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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丨薛虹:我14岁上北大,我弟弟进北大才13岁

薛虹 新三届 2020-08-25



原题

十四岁上北大



作者:薛虹



1979年8月,与弟弟和表兄妹在家里合影,背后墙上贴的是高考复习的英文单词


1979年的9月19日,我满14岁。生日是在北大过的。14岁上北大这件事,40年来,常被提起。


我出生在湖南省西部一个偏僻、落后、贫穷的山区小镇——洪江。我的父母是这个小镇的一所中学的老师。他们认定,只有读书才能飞出这山城,才能改变命运,才能过上理想的生活。


1977年,我刚上中学,正一面努力读书,一面努力学习扬琴——准备将来以一技之长逃避中学毕业后上山下乡的厄运,全国统一高考恢复了!于是,毫不犹豫,父母为我做了人生的第一次重要选择:尽快考上一所好大学,早日出人头地。


初一,我一接触到英语就很感兴趣,成绩也不错。父母亲都是教语文的,上大学的时候,学的也是俄语,对英语不懂。正好我的班主任是我的英语老师。他非常欣赏我,看重我英文成绩好。只要有空,他就让我和他一起练习口语,用英语对话,一次个把小时。


我父亲又跑到镇上的一家旧货店里,用全家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台旧的留声机和几张文革前的英语教学唱片,我每天晚饭后就关起门躲在小屋里,和这永不疲倦的转着圆圈的“老师”为伴。有空就在家里听、学。


1978年,我才念完初中一年级,就在父母的安排之下,连跳两级到了高中二年级毕业班的文科班,迎战1979年的高考。我的妈妈是班主任。因为我英语成绩好,父母认为,一个女孩子可以学一门外语,以后可以去外交部当个翻译,工作应该不错。


高考复习对我这个刚上了一年中学的13岁的初中生来说,任务繁重,压力巨大,时间紧迫。为了突击英语学习,我父亲每天用一张8开大的纸用毛笔写上8到10个英语单词,备注上对应的中文,贴在墙上。


当时我们一家5口(我奶奶我弟弟加上父母)挤在学校用木板隔成两个小间的教师宿舍里,既阴暗又潮湿。每天我就利用一切课余时间在这个窄小的房子里,对着墙上的这些单词表读、记、背。我妈妈让我一张一张从头到尾,一个个单词背一遍。虽然不懂英文,但我妈妈认得26个字母,所以我就一个个字母拼说每一个单词让她考。每天都会有新的单词,贴在墙上等我。


众所周知,作文在语文考试中占分比例很高,作文写得好就是语文考试的赢家。我父亲指导我每周写一篇作文。写完后,他认真讲评,从审清题意到组织材料,从层次结构到遣词造句,从错字别字到标点符号......肯定优点,指出不足,提出改进建议,非常耐心,我至今不忘。


记得历史复习,为了帮我记住历史事件发生的年代,父母想尽办法。有的办法也趣味横生不乏幽默,而且收效明显。比如说记李自成起义推翻明王朝的年代是1628年。我们就谐音记“一溜耳巴”(一个耳光)。比如说,马克思诞生的年月日是1818年5月5日我们也就谐音记“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打得资本主义唔呀唔呀的叫”。事件年代,一下子记得还蛮牢固。


还记得刚刚恢复高考的1977年,一个考生的文言文翻译,让大家笑掉牙齿:“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个考生解释为:夫妻开战,全凭勇气,第一拳要狠狠揍,打第二拳就没多大力气了,第三拳就打不动了。父亲害怕年龄小的我因为还没有学过太多的文言文,在文言文翻译上闹出笑话,就把古文翻译作为语文复习的一个重点来抓。


每天晚上选好一个经典段子,然后开始认生字难词,再解释重点词语,接着翻译全文,最后反复读记背。两个晚上一段。几个月从不间断,每每我都困的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记得每天晚上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夜深结束一天的紧张学习后,和爸爸妈妈一起顶着如水的月亮光走路到100米以外的公共厕所时的轻松。


在当时物资匮乏的湘西小山镇,每人一个月只有半斤肉票。鸡蛋牛奶属于奢侈品。我记得很清楚,为了保证我的学习精力,高考前一段时间,父母让我享受了家里只有奶奶享受的待遇,每天能喝一小杯牛奶,能吃一个鸡蛋。


就这样,夜以继日,废寝忘食,高考三天来临。有一个人听说有一个13岁的女孩要参加高考,特地跑十几里路到我考试的那间教室外,来看看我长什么样。我可是答题紧张得汗水直流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文科总分和英语单科都考了我们镇的第一名!其实我的高考志愿并没有报北大,我父母亲只给我报了上海外国语学院和广州外国语学院。没有想到我们中学的校长认为我成绩这么好,就让我们改报了北大。


记得在录取过程中招生部门通知学校说,北京大学英语系在湖南只招一个名额,已经有总分英语单科分和口试分都比我高的一位长沙应届毕业生录了,可是有好几个带外字号的专业,没有人填报志愿,比如说国际法,世界经济,世界史,还有国际政治。当时问我父母我是否愿意去北大这几个专业。父母因为也不是很懂,所以回电报说去哪个系都可以。


父亲1959年报考大学的时候,梦寐以求的学校就是北大,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只能上了师范学院,所以非常欣喜地回复说只要上北大哪个系都行。


就这样,录取通知下来,我被北大国政系国政专业录取。那天我和妈妈正在住房后的土坪上用两根长木凳搭起的门板上刷洗被子。突然有学校老师举着信封一路跑一路喊着:“薛虹,北京大学来信了哦!”我和妈妈擦干正在洗衣服的湿漉漉的双手,颤抖地接住信封,目不转睛地看着鲜红醒目的“北京大学”四个大字!


1979年9月初,父亲送我上北大,我身上穿的是妈妈的的确良衬衣。左上图为武汉长江大桥,右上图为北京故宫


为了庆祝我一举成功,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父母决定办几桌酒席,感谢我的老师们。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条件。我妈妈挑着箩筐带着我去集市买鸭子、买鱼肉。爬着长长的码头,挑着箩筐去左邻右舍借锅碗瓢盆......这个画面40年后的今天,还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因为我年龄太小,父亲决定送我去北大报到。一路上还第一次游玩了武汉等大城市。


三年后,我的弟弟薛好也在13岁,考上了北大化学系。这次是妈妈送到北京。因为父母说,姐姐学文科,弟弟就学理科。弟弟考上北大是真本事,在小学初中就开始学习数理化自学丛书。因为我们俩可能是北大最小的学生,在校时我们姐弟二人还受到了校长张龙翔的接见!


1982年前后,在北大住的36楼前留影,现在已经被拆了


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回家还用扁担挑了一担湘西特产冰糖柑去北大给同学们分享,班上同学笑我用扁担挑行李。(那个时候我家没有自来水,上大学前我每天的家务就是从井里挑水回家。)


我去北大,从我的家乡洪江要坐四个小时翻山越岭的长途汽车,然后从怀化上火车36个小时才到北京。中途上车没有座位,经常要站一天一夜可能才能等到座位,我经常把扁担搭在两边的座位上,就能够在扁担上坐一会儿。可是窄窄的扁担坐着很不舒服。


有一回我盯了一整天的一个人的座位好不容易在郑州空出来,却被一个后来上车的成年人抢占,回到北大宿舍,在摇晃的火车上几乎站了一天半的我很委屈地哭了。


1983年春夏拍摄。下图,快毕业时,和同学在未名湖边玩耍;右上图,和父母、弟弟合影


四年的北大生活受到了班上诸位哥哥姐姐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帮助和指导!班上同学最大的有比我大14岁的。


北大四年学过的专业课,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北大的熏陶,在办公楼听过的讲座,看过的音乐会,在三角地读过的大字报,在校园参加过的庆祝国家排球队的游行......带我从此踏向了一个勇敢而丰富的人生......


感谢老师!感谢母校!感谢父母!感谢北大!


1998年5月4日,参加北大百年校庆,和同班同学在图书馆前留影。左起:我、夏晓春、赵国辉


原载微信公号燕园79缘,本号获许可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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