办事机构，人家xx大学是部管学校，再说，这块地方的归属是市政府协调的，我们也很为难。

经她这一说，总算明白了，市长热线虽然接举报一丝不苟，可事情最终却转到那些不能解决问题的部门。比如上次的街道清扫方式，最终落到清扫大队。这次又落到一个区的协调机构，让他们来协调部管学校和市政府已经做了决定的事，这岂不是荒唐至极！

终于见识什么叫打太极，做样子了！这水平真高！

可我也是一个有理不退让的人。当天晚上，市长热线短信询问对于问题处理的满意度，直接填了非常不满意。而且附了一大堆理由。

第二天，区协调机构电话又来了。说您这样回复，只跟我们增加麻烦，我们的确解决不了。

我也不客气了，既然你们解决不了，为啥不向上反映？其实你们就是不敢，怕上级认为你们办事不力。第二，你们为什么不说理由，这本来就是市政府的责任，凭什么你们背锅？请你告诉我，你的上级是谁，是市政府哪个领导管，你们不敢说，我去说。我就不相信没地方讲理啦！

她说，这我不能告诉你。我说，那你就把这段录音直接交上去吧，他们认为我难缠，让他们把我抓去，我才有机会对负责的人讲话。她说，你别激动，我们也不会把录音转上去。我们再做工作吧。

看来，区里的确也是夹板气，不做指望。继续打市长热线。这次打了草稿，提醒对方录音，言辞更加激烈，不留情面，并要求不要用他们理解的语言回报，直接转录音。对方是个女孩，大概被我弄得不知所措，一直沉默，最后说，我会按程序走，你放心。

什么程序，还是那个循环。感觉是在与空气吵架。幸亏接着又收到短信，让我评价。当然还是最不满意，并附理由。

这些招数可以说用尽了，就等着有人找我说明情况。可是没等到。无数天后，终于接到xx大学保卫处电话。真人出来了，是个男人，听起来比接线员和区政府靠谱。但谁料他一上来，就抬出教育部对疫情防控的指示，我立即打断了，疫情防控一年多了，谁不懂，别跟我上课！再说，防控疫情就可以阻断人行通道，改变整个交通设计？紧接着，不让他接话，又一通质问。

我说，几十年的xx路，从中划断归属你们大学不说，你们居然还封闭了人行通道，市民只剩下唯一的隧道通行，你们大学高过广大市民权益？是的，这是因为合并了路南的xx大学，但两校原来与城市公共道路也有边界，难道不能按原定边界自行管理，非要堵死市民人行通道吗？再说，我们一向视贵校为这个城市的精神高地，理应有为整个城市考虑的责任和情怀，如果你们大学这样的学府也仅为一己之私，或者也只听教育部，根本不顾眼前事实，不为整个城市和市民着想，那么，这个大学也就正在倒退！

打电话的人已经被我的狂轰滥炸晕头转向，只一个劲诺诺，说把话转给校长，不日答复。我说，那最好请你们校长亲自去走一下隧道，不远，就在大门口。

又过几日，xx大学和区政府电话几乎前后打过来说，已经从早七点到晚七点恢复人行通道。至于彻底恢复，以及xx路作为城市公共交通的归属问题，尚需市政府做决定。请耐心等待。

这件事，整整花了半个月，仅有一步的胜利，我已感觉疲惫不堪。

而至今我也没想明白，一条至少也应该有五十多年的马路，怎么会因为路北路南的两所大学合并，就从中划出一段归属一个大学管理，而路面下新修的隧道竟还设有公交车站，公交车站的人行出口也由一个学校管理。而且这个学校可以以教育部的名义，封闭这条路上的所有人行通道，把行人逼迫到险象环生的隧道里。

或许只有一个结论，因为那些做决定的人从来不会走路，更不会在乎市民近一年的投诉。但我还是安慰自己，有热线总比没有好吧，至少可以让你撒气不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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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青禾，退休“7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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