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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丁爱笛:陈小悦和我的小故事

丁爱笛 新三届 2018-11-17


      

 人物简介


陈小悦


陈小悦,自幼在清华大学幼儿园、清华附小、清华附中读书,1964年考入清华大学在附中开办的预科班。1969年到陕西延川县关庄公社上山下乡,1977年入清华大学汽车工程系本科和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又赴加拿大获取博士学位。1988年-2000年,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会计系主任,2000年起兼任清华大学会计研究所所长;2003年担任过北京国家会计学院院长。2010年3月19日因病在广州逝世,享年63岁。作者丁爱笛和陈小悦既是清华附中同班同学,亦是一同下乡插队的好朋友。



原题

陈小悦和我的小故事


作者:丁爱笛



深山里面吃苍蝇


      1967年秋,记得大概在十月份左右,天气已经有一点凉意了。我去小悦家,见他正闷闷不乐的在看一本俄语的小说。我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一些鬼话也没把他逗笑。我见他不爱理我就建议说:“得得得,老在家闷出病来了,去爬山去。”


        一听说爬山小悦来了精神,马上就问我到哪里去爬。“上房山,云水洞,上次咱那麽多人爬的不够惊险。这次我们两个人去,要在云水洞里迷了路就够刺激的。”我建议。“不好不好,”小悦马上反对:“我不爱冒那个险,上次咱们七八个人闷在洞里就够吓人的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不干不干,爬山就为了锻炼锻炼,别自找罪受。换个地方,还有好地方。”


        “要不咱俩就去爬云蒙山,那山又高又陡,号称小黄山,听说大军法家孙膑的老师鬼谷子就曾隐居在那里。”我说。“哎,我怎麽不知道?”小悦有些吃惊。“那当然,你整天读的是黑格尔、马克思、中国通史,太正统了。有一本《孙膑演义》你读过吗?没有吧。旁门左道的书我还真读过几本。”我有些得意。


        “好好好,别废话。就爬云蒙山,今天你别走了,住我家,明天早点走。”小悦下了决心。


      我睡得早,半夜被闹醒,一看小悦还在桌上摊着几本书在读着,见我醒了,就说:“鬼谷子,名叫王祤,又名王禅。战国时期卫国人,确是在云蒙山采药修道。他有几个徒弟很出名,什麼孙膑、庞涓、苏秦、张仪、毛遂都是。咱们读毛遂自荐时怎麽就没想到有这麽大智的人必有高师呢?”“瞎闹什麼,都几点了?不睡觉明天哪有劲爬那个鸟山,有1400多米高呢。”我烦了把他的书扣翻,一把拉灭了灯。


      早上不到五点,闹钟就响了,我们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吃了点小悦头天在大学食堂买的鸡蛋咸菜馒头,就出发了。走哪条道,怎麽坐的车我一概不知,就跟着他那两条大长腿走就是。跟小悦出门绝对放心,他都计划得好好的,打听得清清楚楚。


        临近中午,车到怀柔琉璃庙公社(现在叫镇)后山铺村附近,我俩就正式开爬。别看小悦腿长,但真爬山我一点不差,我耐力好,腿倒得快,经常是爬着爬着一回头不见了小悦踪影,只好坐那儿等,要不就反过头来找。就见他在那里鬼头鬼脑地不知在琢磨什麼,见我就说:“你知道这人为什麼叫做鬼谷子吗?他隐居的地方叫清溪鬼谷,自称鬼谷子,就是在鬼谷里面住的这个人。”


        小悦还正正经经地说:“那边有一股溪水,再往里地势较平坦,要我隐居就选这儿。”我就没好气:“那是一个鬼谷子鸟道人,你比他就少两个字,是一个鬼谷鸟人。你再不抓紧时间爬山,天黑下来我们俩就真成鬼谷鸟鬼了。”


        一句话提醒了他,我们铆足劲一步不歇拼命爬,到顶也就到了下午三点多了,秋天白天短了,没敢再论山的长短就开始下山,我俩什麼吃的都没带,越走越饿,快四点多时老远看见有一农舍,冒出一股青烟,小悦来了精神:“远处炊烟缭绕,好一派山野风貌。”“酸、酸、酸。”我就打断他:“别酸了好不好,越酸越饿了。快顶不住了。你怎麽还有这麽骚的心情?”


        还离农舍有两里多地就听到劈柴的声音,我高兴了:“小悦,咱去讨点吃的吧。”“那不就是说要饭吗?多不好意思开口,这叫做斯文扫地。”小悦说:“要不我口袋还有些钱,咱就买点。”“大山里面要个饭还花钱,没这个道理,不给咱就放一把火,把鸟房子点着了。”我笑着说。


        “你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总有土匪意识。”小悦挖苦我。“也不是。”我笑了:“你在外面看我的,不成功你再举着两块钱冲进去。我的投降,你的密西。”我俩都来了劲。


      农舍外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有一近五十岁的老头在抡着一把大斧子劈半米多长的柴。小悦在外边张望,我就推开院门进去喊了声:“大爷,在劈柴呢?”老大爷见我进来就停下来打招呼:“进来进来,渴了我给烧水。”“不不,不喝水。我是看见您在劈柴手就觉得痒痒。”我笑着说。


        老大爷一听就乐了:“这毛病好治,你看我这院子堆的柴够劈半个月的,什麼手痒的病都能治好。一看你这小伙子是城里的学生,图新鲜。试两斧吧,小心招呼,别劈着自己。”我有的是劲,抡起斧子一点不含糊,劈的柴棍乱飞,一会儿劈了一堆。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老大爷摆手叫停:“饿了吧,到饭点了,我这煮了一锅玉米碴子,庄伙饭,秋天刚下的玉米煮碴子好吃,只怕你城里人没吃过。”“好啊,我还有个哥们在外面呢。”我说。老大爷很热情:“快请进来,今天我家没人,你们来了吃饭人多就香。”


        农舍的灶房比正房小,上面厚厚地盖了茅草,推门进去暖烘烘的,到处飞的苍蝇。老大爷还说:“别见怪,秋天外面凉,苍蝇就奔暖和地来了。”他在屋角醃缸里捞出三坨咸菜,在案板上胡乱切了几刀放在盘子里。又拿出三个大粗瓷碗,一揭锅盖热气呼的一家伙冒出来,我眼见着在锅上飞的苍蝇就掉进锅里一片。


        我怕小悦恶心,赶紧用木马勺把玉米碴子粥上下翻弄了一遍,舀了三大碗,就着咸菜还真好吃。小悦的眼睛本来就近视,那个灶房就一小窗光线极暗,吃中间小悦突然问我:“哎,老丁,这粥里的小黑点是什麼呀?”


        我见老大爷一抬头,就赶紧抢着说:“那是玉米粒磨碎的皮。没它还不香呢。” “是呀是呀”小悦赞同地说:“真香,学校食堂根本就煮不出这麽香的玉米碴子粥。”我看见老大爷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当天晚上老大爷坚持不让我俩走,就在他那农舍热炕上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老大爷给我们蒸的玉米面馍馍,小悦还又闹了一大碗玉米碴子粥喝了。一直赞不绝口说好吃。临别时老大爷坚持不收小悦要付的饭钱,还硬给我们带了好几个玉米面馍馍路上吃。


      回到清华后,晚上跟小悦到清华食堂吃饭,在食堂门口我跟他说:“小悦,你不是一直问我在山里吃玉米碴子粥时那些小黑点是什麼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那都是掉进锅里的苍蝇。”“啊!”小悦惊噩地转过身来两眼直瞪着我:“要是苍蝇那可真吃了不少啊。”“瞎瞪什麼眼呀?百八十个总有。”我笑了:“现在都消化干净了,什麼事也没有。高蛋白。”


    后来,小悦在成为清华的教授后上课快结束时,当他发现学生注意力不集中时会突然问:“哎,你们吃过苍蝇没有?”满堂的学生都吃惊的笑了:“陈老师,苍蝇能吃吗?您吃过吗?”“当然吃过,很好吃,高蛋白有营养。”小悦每每这麽回答,还不忘补充一句:“不信你们可以问我的老同学丁爱笛去呀,他可以作证。”还真有不少小悦的学生问过我,我于是不但做了肯定的回答,还会说:“也许人类将来苍蝇可以作为蛋白质的来源,当然要做一些加工。”



猪肚子猪大肠,没猪屎味不香


我和小悦本想报名去东北黑龙江建设兵团插队,没想到政审不合格,我俩都是“黑九类”,插建设兵团没资格。尽管我们写了血书表明决心,但当时军训团就是不批准。我天生就是不服输的,你不让我去我偏去,于是鼓励小悦等几个所谓家庭出身有问题的扒车来到完达山脚下的853农场4分场一队,做了黑户场员,干活特别卖力,但只有饭吃没有工资。比起正式职工,我们点儿低,因此凡事只要有需要,一定抢着干。


一次大概在七八月份,队里纳总(就是队长,北大荒这里称为纳总,一个奇怪的名字)说有个任务要去友谊农场办事,而且说只有去的车没有回来的车,要自己想办法回来。好家伙,回来几百公里,一宣布正式职工就没人啃声。我私下里捅了一下小悦,咱俩去。小悦说怎麽回来,我说不就文化大革命的大串联呗,自己想办法,而且在这里闷了这麽长时间了,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小悦同意了。


我把手中所存的毛主席像章收罗了一下,还有四个,其中有一个足有五公分宽的沉甸甸的公认是最好的一种咬咬牙也带上了,因为听别人说在路上要求司机捎人最好使。没办法,当时在路上拦车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女的大屁股大奶的扭一扭,司机高兴了把你捎上了。要不就是手捏一把毛主席像章晃一晃,如果他觉得行,也许就会把你捎上。 

             

友谊农场办事挺顺利,不到中午就完事了,我俩就琢磨怎麽回去。我让小悦在旁边歇着,我就站在路中间手捏着3枚毛主席像章一直在晃,就是没人愿意停车。我知道没戏,我们两个大男人不招人喜欢。这时老远来了一辆852农场的车,我晃了晃手中像章,那个有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司机根本就没有停的意思。


我大喊了一声:“小悦,追,非上去不可。”我俩撒腿就追,我们都是运动员出身跑得飞快,没几步就追上那辆解放卡车扒了上去。络腮胡子司机把车停下好说歹说我们就是不下来,我告诉司机要打架你看着办,总之我们就坐定了这个车了。


络腮胡子司机没辙地笑了笑,把我手中三个毛主席像章拿去掂了掂:“一般,太一般了,一个捎20公里最多,还有七八十公里你们自己走吧。“我一看没办法咬咬牙把那个大的也塞到他手中,王八蛋司机对这个挺满意,收下了。临开车时他又从车里探出头来说:“路上可是要帮我干点活啊,再有我可是852的,离你们那里还有20多里地就拐弯了,剩下的路可是你们自己走啊,咱先说好我可不送啊。”


“你这人怎麽废话这麽多呀,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黑了。”收了我的像章我倒来了底气。


这个络腮胡子司机车开得飞快,开了约有六十多公里路两边都是西瓜地,一个个硕大的西瓜摆在瓜地里分外显眼。络腮胡子司机车一停,大吼着:“赶紧下来搬西瓜,快快快。”小悦看了看说:“师父,您这不是让我们做贼了麽?这西瓜肯定不是你种的。”


“瞧呀,难怪书读多了没用,让你们吃点便宜瓜都费劲。这大路朝天,瓜在两边,人人有份。大夏天的瓜不就是给人吃的吗?”司机嚷嚷地说。小悦笑了:“别说,这人肯定读过水浒。没办法,碰到山大王了,斯文扫地啰,搬西瓜吧。”


我们三个搬了小半车西瓜,总有300多个吧,司机很满意,摆摆手说:“行了行了。赶紧走。你俩敞开肚子啃瓜吧,解渴也解饿。”这下我俩真是在车上啃了不少西瓜,还在车上撒了好几泡尿。不觉得车又停了,络腮胡子司机又在嚷嚷:“到了,再走把你们拉到852去了,咱们在这里分手。”


我一看车就停在一个大车店门前,司机又说:“你俩要不想走就在这里打尖,管吃管住一人也就三毛来钱吧。你们要赶回去我送你们两根棍护身,天快黑了,小心狼。这里有句话叫做‘狼黄昏鬼半夜’,小心没差错。”


小悦听说有饭就来了神,说:“早就饿了,先吃了再说。老丁,你去拿棍,我来买饭。”他这麽一说我也觉得肚子里面直叫唤,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我扛着两根柳木棍回来,见小悦还在那个大黑屋里站着,我就问:“饭买了吗?”小悦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哪儿来的饭?”我就用柳木棍敲桌子,一边大声嚷嚷:“人哪,人哪去了,要吃饭了,来人哪。”这招还真灵,只见门帘一动,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了来了,想吃些啥?”


“你有啥呀?”我问。那汉子脸上带笑:“咱这大车店,不比城里,还有些花样。我这里菜就一样,炒三尖。干粮也就一样,玉米面的发面饼。再就有北大荒烧酒。”


 1968年冬,丁爱笛(左三)


小悦问:“你们老板也太简单了吧,多做些花样不好吗?”那汉子脸上更笑得灿烂了:“不瞒您说,这店老板是我,厨师是我,伙计也是我。”“你什麽价钱呀?”小悦问道。“炒三尖一盘二毛,玉米面饼一个五分。”他说。


我一听就大吼了一声:“四盘炒三尖,四块玉米饼。”“得了,四盘炒三尖,四块玉米饼。”那汉子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满嘴应承着往厨房走。进了厨房他又出来了,上下打量我们俩。“怎麽了?哪儿不对劲?”我问。


那汉子笑了:“我琢磨是什麽样的扳不倒的好汉呢,就你们这两个。这个大个子呢兴许还能对付一盘半盘的,你这麽个小个子,一盘都怕吃不完。”我听了很不高兴,就跟他急了:“废什麽话呀,整条猪我都能吃下。赶紧的,我们饿了,吃了还要赶路。”


那个汉子摇着脑袋笑着去了。只一会儿功夫,那汉子端着一盘炒三尖和一盘热腾腾的玉米面饼来了,当时我俩就傻眼了,那个铜盘子足有脸盆大,冒尖的一盘。就这一盘我俩都够了,况且还要了四盘,摆满了一桌子。我就说:“老板,您这盘也太大了吧,这也太实惠了吧。”


“客官,您是不知道,咱这大车店来的都是赶大车的,饭量大,盘子不敢小啊。不过您们要得也太多了点。”这个汉子倒也挺实在。小悦夹起炒三尖就吃了一口,马上大叫起来:“哎,我说店老板,你这这菜不对头呀。”“怎麽了怎麽了?”那个店老板汉子慌慌张张跑过了,下手抓了一块猪肚子放在嘴里:“没事呀,不就稍稍咸一点吗,我们这里口味重。”


“哪里是口味重,”小悦说:“猪屎味也太那个了吧,你洗不洗猪大肠啊。”“嗨,瞧你说的,这猪大肠能没猪屎味吗?没这味还卖不出去了呢,还以为是牛肠子马肠子糊弄人的呢。吃的就是这味。没这味吃起来就不香了。”


这店老板的话把小悦和我都噎住了。我俩怎麽努力也就吃了一盘半,吃了两块玉米饼,那饼也超常的大,一个足有一斤多,像一老个鞋底。结账时那老板还不错,少收了我们三毛钱。


        后来小悦做了清华经管学院的教授,一次和他的几个研究生学生一起吃饭,吃的就是东北菜。我看见有炒三尖就要了一个,小悦只吃了两口就不动了,我说:“哎,小悦,你不就爱吃炒三尖吗,我专为你点的。”“这做得不好,猪肚子猪大肠洗得太干净了,没有猪屎味,不香。”他的那几个研究生听了他这话都愕然,我就把在北大荒的故事说给他们听,都笑翻了。



1970年深秋,丁爱笛在当队长后和时任生产队会计、后成为国家会计学院院长的陈小悦在插队村子合影留念


“人家在这过了几十年了,

让它们好好过吧”

 

      在陕北插队,第二年我就抢着当了生产队长,小悦作了会计,我俩配合得挺好。

 

      一天收工早点,约摸有下午近六点多钟吧。我正坐在队里的场上琢磨事,小悦来了,一本正经的说:“刚才张文道(队里一老农)说,昨天他在对面寨子山犁地,犁出很多古时候的箭头,大多数都是铜的,还有铁的。他收集了一下,足有五六十,都放在寨子山顶的那几棵杜梨树下了。”


        我就跟他说:“这不新鲜,咱张家河村,清末时人丁兴旺,号称有八十簇牛。现在把全村牛笼全了也不过二十几簇牛。现在全村有八百多人,那时少说有几千人,但是以回民为主。左宗棠平西后回兵正赶上西北回民大起义,左宗棠就大力镇压。我们张家河对面的寨子山当时激战了差不多三个月才攻破,全村几千口人基本被杀光,就剩下三个男人和一个寡妇,号称三个半人的张家河,寡妇算半个人。那寨子山上当然留下不少战争的遗物。”

 


 

      小悦对这段历史挺感兴趣,非要拉我到对面的寨子山去拿那些箭头。我懒得去,眼看着天就快黑了。小悦一看请将没戏心生一计就玩起了激将法:“老丁,要不咱俩就比比,看谁先到寨子山上拿到箭头就算谁赢。不过你是中长跑队出身,耐力好得让我一百米。我琢磨你恐怕没这胆量。”我明知是计,但就愿意接受这个挑战。我知道我俩之间没有一百米的差距,但我知道有条近道可以斜插上去,至少近三百米左右,小悦不知道我就可以白气他,于是满口答应了。

 

       小悦一看我上当了,特高兴,马上冲上对面河道向山上窜,直窜出去快二百米时才大叫:“老丁,开始。”于是,我也开始跑出去。我沿着一条小路斜插过去,心里也很高兴:好你个陈小悦,这回你上当了吧,我这还有秘密交通要道呢。


        这条路是三队老党员高凤山告诉我的。从这条路斜插过去,眼看着就到了一处悬崖峭壁,看似过不去其实不然,身体紧贴着悬崖转过去就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山窝子。这个山窝子能藏十几个人没问题,从山下山上都看不到,即便是对面山上也很难看到。


        当年胡宗南部队进来时,高凤山几个党员最后撤退时晚了,就躲在这里逃过一劫。从这再紧贴山窝子对面的悬崖转过去又接上那条斜路上山,绝对是条上山的近道。这就是所谓的“羊道”,即山羊走的道。

 


 

      我很快就跑到那个山窝子,估计小悦还在半山坡上呼呲带喘爬着呢。我转过去离山顶就不到三百米了,心里好生得意。我沿着悬崖贴着转进去,接着又贴着准备转出来,这时我听到有蜜蜂的嗡嗡声,我慢慢转过头去向上面一看,发现有很多蜜蜂从不到两人高的地方一个高约十五公分、宽不过三四公分的洞中飞进飞出。


        哈,有蜂窝,我高兴坏了。我曾听村里的老农民王维雄说过,有一年庄稼歉收,家里缺粮吃,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在山里挖到一窝蜂蜜,挑出的蜜有六大桶,不但度过了饥荒,还到集上换回不少东西。陕北这个地方盛产红枣,因此枣花蜜非常出名,产量很大。我看到这里的蜂窝一定很大,因为蜜蜂成群结队,是个很强势的蜂群,我高兴坏了。


        到了山顶上,我得意洋洋地坐在那几颗杜梨树下数着箭头。小悦到了,他大惑不解地说:“你从哪儿上来的,我怎麽没看见你呀?”“哈,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有重大发现。不得不告诉你。”我把有关蜂窝的事告诉了他,约好第二天早上去掏蜂窝。

 

          第二天刚蒙蒙亮,我俩就秘密出发了。我挑了一副水桶,里面放着锤子和凿子,还有一把军用匕首。小悦拿着他连夜改装的用筛子和床单做的防护罩。上到那个山窝子里,小悦四处打量了一下不由赞叹道:“真是个好地方,这窝峰也够能的,怎麽选了这麽好的地方,永远没人打搅。”“这不咱两个鸟人把人家给搅合了吗?”我说。

 

      我们开始掏蜂窝。我站在小悦肩膀上,他慢慢站起来我就刚好够着那个蜂窝口。我用凿子轻轻敲打蜂窝口,尽量不要完全破坏原来峰窝口处土块的形状,因为小悦说我们占点便宜就得了,不要彻底破坏。

 


 

      我小心翼翼把洞口的土块敲下拿开,嗡地一下成千上万的蜂群受了扰动冲了出来,像一团黑鸦鸦的云彩上下翻舞。我把匕首伸进去,黑红色的蜂蜜就顺着匕首流出来,我悄悄地吃了一口,赞不绝口的甜。小悦在下面馋了,非要吃一口蜜,没办法我只好切下一块透明晶亮的蜜块递到他的嘴边,他掀起床单张开大嘴吞下去,不料就在这时两个蜜蜂逮住机会钻到他用筛子做的面罩里,一下子就叮在他的鼻子上,疼得他直叫:“坏了坏了,鼻子被叮肿了。”“坚持住,千万别松劲。”我一直在鼓励他,他在底下坐庄,旁边一米不到就是悬崖,马虎不得。

 


 

      没十分钟我切下两大桶蜜来。这个蜜和我们平时看到养蜂人蜂箱的蜜不一样,它很硬,有点像胶块,能用刀切。我们闹了两桶蜜,估计蜂窝里还多得很,但我俩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小悦的鼻子肿得极为吓人,又红又紫。下山的路上他突然告诉我说:“老丁,你知道吗,这麽被蜜蜂蜇了对身体极有好处,今后多少年我都会对风湿有天然免疫力。”“得得得,”我反驳说:“就这样蜇,破相了吧。”“嗨,你没看西游记,猪八戒说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没人说男儿丑。”小悦还是特高兴。

 


 

      我们挑回这两大桶蜂蜜,知识青年灶上一分,大家都吃得很过瘾。我悄悄告诉王维雄老汉,他过来看了后对我和小悦说:”这真是一窝有年头的蜜蜂了,光这蜜酿成都得一二十年了,所以才这麽硬。小悦听了后一言不发。老汉走了后小悦说:“老丁,咱俩明天去把人家的窝好好修补一下。人家在这过了几十年了,让它们好好过吧”“行啊,难得你有这样的菩萨心肠。”我同意了,第二天就把这事办了。 

 

你们知道哈雷彗星吗?

 


 

      1970年3月下旬的一天黎明时分,我裹着老羊皮袄起来到外面撒尿。我住在小学校旁边的窑洞里,出窑洞门就是学校操场。我站在操场边的土愣上,先冲西边觉得风挺大,就转身冲东,正撒着呢,一抬头东边黎明的夜空中一条彗星倒挂在上边,煞是壮观。我很兴奋,顿时睡意全无。我顾不得回窑洞里去穿衣服,忙不颠颠的就裹着老羊皮袄,趿拉着鞋跑到前面窑洞里去叫陈小悦。他平常住在后沟武忠银家,这两天队里有事搬到前面客串一下。

 

      路上碰到照看驴和骡子的饲养员李焕章,他问我天没亮忙什麼,我指着东边天空说:“彗星,快看。”不料李老头不像我这麽激动,不以为然地说:“扫把星,要出儿活(灾难)了,老百姓躲都躲不过来呢,还撵上看个啥。”他又说:“都照着(看到)出来快一个月了,我不敢说出来,扫把星,要大灾大难呀。”

 

陕北延安知青老照片


      我跑到小悦住的窑里,把裹的被子拉开,生把他拽起来出窑洞看彗星。看到这麽明亮清楚的彗星后,小悦惊喜的觉都醒了。拍拍脑门说:“哎,这是哪家来的彗星,不对呀,怎麽没听说啊。这肯定不是哈雷彗星,哈雷彗星上次是1910年来的,这次来要在1986年,要76年一个轮回,还早着呢。这颗彗星虽然不出名,但也非同小可。你看它多清楚,现在有20度的夹角,看来不会再长了,就是已经在近日点上了。”他就地转了几个圈,又说:“看,经过宝瓶座,按说过几天还要经过飞马座。”3月下旬陕北的天还是非常冷,积雪和冰都没化干净,凌晨气温在零度左右我们都冻得受不了了赶紧回窑里围坐在炕上听小悦继续高谈阔论。

 

      “哎,你们知道哈雷彗星吗?”小悦问。“哈雷彗星谁不知道,一个叫哈雷的人在16世纪也不是17世纪发现了它,后来好像也是他算出了每76年回归一次。”我们中的杨力明知识功底很深:“好像他根据历史记录加上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推测出来的,那也花了20好几年的时间,因此用了他的名字命名。”

 


 

      “是啊是啊,”小悦赞许地说:“但是说老实话哈雷彗星是中国人最早发现的,而且有历史详细记载。公元前613年,在《春秋》里就记载说鲁文公十四年秋,来了扫把星,那就是哈雷彗星。从公元前240年起,每次哈雷彗星到访我们中国都有详细的记载。可惜我们中国人没有上升到一个科学的层面上来”“把你能个儿的,”杨力明说:“太能了就成反动学术权威了,我现在看你已经差不多了。好在我们猫在这陕北的山沟沟里。”

 

      小悦半天都没有说话,临了说了一句:“你们知道吗?哈雷彗星还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不知你们想听还是不想听?”“当然想听的啰。快讲。”我很赞同。杨力明歪倒在炕上说:“听是要听,不过听完该打成反动学术权威,牛鬼蛇神照打不误。”“每次哈雷彗星靠近地球时,地球上总会发现母鸡生出布满星辰花纹的鸡蛋,科学家一直解释不清楚,只好叫它哈雷彗星蛋。从1682年哈雷观测到哈雷彗星就开始了。那年是在德国,后来1758年在英国、希腊。1910年在法国。”


        “那太好了,”我就打趣地说:“下次知道哈雷彗星要来时,养一大窝母鸡,生出几个哈雷彗星蛋,母鸡一孵你们猜会抱出什麼来了?”“带花纹的鸡呗。”有人说。“不对,”我说:“生出的是恐龙。”一下把大家都逗笑了。大家又听小悦讲了关于宝瓶座和飞马座的几个古希腊的故事,直到天亮。

 

      第二天小悦就请假外出了三天。回到庄里后悄悄的告诉我:“这颗彗星叫做班尼特彗星。是1969年12月28日南非的一个叫做班尼特的业余天文学家发现的,因此以发现者命名。刚刚发现几个月就来了,难怪我完全不知道。”小悦就是这样的,对任何不知道的事物是刨根问底的追求,所以才累积了比我们多得多的知识,而且非常扎实。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我这三天都干嘛了。但我知道他就像一块海绵,不把他想要的富含知识的水吸净他是不罢休的。

 

 

了不得,山蚂蟥 

 

      1988年我下海到海南三亚,创建创业大厦,小悦从加拿大留学回来已成为清华经管学院的教授、副院长和院长助理,工作非常繁忙,外出开会也多。不过只要他到福建厦门大学讲学或到香港开会,必然要绕个弯到三亚来找我,叙叙旧休息休息。我总是开车带他到亚龙湾去游泳,一般就游到对面的野猪岛,那儿没人,南边沙滩极美,裸着在那雪白的沙子上一躺,天堂一般。



        一次我正跟他躺着说这个天堂般感受的话题,他突然问我说:“除了天堂外这儿还有地狱吧?”“有啊,热带雨林。只要你一进去,那感受和这儿比就是地狱了。闷热、虫叮蛇咬山蚂蟥。”我不假思索的说。


        一听这个,小悦来劲了:“你就不能带我到海南的地狱去转转。”“行啊,不过我可事先说好了,碰到蛇你可别慌,这儿多毒的蛇都有,最毒的就是眼镜王蛇,当地人叫做过山风,它能喷毒汁。还有山蚂蟥,咬了别怪我,山里多的是,不过就是丢点血而已。最最不辛就是被蚊子咬了得疟疾,那可就麻烦大了。”


        我又卖了个关子:“不过跟着我一般没事,你只要有思想准备就成。”“是是是,得听你的,你现在成地头蛇了,比过山风还毒。”小悦故意奉承的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俩就出发了,开了一辆越野车直奔昌江县霸王岭。1990年前后那儿还不叫霸王岭热带雨林公园,只是一个林业局,有一个林业局属下的小招待所。 

 

  

      从三亚沿着西线公路一路都还好走,到昌江拐上霸王岭的山路景色极为宜人,小悦只看得手舞足蹈,喜形于色。一路上抱怨我为什麼不早带他来。我就笑了:“你这个臭老九,臭知识分子,到热带雨林你就斯文扫地了。”到了林业局招待所,我事先已经联系好了定了两间房间。


        我告诉小悦,就穿短裤,鞋都不要穿。“光脚吗?”小悦问:“什麼路呀?”“烂泥,烂树叶子。光脚最好。”我说:“你要是有本事就从这儿光着屁股冲出去。”“为什麼呀,外面我看见还有一个女服务员呢。”


        “哈,那都是黎族女孩,黎族女孩14岁就找男朋友了,你看着她们不大,恐怕家里有两个孩子也说不定。”我告诉小悦,一会儿要进热带雨林,不能穿衣服,只有光着才能避免山蚂蟥,他一直将信将疑。 

 

陈小悦(右) 

 

      我俩穿着短裤到了雨林边,小悦倒是听我的脱了短裤,光着屁股但坚持要穿他的那双波鞋,说光脚踩在黑呼呼的烂泥上心里有障碍,我说不过他只好作罢。我们把短裤藏在一棵树杈上。我递给他一条藤条,告诉他一路用藤条打着,这就叫做“打草惊蛇”。眼镜蛇受惊就会站起来不用怕,它还怕你拦腰给他一藤条呢。


        小悦笑着说:“我跟着你后面,我眼睛不好,蛇第一口咬你就算了。要是碰到人呢,咱俩光着屁股,往哪儿躲?”“你放心,要在这儿碰到人,一定是黎族,保证跟我们一样是光屁溜,客客气气的打个招呼。”


        “那万一碰到黎族女人呢?”小悦问。“那好办呀,她在前面拽着我在后面推着把你送到黎寨当上门女婿呗。瞧你这个头,瞧你这身体绝对受欢迎。”我笑着调侃说:“不过一般情况下除非是黎族猎人,不会有人钻到这儿雨林来受罪。”


        雨林里面黑压压的,我的眼睛好看东西都费劲,小悦眼睛看不清就一直用手扶着我的肩膀,用藤条到处瞎打,不小心还抽到我的腿上。忽然他说:“哎,老有什麼东西在身上弹一下,只是感觉没见到。”“山蚂蟥,”我说:“你看不到它,但你还没到它跟前它就感觉到你了,于是就缩成一团,等你快到时它就弹出来,如果你穿着衣服被它挂上了,就钻到衣服里贴着肉就开始吸血,那家伙能吸成一个鸡蛋大小的团。”


        “妈呀,还真渗人。”小悦说:“不过我只有到这儿亲身体会一下才知道什麼叫雨林。你看外面天气晴朗的很,这里面不但黑,而且一直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就跟下雨似的,所以叫雨林。” 

 

      我们走到一个地方,小悦非要往回走,他说好像有一棵树树干笔直,树皮光滑,有一点像白桦树的味道,他有些疑惑:“我越走越奇怪,白桦树是北方的常见的落叶乔木,不会在这里有呀。”“不可能,”我说:“白桦树我认得,树皮光光白白的,树干直上直下的,一到冬天就落叶了。”


        “是呀,白桦树是苏联的国树。”小悦说:“双子叶植物桦木科桦木属。中国北方才有,海南应该没有。”由于所走的路到处都覆盖着烂叶,很难趟回原道,转了有多半个小时,终于让我们找到了,一颗高高大大的树皮白花花的树呈现在我们眼前。


        我上下打量了半天,不禁由衷赞叹道:“天哪,这不是见血封喉树吗?”这麽高大的见血封喉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在五指山黎寨边,在海南热带植物园也见过,但树干一人就可抱过来,树高也就不到20米。


        眼前的这颗高有25米,我伸手一抱只及半围。我告诉小悦这棵树虽不敢称作见血封喉树王,也在那个最可观最大之列了。小悦围着这棵树转了七八圈,说:“见血封喉树,是老百姓的俗称。学名叫箭毒木,属桑科见血封喉树。世界上15世纪到17世纪印第安人在对抗白人入侵时,18世纪东印度群岛土著对抗英军时,箭毒树汁都被广泛运用,打得侵略者惊恐万状。”


        “那是,这树汁也太厉害了,你光看它浑身上下就没一个虫眼就知有多毒。”我还告诉小悦,我听山里的黎族巫医说只有一种生长在见血封喉树边上的小草,叫红背竹竿草可解这个见血封喉毒,但我不认识这种草。“真的吗?”小悦来了兴趣:“下次带我去黎寨,好好跟黎族学习学习,到了这大山里,他们是当然的老师,咱们别说是教授,论起连黎族小学生水平都没有。” 

 

 丁爱笛

 

     我们在大林子里一直转了快三个小时才尽兴而归,回来找着短裤,我说穿上。这回小悦不知哪来的一股邪劲,嘻嘻哈哈捂着短裤就往招待所里冲,几步就窜回房间,我因光着脚路上有小石子跑不快,落下不少。回房间正洗着澡,房间电话一阵猛响,我一接就听小悦气喘嘘嘘的说:“老丁,了不得,有一个大疙瘩在腿上,赶紧过来看看。”


        我不知是怎麽回事,就赶紧去了,就在他穿的袜子边小腿上有一个大鼓包,比鸡蛋还大,一看就是一个山蚂蟥。我让他别慌,我去招待所灶上要了一把盐,一下按在山蚂蟥上,那个山蚂蟥缩成一团脱落下来了。


        我就埋怨小悦:“让你脱光光吧,你偏不,这下可好,我本来就该装作不会闹,让那些女服务员来抢救你,那斯文真全扫地了。”“对对对,”小悦心服口服:“到这原始雨林,怎麽原始怎麽好,得适应是吧,明白明白。”

 

     从此,小悦不但迷上海南的海,还迷上海南的热带雨林。  

 

黎族、黎寨还有变色龙 

 

      小悦一直闹着要去黎寨,一次从香港开会期间给我打来电话说:会议一完就奔海南,无论如何要我陪他到山里黎寨走一走,还想在那里至少住一晚,体会一下民风民情。我只好答应,也不忘调侃他说:“你这做金融财务分析的不如就干脆立一课题,研究一下现代化对山里少数民族生活状态及收入的影响,你编个十年计划就老有理由来海南采风了。”没想到小悦居然连声说好,只是说这回来不及了,下次一定做个课题。

 

      我让公司的黎族姑娘阿英来安排小悦探访黎寨的事情,由于小悦来后没两天我们的老朋友靳之林教授也要来海南,阿英原本想带我们到她的家乡五指山靠乐东方向的黎寨的事只好作罢,但阿英说可以到通什旁边的一个叫“番茅”的黎寨住一晚上,她那里有很要好的姐妹,喝黎族“biang”酒,吃黎族“沤酸”,他们称之为“南沙”,听年青人唱情歌,看老太太织锦。第二天再赶回海口,接上靳教授,第三天再回通什。这个计划小悦说好,就这麽定了。

 

黎寨 

 

      我开着一辆尼桑面包车,带着小悦、阿英、满箱(我的小舅子),中午刚过就到了番茅寨子,找到阿英的姐妹,把车停在她家的房顶像一艘船似得茅屋边摈榔林中。小悦一下车就高兴得不得了:“好好好呀,还真有船形屋,住这就好。”


        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黎族女孩,个子高高的有1米65以上,小悦一直盯着那女孩的大腿看,我就笑了:“干嘛哪,色迷迷的?看哪儿不好?”“不是呀,我是看她穿的筒裙,太美了,只是上面织的文化符号还没看懂,怎麽跟靳教授说的陕北的抓吉娃娃样子很像。”


        小悦说:“我查了,黎族在中国是个独特的民族,本来文化是深不可测的。尤其在纺织上有重大建树。你知道吗公元前一世纪黎族所织的《广福布》就已经天下闻名了,什麼叫广福布,那就是宽幅布,不借助机悈是不可能的。到了元朝江浙有个黄道婆跑来海南崖州学纺织,把技术和设备带到江南,就成了中国织布业的棉神,但真正的织布的根在海南黎族这里。就没人研究一下黎族的起源和历史。公元前一世纪,西方正是罗马帝国强盛时期,那时是庞培、凯撒、克拉苏尽数风流,他们的疆土延伸到幼发拉底河一带。而东方则是我们中华帝国,正是汉朝当盛之时,我们的疆土早就超越帕米尔高原,两大帝国没有接触和碰撞。而黎族在海南这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应该是丰衣足食的,所以在纺织上走到世界的前列。你看看,这筒裙明明是世界超短裙的鼻祖,太漂亮了。也许是我们汉族的侵略,才打断了他们的天堂般的生活。”


        阿英用黎话对那个女孩子一说,那孩子高高兴兴跑过来让小悦把她的黎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小悦不断赞叹有加。阿英又把女孩子的外婆请来,老婆婆有六十多岁了,不会讲普通话,只会讲黎话,阿英做翻译,小悦饶有兴趣的听老婆婆讲织锦,又挽着老婆婆的胳膊去下面不远处老婆婆的织房,我在上边和阿英及她的姐妹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小悦捧着一套黎族的筒裙和上衣兴高采烈的来了,我一看这不是刚才那个女孩子身上穿的那套麽,就说:“怎麽着,你还把人家穿的衣服生扒下来了?”“不是不是,我哪有那胆子。是她外婆看到我很喜欢这套筒裙的纹饰,就让那孩子送给我了,她另外又给了那孩子换了一套。”小悦说:“了不得,老婆婆那里全套纺织机悈,还全是木制的,织起黎锦飞快。黎族呀,真是耐人寻味啊。” 

 

黎寨

 

      晚上,阿英找了黎寨的一群年轻人,从地下挖出两大坛“biang”酒,围成一个圆圈又唱又跳,我因为不能沾酒,就坐在旁边看着,小悦自然成了中心,又是老歌,又是俄语歌,又是英语歌,在山间荡漾。唱完就捏着吸管猛吸酒,我一再告诉小悦“biang”酒后劲大,都阻止不了他的酒兴,最后朦朦胧胧珢珢锵锵被我背回上面的房间里。


        我们坐在火塘旁燃着的驱蚊烟里,听黎族的年轻人唱情歌。黎族家里要是有女孩子,刚满14岁家里就在正房之外另外用竹子、木头、茅草搭建一个略小一点的房间给她住,叫做“隆闺”,每天晚上仰慕的小伙子就在房子不远处唱情歌,如果唱得好姑娘满意就可以招进来住,有点像现在流行的试婚。而且山里的黎族女孩子带着孩子结婚是很平常的事。


        外面的情歌唱的很好听,但黎话我们听不懂,我就请阿英翻译,阿英笑了:“翻译没问题,就怕你们不习惯。”外面有个男孩子唱:“阿妹呀,你漂亮的就像木棉花,已经把我魂勾走了。”这家的女孩子唱:“你昨天在人家门前就唱这一句,魂已被人家勾跑了还到这里张扬个什麼?”


        “阿妹呀,我已整整18岁,下面的家雀已长大,很想请你试一试。”女孩子笑着唱:“不要夸你有多大,我家母牛就在椰林里,你拿它一试就知道。”我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小悦喃喃地说:“这情歌太棒了,太直接了当了,原汁原味,好听,好听,太好听了。”身子一翻就在火塘旁边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回到海口接了靳教授第三天又返回到通什,又到了番茅寨子,这次小悦可是滔滔不绝大讲特讲,主动当了讲解员。回海口他熬了个通宵,我给他借了大量的海南黎族的资料,他啃了个够。到了寨子里小悦和靳教授一路都在研讨、争论,两个人对黎族的起源,文化都有惊人的发现。


        靳教授意外发现黎族的图腾是火焰鸟,不是通常在海边民族的特征。而小悦更绝,他发现黎族语言是以伊音为主,是古代红山文化的特征,他断定黎族是从古山东迁移到海南的,黎族语言是古山东的化石语言。


        我也做了补充,我告诉小悦和靳教授,说黎族是从中国北方迁移过来还有一个证据,就是海南黎族普遍个子高大,很像北方民族特征,就拿阿英和她的要好的姐妹来说个子都超过1米7。


        靳之林教授是中国民俗民艺考古学的翘楚,在与小悦激烈探讨很长时间后由衷佩服小悦的学识广博,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是靳教授当时感慨的那句话:“幸亏陈小悦不在我们这个专业发展,否则我们哪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自己是专家教授。”

 

      这次小悦和靳教授到海南的考察可圈可点的事还很多,但有两件事是一定要提到的。一个就是吃黎族常吃的槟榔。临走时阿英那个姐妹的老爹拿出槟榔,我早跟小悦有个约定,凡吃的事我来,凡喝酒的事他干。我毫不犹豫地把槟榔切片就着蚌灰嚼在嘴里,刚开始时觉得味道怪怪的,过了没有3分钟,眼睛开始模糊一片,人就好像飘起来了,一股热流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如果不是阿英扶我,霎那间我可能已经栽倒了。


        但是槟榔也很神奇,吃过后再吃原先很酸的小青芒果,感到甜甜的,很好吃了。再一件事也永远不忘,我们在返回海口的路上,出了通什市在一处风景非常宜人的地方歇脚时,有一条长约60公分的大蜥蜴居然上了我们的面包车,而且这条蜥蜴还怪得很,车停下来就找不到它,车一开就出来了。


        小悦天生就怕蛇,一直在大叫大嚷的,眼睛这会也不近视了。我们拿这条蜥蜴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危险的时候它两抓扒在我的肩膀上还用长长的舌头舔了我下巴,我在开车还不能动,二个小时后我下巴被舔的地方起了一串水泡,可见还挺有毒。


        回到海口后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就是赶它不走。一天以后它皮肤的颜色居然变得和车里的座位一样的灰色了。小悦发现这个情况笑着说:“看来这是条变色龙,和人挺亲近的,国外有把它当宠物养的。”


        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小悦出了个主意,把它送回家。于是我们又把车开到五指山去,说来也怪,一上路这条蜥蜴就出现了,而且乖乖的趴在后座上,到了它上车的地方,车门一打开不用轰它自己下车就消失了。

 

      小悦原说今后有消闲的时间时,他会认真考虑从语音学的角度考证一下海南黎族的变迁史,可惜现在已经不可能了,而且也没人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留下的是千古遗憾。

 


文图选自北京知青网,版权事务请联络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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