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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渡客 2018-05-23


作者简介

池渡客,江西师范学院历史系77级。现居深圳。


原题

我的1977



没资格考中专,只好考大专

        

        我1966年初中毕业,属“老三届”。1968年秋,我到农村插队,1977年秋,已是我知青岁月的第十个年头。“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南京知青之歌》的歌词就是当时生活的写照。


        沉重的体力劳动、贫乏的物质生活还能咬牙坚持,但随着同伴通过各种途径参军、招工、推荐上学离开农村,剩下的知青不免情绪消沉。但我读书的梦始终未灭。父母都是教师。父亲是国立中正大学早期毕业生,毕生从事教育。父母为人本分,不会托人找门路,事实上也无人可托,参军、招工、推荐上学均与我无缘。


        1977年初,大队买了一台丰收—27型拖拉机,因我在农村算是有文化的人,平时劳动也能吃苦,就派我去学开。我很快通过理论考试,拿到学习执照,然后又通过机耕考试,再下一步就等路考通过拿正式执照,如无意外,我将是一个农村拖拉机手。


        1977年10月21日,各大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知道知青都可报名,我到公社交了五毛钱报名费。那年江西大专和中专的报名、考试是分开进行,我最初目的是离开农村,想报考中专,但报考中专限25岁以下,我已27岁,只好硬着头皮报大专。知道自己只有初中水平,选报了文科。


        后来填报志愿时也是这种想法,第一志愿是本地区的师专中文系,第二志愿是江西师院历史系,第三志愿是江西师院中文系。父亲知道后长叹一口气,却给我泼冷水,劝我别考。其实我知道父亲何尝不想我读大学。他是怕我到时受不了失败的打击。我理解父亲的想法,可五毛钱不能白交,我一天还赚不到那么多呢。


复习与考试


        报名后留给我的复习时间不多,我请假回到城里,发现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开后,在校学生和社会上的青年都在忙于准备高考,我首先去找课本。家里哪还有课本?没办法只好去借,出去一问,有课本的人家早就被人借走了。


        好在几个堂兄弟姐妹有的是应届考生,有的先借到了课本,我便凑到一起复习,人家看数学书我就拿他的政治书看,人家看历史书我就拿他的地理书看。我有一个堂姑父在中学教高中历史,那段时间课余给本校教工子弟辅导高考,我也趁机赶去旁听。期间还要回大队跟车,然后再请几天假,两头来回跑。


        江西高考时间定在1977年12月3日、4日两天,收拾考试用具时发现考数学用的三角板,量角器,圆规都没有,只好到当技术员的姐夫那里借用。考前一天下午赶到县城,看了考场,考场设在县一小。县政府在县二小安排了考生住宿的地方,就是在教室里铺一地稻草,考生自带铺盖。教室里点了几支蜡烛,烛光在寒风中飘拂不定,有几个考生围着蜡烛看书,在作最后的努力。


        我没带铺盖,晚上借宿在朋友家,朋友的哥哥也从插队的地方回来参加高考,同时还有数位考生借宿,那晚三个小伙在单人床挤了一晚,次日得知当建筑工人的表弟工地在县城,便去工地工棚和表弟挤了一晚。


        那年高考文科不考英语,只考语文、政治、数学、历史、地理,后来数学也没算入总分。如用现在标准衡量,考题很容易,都是基础知识。记得语文考了翻译一段文言文《自相矛盾》,我读懂了意思,基本翻译出来了。


        作文题是《难忘的时刻》,打草稿时我写的是开拖拉机途经南昌,师傅去商店买东西,我趁机去参观江西革命烈士纪念堂,草稿打了完,考试时间也过了三分之一,觉得内容老套,犹豫片刻,想起拿到准考证时激动心情,那才是难忘的时刻。以前参军、招工、推荐上学即使报了名,都在第一关就被刷,现在拿到了准考证,虽然不知能否考上,但毕竟可以堂堂正正走进高考考场,这在我已是终生难忘。时间已不够打草稿,随即奋笔疾书,因是写亲身感受,竟一气呵成。


        考政治得益平时看报,当时生产队订了《人民日报》《江西日报》《参考消息》,可生产队没几个人识字,以前都是男人拿去卷烟或妇女拿去剪鞋样,我和队里说好让我看完再给他们,所以政治时事也大概了解,不至于一筹莫展。至于能拿多少分,心里没底。历史和地理不难,感觉比政治考得好。


拿到录取通知书


        考完我仍回大队开拖拉机,也不指望能考上。大约一个多月后,公社办公室打电话到大队,大队会计接了电话,说公社通知我考上了,让我自己接听电话。当时我正在修拖拉机,一手油污接过电话,当时还以为有人和我开玩笑,直到电话那头要我去公社拿体检通知才知道上了分数线。


        1978年春节前夕,得知录取名单已到地区教育局,托人去打听,消息传来:我被江西师院历史系录取。同时得知堂兄考上景德镇陶瓷学院,二叔和三叔的女儿也是知青,都考上了中专,前者是师范,后者是卫校。


        二叔的女儿读了高中,文化基础比我好,报考时想考大专,二婶把考回城里当第一目标,硬是逼她改报中专,以她的水平,考上大学的机会比我大,却只考上中专,我原本只想考中专,却考上大学本科,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当时全家分散在几个地方,母亲1969年去世后的几年春节再难有阖家欢乐的团聚,知道我考上大学,父亲和弟弟都回来了,终于过了一个喜庆的春节。我弟弟当时是县建筑公司的木工,看到我考上大学,也决心复习备考。1979年他考上山东大学,四年后大学毕业又考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此是后话了。


我的班级


        1978年3月1日到校报到。全班42人,进校前身份不一,有退伍军人、老师、回乡青年、工厂工人,医院职工,但人数最多的是知青,有半数以上,其中十多个是上海知青。年龄最大的是1946年出生,最小的1958年出生。


        四十个男生,两个女生,后来听班主任说原计划是录取四十人,录完后一看全是男生,整个“和尚班”,传出去怕人笑话,便从中文系调剂两个女生过来。开学不久,又扩招了五个走读生,四男一女,他们除了不住校,其他和我们一样。奇怪的是这四十多个同学没有一个是中学应届毕业生。


        班主任是刚从南开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比我们很多同学都小。那时我们都很自律,学习、生活井井有条,基本上不用他操心,但我们对他仍很尊重。江西师院一度迁往井冈山,校园被多家工厂占用,我们进校后还有几家工厂没有迁出,校舍不够用,原来的一个饭厅成了我们的教室和宿舍,一半排了几排长櫈作上课用,一半排了二十张双层床作男生宿舍。


        “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是我们那一代大学生的共同想法,晚上图书馆要抢位,教室的灯午夜还是亮的。毕业时,部分同学考研,那时研究生录取人数很少,全院考上十一二个,当时历史系是小系,每届一个班,却考一下上五个,令人刮目相看。


        大学上课是两小时一节课,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有的年纪很大,同学们怕老师上课口渴,便买了一个茶杯,设定值日制度,每天上课由值日同学带上茶杯和一瓶开水去教室,上课前泡好一杯茶,课间还要续水,事情虽小,可见师生情深。毕业联欢会上,班长亲手把这个茶杯传给78级班长,希望尊师重教的作风能传承下去。


同学许为杨


        进了大学还不能说万事大吉,入学后要体检复查。不幸落到我班同学许为杨头上,他年龄偏大,老成持重,体检复查查出他有开放性肺结核,具有传染性,学校从全局着想要劝其退学,这对他打击很大。一方面他向学校表示可不在学校吃住,上课坐在最后面,把影响降到最小,希望留在学校完成学业;一方面班上同学集体签名上书系领导,恳请留下许为杨,我们都知道上大学的机会是多么珍贵。


        学校最后还是不为所动,劝其退学,但也没有强行清退。事情到此地步,许为杨仍按时上课,尽量不和我们接触。随着工厂搬迁,空出了一些房子,我们班也分到宿舍。搬宿舍那天,我因有事,比同学搬得晚点,天色渐暗,当我走进搬空的半边饭厅,只剩下两张单人桌,朦胧中看到有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的长凳上,走近一看是许为杨,这次分配宿舍没分他的床位,他无处可搬,心情可想而知。见此,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安慰他。第二天,没见他来上课。


        1979年5月,全国学联第十九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报上登出新当选的全国学联主席和副主席名单,副主席中有许为杨,同学都猜测是不是我们原来的同学,有好奇的同学去打听,结果还真是他。


        原来,他退学后参加了1978年高考,考上了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总校(后改名江西农业大学),是农大学生会主席,代表江西参加全国学联第十九次代表大会,并当选为副主席。


        我们毕业前,又在报上看到一条消息:全国学联副主席许为杨在上海医院病逝。后来同学聚会每聊到此事都是一声叹息。


原载《南方都市报》2017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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