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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游天门

榕树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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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竟陵西湖风光

2020初夏竟陵郊游视频(作者拍摄,点击观赏)


游天门

文/榕树

天门,古称竟陵、复州,平淡的江汉平原上,一座平淡的城。那里有我的老家,它赋予我一个总在不断解读的概念——故乡。19岁以后的我,无论回乡有多么频繁,都是一个偶尔客居的游子。
岁末年初的疫情与封城,让我与天门经历了一段前所未有的“长相厮守”。不幸与有幸,乡居时间长逾百天。前期,在家禁足两月有余。封城解禁后的一个半月,我几乎每天都会“游天门”——在城区闲步散心。揣着赏景、怀旧的心情,在故乡行走与观看,可以称之为“行游”。
西湖是城区居民散步的首选。着意以陆羽文化为主题打造的西湖景区,修葺一新,定名为陆羽故园。碧波之上,以茶经楼为中心,呼应各式的亭台楼阁等仿古建筑,其中还附带陆羽纪念馆和西塔寺两座院落,又有步道、长堤、回廊,迂回相通。平常时日,游人如织。
刚刚经历过天寒地冻的冬季,又经历过肆虐的疫情。封城之后的西湖,行人零落,略显清冷。但是繁花盛开,草木重新,季节轮回的大地,配合城市的重启,春天的气息让人振奋。
解禁之日时值仲春,又历季春、孟夏。我在这里行走、经见,有晨、昏、昼、夜的时段不同,也有阴、晴、雨、风的天气之异。从花开到花落,从新枝到繁叶,在春意的流动中,看尽千姿百态的西湖。随手拍些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西湖的景致总能引来赞美一片。偶尔为图片题上几行诗句,或能体现游湖观感:
其一《晨风》
云荡春潮风气清,波开晨霭镜心明。
新杨嫩柳摇飞絮,绕指萦怀动远情。
 
其二《春深自咏》
园深春色竞芳丛,花气侵衣拂面红。
乘兴襟怀存志伟,相知情味赋文雄。
闲身聊逐风和月,旧梦堪随名与功。
谁共悲欣谁解语,湖中云我两空蒙。

竟陵西湖

陆羽的身世与成长,留下许多传奇故事,均以西湖为背景。我家住在雁叫关,周边还有雁桥巷、鸿渐街、西寺路等地名,都与陆羽的生平有关。西湖外在的景致,富蕴着浓厚的人文气息。
童年时我家后门外就是西湖,涨水的时候,蹲在青石门槛上就可以淘米洗菜。平常时候的湖岸浅坡,绿树成荫,长满蒲苇、蓬蒿,是我童年时代的“神秘园”。小时候遇到与童年有关的作文,都会写到西湖。曾经的西湖,有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湖面。漾漾湖水,藏着欢愉的鱼虾;莽莽芦荡,偶见大雁野鸭。莲、藕、菱角、芡实……满足着各种获取与嬉戏。那是一个生态繁茂、充满野性的西湖。
80年代中期后的造城,城区湖泊大面积萎缩甚至消失。现在的西湖,离我已近一公里的距离。想要接近,只能说是心存刻意的探访。新的西湖景区,圈禁为城中的一方园林。曾经丰饶、盛产的西湖,好似育龄已过而姿色犹存。如今的繁华,是风尘中不相宜的浓妆——我一直不太认同现在的改造。
当然,也不是苛责设计者。中国的造园之术,有北方“官家”园林与江南“私家”园林,在造园实践、审美理论的高度,已臻化境,要得其中真味着实不易。目前西湖景区的格局规划,流于简率,附庸明显,园中建筑也不堪细述。西湖与东湖连通的后壕,两岸民居烟火,颇具小桥流水人家的生趣。只是观其夜景,红灯用滥,光怪陆离,生生装扮出花街柳巷强颜迎奉的质感。置身其中,身在故乡却不知何乡。感慨之情有诗为记:
《黄昏独步》
风送黄昏清气滋,城居独步好春时。
飞烟吹面侵花雨,濒水穿廊拂柳丝。
桥影华灯游子意,市声离梦故人诗。
闲身已作常行客,吾里他乡两不知。
最牵动人心、最美之所在,仍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湖水。作为一个正在经历发展的城市,存有一汪清凉之水,留有一方闲暇之地,总算是幸运。游湖,赏园,二者之间相去甚远,觉察者可能不多。
或许我是一个多虑者,茶经楼系列建筑,刻意呈现出的盛世唐风之雄奇,与江汉湖泽之地的气质,总有违和之感。但是要具体形容江汉湖泽之地的气质是什么,应该是个难题。
 

竟陵陆羽公园

“东湖里的鲫鱼西湖的藕”,城区里的西湖与东湖是一对明珠。但是因为市人民医院在疫情期间的特殊使命,只在路边远观东湖。东湖湖景之间,修筑有元春榭与隐秀轩,以此纪念谭元春与钟惺,这两位是竟陵城走出来的文学大咖。元春榭与隐秀轩相映成趣,凌波于湖面之上,颇有些文人的雅致、内敛。相比茶经楼的雄奇,它们似乎更吻合平原小城的温和与淡然。毕竟文人不是政客,不用夸大其“丰伟”。
“一方水土”说明了水的重要性。东湖西湖之外,还有一条县河蜿蜒天门全境,学名“义水”“义河”,堪称天门的母亲河。义河,属于汉江水系,天门曾经的繁华,都与之有关。小时候在家具厂后窗里,看见过百舸争流、千帆竞渡的场景。大小木船,每艘船上一到三张帆,只不过不是“片片白帆”,而是灰色的,乘风鼓起的帆,是一幅记忆清晰、非常有视觉张力的画面。大多数人都在县河里学会的游泳,印象中的河面很宽阔,一直是游泳能力的指标,什么时候能够横渡河面,游泳的功夫才算到家。河水很清,自来水接通之前,沿河居民都在河里“挑吃水”,近处的,淘米洗菜、浆衣洗裳也都在河里。
现在的河岸做了一些景观改造,船闸路到二桥之间,沿河堤修了人行步道,也成为一处散步的去处。傍晚时分,河风侵身,草木盈嗅,春夏之交的空气格外舒适。有诗记曰:
一湾清浅水,两岸翠微芳。
蒲苇临春意,花风与径长。
只是有点惋惜,河岸过于整齐,显得人工痕迹太重。河面变得浅窄,温顺而柔弱,如园林小景一般。没了天地造化的远阔气场,不复从前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机。
不过,多次的行走,还是有所发现。一处是在河堤的外侧,尽管几处楼盘开发正在进行,却留有不少的田园。沿着一条土路草径,野花烂漫,杨柳蒲苇随风摇摆。田园里的油菜,结着饱满的菜籽,群拥醉卧在地。“豌豆八果”有的已经结了豆荚,有的还是蓝紫色的豌豆花。成群的蜂蝶,在丛中飞舞……这一刻,“家乡”这个词波动了心潮。


还有一处,从北堤一个小闸口走上去,进入竟陵西街,以前我们叫“西门尾子”,是老城关堤街的最西段。以前是石板路面,一溜的民房,间或有些小店面,行人往来,多数面熟。从现在行走而过的观感,有些人已迁居外地或在城区另置产业,小小的街道上比较冷清。难得的是,这条街上还留有一些年代不同的老房子,似乎看到了曾经记忆里的老城面貌。还有人居住的房子,廊前檐下,都种了些花花草草,盛开的春意与曾经的岁月,构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时空情怀。也题了一首《春访里巷》为记:
街冷市声怀故景,可怜陈迹绪重重。
城隅里巷人行少,篱落门庭春意浓。
间阔旧居追远忆,生疏乡语感离踪。
流光辗转交真幻,空对檐楹老面容。

竟陵西街,俗称“西门尾子”

因为关注疫情,关注家乡,常有同学在网上聊天。通常说一些天门的时况为开场,更多的扯到一些天门的历史和人文背景的话题。昔日的中学同学,散落全国各地以及海外,好多同学对于天门并不熟悉。仔细捋捋,这个平淡的城市,其实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卧游”吧。正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陆羽把茶与饮茶,上升到“道”的高度,使茶比其它生活必需品更具雅韵。陆羽,应该是知名度最高的“天门人”。说起陆羽,他为什么姓陆名羽字鸿渐,一个西湖边芦荡里的弃婴,由西禅寺长老智积和尚收养,出家、还俗、学戏、读书、游学……成长为全球尊崇的茶圣,这些故事极具传奇色彩,任何时候讲起来都津津有味。陆羽丰厚了西湖的文化底蕴。同样是唐代,从天门走出来的还有著名诗人皮日休。接下来,就是赵匡胤与“义河”的故事。到明代,又有了以钟惺、谭元春为首的“竟陵文学”,也就有了元春街、钟惺大道、元春榭、隐秀轩这样的地名。明清两代,又出了“周天官”“敖翰林”“蒋状元”“胡巡抚”等等因科举仕途走出来的风流人物。还有诸如“牌楼街”“孝子里”这样一些地名。说起这些人物故事,同学们愈加神往。
有人问天门究竟是什么时候就有了的呢?那就要“讲古话”了。早在原始社会晚期,这片土地上就有人类繁衍生息。位于天门北郊的石家河遗址,是长江中游的特大型城址,更是当时整个区域的政治中心。这一时期,以石家河为中心的聚落,代表着长江中游文明,是中华文明起源的重要区域,与黄河流域文化共同构建了灿烂的中华文明。
有史载,天门属风国,风国国都就在现在的皂市镇。相传黄帝在此看中美丽的风后,在此建都,号风国。春秋时属郧国,战国时为楚竟陵邑。秦朝设置竟陵县(取“竟陵者,陵之竟也”之意,即山陵至此终止),属南郡。隋唐称“复州”,五代北宋因避讳改为“景陵”,清雍正四年才改称“天门”。如此风云变幻,可见天门的历史之悠久,而“竟陵”这个称谓战国时期就有了。

石家河遗址(网络图片)

讲到此处,大伙不禁喟叹,没有很好的了解家乡。有同学说,那我们太自豪了,我们在这里延续了几千年了!我说“不然。你,我,以及现在所有的天门人,都只是这块土地上的移民而已,最多五百年。”
有人不解,我深问一句:我们是不是汉族人,是不是都称自己为炎黄子孙?我们都知道的炎黄部落,是从黄河文明而来,而4-6千年前我们天门的石家河文化,那是长江流域的文明啊。如果石家河文化的那些人还有后裔,也应该是现在西南少数民族里以苗族、土家族为主的那些人吧,他们称自己是蚩尤部落的后裔。
这当然是没有考据的,只是随便“咵白”。接下来我说:其实现在绝大部分天门人,都是江西籍的。那就要“拐”到朱元璋与陈友谅的故事,元末明初的天沔一带是陈友谅的“根据地”,朱元璋大败陈友谅之后,将此地民众屠戮殆尽,于是有了“江西填湖广”之说。现在天门的居民多是洪武初年从江西迁徙至此。两湖地区多有“江西老表”的称谓,“五百年前是一家”,确实都与江西人有着沾亲带故的联系。从江西移民而来,这是史实,好多大姓人家都有族谱可考。
所以啊,我们都是“外来移民”。除了这两个故事,再看看历史上的那些政权更替、地名更改,哪一次不是兵燹屠戮、不是驱逐迁徙?!
有同学惊叹:天门人都是外来的啊!我说,其实天门人也有“出走”的,天门是内陆最大的侨乡,据统计,散落全球的天门籍华侨有40余万人。天门华侨,主要有两条出走的路径,一是“下南洋”,另一是移居黑龙江,再到俄罗斯,然后从俄罗斯再辗转到欧美各国。从这里走出去的,还不只是华侨。文革之后,天门的“高考移民”也很多,还因此得到“状元之乡”的美誉,我们这些同学都算是高考移民。改开之后,天门成为人才、劳务的输出型城市,走出去的打工移民、经商移民,数量也不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土,仍旧是这水土,人,却是不断流变的。
我的“游天门”,仅择几处有“水”的地方为记。邻水,不仅有秀丽的景致,更有丰厚的人文。西湖,蕴载着陆羽的身世传奇;东湖,承续着钟惺、谭元春的文脉;义河,因赵匡胤而得名。还有陆羽诗文中的“西江”“文学泉”,钟谭笔下的“寒河”,这些名字一直吸引着历史文化爱好者。“逐水而居”是自古以来人类生存发展遵循的基本规则。水,具有孕育生命的力量。水和土,是栖居生息的载体。
江汉平原,就是一个水资源丰富的地方。但是历史上,春秋战国时期的“云梦大泽”,两汉时期开始萎缩,到两宋交替时接纳北方移民,因大肆耕垦而消失殆尽。近现代的湖北,有“千湖之省”的称号,也因淤塞、开发等原因仅剩不到三分之二大约600个湖泊。家乡天门,东湖、西湖缩小,南湖填平,原来的北湖并入了东湖,目前又在市区以外更远的地方开发“南湖”与“北湖”……其实,水土也是在变化着的。
关于“西江”“寒河”的考据,许多历史爱好者为之着迷,我觉得只是兴趣爱好便可,考据是否有结果没有太大意义。江湖泽国,沃野千里,水流不断的淤塞、洪泛、改道;居民徙居流变,生息繁衍,耕垦不辍。不要说一地、一物的称谓,就是语言、口音,也有着“沧海桑田”的巨变。我们用不同的方式,热爱与珍视这片丰饶的水土,是因为它带给我们“川流不息”的生机。

竟陵东湖隐秀轩(陆羽金鱼拍摄)

如今各地都在搞开发,美化城市的面貌,增强城市的吸引力。天门也在努力。这样的举措,大约是为了打造“宜居”城市,在改善景观环境的基础上,创造更好的繁荣安泰的城市环境。
就我看来,天门本就是宜居的。曾经的一个农业县,载有160万人口,这就是最好的宜居!在这片“平淡”的水泽沃野,有丰富的物产,以及极具创造力的人物。纵横观之,总能感觉到一股“自然生长”的力量。这一点,和我所理解的“楚文化”很能契合。
天门没有雄奇的山水,也就难有强调感官刺激的旅游风景区。造景,造势,应在“有为”与“无为”之间审慎斟酌。把原本属于大自然的景观,如“标本”或“盆景”一般锁进自家后花院,这很难说是宜居。让人性舒展,让大自然拥有持续的生命力,尊重“自然生长”的力量,才会有和谐的自然生态,良性的人文生态。这才是城市应有的格局。
注:配图除标明外,均为作者拍摄。
(责编: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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