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育与劳动锻炼打下基础
高考丨 谭蔚泓:"你就别做梦了,老老实实干活吧!"
院士档案
谭蔚泓
谭蔚泓,1960年出生,湖南益阳人。1977年参加高考,次年3月入读湖南师范大学化学系。1985年毕业于中国科学院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物理化学专业并获硕士学位;1992年毕业于美国密歇根大学物理化学专业并获博士学位。
现任湖南大学化学化工学院、生物学院教授,化学生物传感与计量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在生物分析化学、化学生物学、纳米生物技术和生物医学工程等领域开展了一系列国际领先水平的研究,先后获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和教育部、湖南省自然科学奖一等奖,美国化学会光谱化学分析奖、Florida成就奖、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2015年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
原题
跨入大学,不能辜负重托
作者:谭蔚泓
原载《中国科学报》
谈起高考,现在的考生、学生家长和中学年轻教师可能讨论得最多的是怎样提高考生的学习成绩,如何保证学生最好的学习环境和备考条件。
因为全社会都在重视青年人才的培养与选拔,这对社会、对家庭和个人来说,都是“天经地义”的。
而在40多年前,从1966年到1976年的那些日子里,同样事关中学毕业或即将毕业的学生,却是另一番情景:学校停课、高校停招,多少个家庭的父母忧心忡忡——孩子究竟能不能继续读书?能不能有机会参加高考?高等学校何时能够恢复正常招生?
我同许许多多期盼继续上学的中学生一样,失落、迷茫、无解,只能无奈等待。
直到1977年秋天,国家决定恢复高等院校招生考试的消息传出,多少人奔走相告,当时的情景至今难以忘怀!
古人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回顾自己的科研成长道路,还要从50多年前说起。
我出生在湖南益阳的一个教师家庭,因为职业的关系,父母亲的思想很开明,非常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引导。
我们尽管出生在那个各种“运动”折腾不断的年代,但是仍然受到了较好教育的熏陶。
我的父亲是语文老师,母亲是数学老师,在他们潜移默化影响下,我好像从小就对自然科学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益阳茈湖口中学读书期间,数理化科目的成绩都很好,常常得到老师的赞扬和父母的鼓励。
读完高中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仍在继续,同许多同龄人一样,我成为了一名知青,到益阳市茈湖口公社邹家大队第三生产队务农。
就是在知青要靠劳动养活自己的那段时间里,我得到了完全不同的锻炼。
这时,我才真正知道了农村,也熟悉了农民。
他们生活艰苦,不怨天尤人,踏实诚恳却不乏睿智,勤劳淳朴还友善待人。
这些给我们年轻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培养了我们这批年轻人不畏惧艰难、能吃苦耐劳的精神,这些为日后的人生路上,遇到任何困难都能咬牙坚持、迎难而上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在中学阶段,我属于不怎么爱学习的那一类学生。
由于当时学习气氛不浓,经常要参加课外劳动,自己也调过皮,捣过蛋,违反过纪律。
不过到农村劳动的那段时间,还是保持了读书的习惯,读各种各样的书。
即使生活条件艰苦,体力劳动也很累,但一有空闲时间,就喜欢静下来看书和玩各种智力游戏。
那时就隐隐感觉到书本里的知识有无穷的力量,读书常常使人忘记辛苦与疲劳。而书中的大千世界令我神往,我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并立志做一个有梦想的人!
村上广播里传来“福音”
1977年10月,一个秋天的早晨,生产队的上工钟声敲过之后,大家在村口集合,每个人都在等待生产队长安排活儿,还一边听着村里广播喇叭的播音正播放着当时的新闻,这时突然听到:“国家教育部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无论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还是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高考……”
这简直像一种“福音”,直击人心。
对我们来说,这消息无异于在秋日响起一声惊雷,也可以形容为“久旱喜逢甘露”,一时间我心情十分激动。
当教师的父母更是喜出望外,赶紧叫我开始读书,复习功课!
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一经传开,小山村顿时炸开了锅,村里的同龄人都跃跃欲试,但是憨厚又带有权威性的生产队长却给了我当头一棒:“你就别做梦了,老老实实干活吧!你们家就让你姐姐去考吧。一家出两个大学生是不可能的。”
我姐姐大我两岁多,她是我们家的“学霸”。自然这上大学的机会应该是她的。
并且,在生产队长看来,从早到晚在田间地头干农活的农村孩子怎么也难考上大学,读大学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说实在话,在当时农村的那种环境与条件下,复习备考十分艰难。对于学习,我一直很要强,也从未放弃过学习深造的梦想。
所以对于队长的看法并不以为然,而是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参加高考,还要考出好成绩。
当时中央的政策并没有对一家可以几个人参加考试作出任何规定。
于是,白天我照常出工参加劳动,晚上和姐姐一起躲起来搞复习。
尽管我也在努力复习,但连我父母和我自己都觉得考上大学的机会不大。
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开正是深秋时节,而全国高考时间安排在当年的冬天,其间只有四十来天。
复习时已开始进入冬季,洞庭湖区农村的夜晚寒冷,父母都有些担心,自己却不太感觉到,一门心思都放在看书学习上了。
由于我姐同我一起复习,我们干劲冲天,相互帮助,虽苦犹甜。
不过,我姐是考文科的,而我是理科。我对她的帮助不大,我却非常得益于我姐,她的作文都让我阅读,然后我一句一句地背下来。
幸运的是,最后的作文考试题目与我姐姐写的范文很相似。
高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当时的心情和许多考生一样,既感到新奇与兴奋,又有些紧张和不安。
那年的高考是各省单独命题,理科考4门: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和化学是一张试卷。
考试结束后,我又回到生产队,一边继续跟着农民干农活,一边暗暗地等待着高考结果的到来。
回想起那场冬日的考试,确实是自己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就像一扇久久关闭的知识大门,突然一天轰然开启,让我们这一批求知若渴、试图改变命运的青年人蜂拥而入……
开启新的人生里程
那是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好日子,那天我还在田间干活,队长突然而至,扔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打开一看,竟然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但是队长却严肃地对我说:“你不可以去!你们家只能去一个!”
我和姐姐都考上了大学,这在当时的农村小镇,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只顾内心的激动,好像没有听见队长在说什么了,心里却下定决心,进了大学,一定不能辜负家人和家乡人民的重托。
这一年,我刚好17岁,成为了“文革运动”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幸运者,从此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人生。
左:1978年大学入学照 ;右:1993年5月博士毕业照
记得当时我填报的第一志愿是湖南大学化学化工系,第二志愿是湖南师范学院(后改名湖南师范大学)数学系,录取结果是每个志愿各取了一半,我被湖南师范学院化学系录取了。
1978年3月,我辞别父母,踏上了去长沙的求学之路。
通过一整天在资江到湘江的航行,在晚上到了长沙河东的船码头。
临走前,父母和亲友都语重心长地叮嘱,自己也立下了雄心壮志,所有这些成了大学四年努力学习的主要动力。
这也是一个青年学生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重要四年。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班上的同学年龄跨度特别大,作为班上最小的学生之一,我特别尊重那些知识厚积、经历丰富的年长同学,经常向他们请教,而他们在为人处世、理想抱负上对我帮助很大,至今仍是我的人生挚友。
在学校,每天三点一线。那时,大家都很珍惜时光,热爱学习,不放过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记得当时为了能坐在前面听课,每天必须很早就去教室“占座位”。
当年的化学专业分了大班和小班,通过考试筛选一部分学习成绩好的同学,组成小班。
学校安排最好的老师教学,我有幸分到了小班。后来我被分到“出国留学训练班”,更是下定决心要学好英语。
我学习英语的“笨”方法是:背诵英语词典,背一页、撕一页。自我规定每天必须学会十个新单词,走路、吃饭、睡觉都在默默地念诵。
那时候的学生都挺爱学习的,大家都在来之不易的学习生活中争分夺秒,争先恐后。
我也算得上较为突出的一个,学校每晚10点熄灯,我就在路灯下看书,一站就是几小时。
清晨,早早起床,在操场跑几圈以后就去岳麓山晨读。书包里总是装满书籍,由于书包过重,两边的肩膀都变得不一样高。
学习上多下了功夫,成绩自然也好。记得当时的毕业设计是有机化学的课题,得到了指导老师的一致好评,极大地提高了我的自信心和科研兴趣。
我们读的是师范大学,我知道今后的职业很可能就是教书,也就是说我必须要有很好的说讲能力。
为了培养和提高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每次小组学习,我就利用这个机会,主动为大家读报纸和文件,而这也是同学们都不愿意做的事情。
刚读时,很不流利,常引起同学笑话,但经过一个学期的坚持,我不但出口成章,朗读得非常流畅,而且加了轻重语调,有似讲演的感觉。
大学四年的努力学习,为我后来的继续深造和科研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国家实施改革开放、科教兴国战略的大环境下,我有幸到国外留学;有了一些成绩,又被国家选入“千人计划”、成为国家重大科学研究计划的首席科学家;在30多年的生物分析化学和分子医学领域基础研究中,做出了一些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科研成果,并得到同行和社会的肯定。
回顾自己从恢复高考的首批大学生到今天取得一些成绩的科技工作者与大学教师,我深切地体会到,不管什么时候,人都要有梦想,要对自己充满信心;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勤奋努力,不忘初心。
只有怀揣着梦想的心才能快乐工作,幸福生活!即使前方的路布满荆棘,砥砺前行,梦想终将实现。
(曾欢欢、李妍蓉、符婷整理)
文图选自科学网,版权事务请与编辑联络
表扬小号
就摁下识别二维码吧
高考回忆
邵巍:给弟弟妹妹陪考后,第三次考入北大
薛虹:我14岁上北大,弟弟进北大才13岁
记录直白的历史
讲述真实的故事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2
我们不想与你失联
备份新三界
余轩编辑、少达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