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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观察 | 周初：日本天皇与靖国神社绝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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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周初，北京理工大学附中高68届，1969年延安插队，其间任公社干部。1982年首都师范大学俄语系毕业后，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日本政治。1986年作为公费研究生入日本一桥大学，后考入该校社会学部博士生。1992年入日本住友信托银行研究所，1994年入日本松下电工株式会社海外总括部，负责中国投资项目。2011年退休。
原题
日本天皇与靖国神社绝缘
剖腹自杀也请不来天皇的参拜
今年是日本靖国神社的所谓建社150周年。
可是，这一年刚刚过去一半多一点，各国的媒体就传来了靖国神社发生的两起丑闻。
一起是，在靖国神社的员工欢送会上，55岁的祭仪课长猥亵女下属。网上还爆出这位课长猥亵下属的录像。从录像上可以看出，他一边唱着日本演歌《天城越》，一边搂住一名女下属的肩膀，强迫女下属与他“合唱”，还把手从肩膀“滑向”胸部、腰部。事件是发生在一家卡拉OK酒吧里，该课长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带女下属前来。仅据录像显示，被他猥亵过的女下属就有3名以上。
据报道，这位课长是靖国神社的核心人物，每年该社的春秋例大祭，都是由他作现场的指挥，负责大祭运营。日本《周刊新潮》杂志曾就此事致电靖国神社进行询问，而得到的回答却是：“本神社无法判断”。人们说，或许连靖国神社里祭祀的鬼们也会对此行为大为光火。
再一起丑闻就是，2019年5月11日凌晨2时许，一名50多岁的男性被发现躺倒在靖国神社的中道上，腹部还插着一把刀，据说是刨腹自杀。通过该男子留下的遗书人们才知，这位男性是日本右翼团体“靖国会”的事务局长沼山光洋。“靖国会”成立于1960年，一直疯狂鼓吹日本旧军国主义的武士道精神，号召人们都积极踊跃参拜靖国神社。尤其是，对近期日本天皇一直未参拜靖国神社大表失望，极度不满。现在该会的总代表是日本前航空幕僚长，右翼军事评论家田母神俊雄，是一个典型的法西斯军国主义的狂热追捧者。沼山光洋在十多年前就加入了“靖国会”，平时经常来靖国神社参加各种活动。他在遗书上写道：“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不是为抗议明仁天皇未亲自来参拜而选择了自杀，而是因为我们没能为明仁天皇创造一个可以来亲自参拜的环境，愧疚而死。”
这样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法西斯分子之死，本无需人们大惊小怪。但是，他的遗书却给我们揭示了一个事实。这就是，日本明仁天皇自1989年即位以来，直到2019年4月末退位，整个平成时代的30年里，确实不曾去靖国神社参拜过一次。
不仅如此，明仁天皇的父亲，昭和裕仁天皇也从上世纪70年代末靖国神社秘密移入东条英机等14名甲级战犯的灵牌后，直至驾崩，竟再也没有去靖国神社参拜过一次。
今后，在可以预期的未来，我敢断定，新即位的德仁天皇也不会去参拜靖国神社的。因为，从他所受过的教育、本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以及迄今为止他的一贯行动来看，德仁天皇是会继承其父辈对待靖国神社的一贯态度和做法的。
笔者撰稿期间，正值8月15日日本战败74年纪念日。据报道，日本德仁天皇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当天出席了日本政府在东京日本武道馆举行的“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并发表了讲话。
这是日本在进入“令和”时代后迎来的第一个“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也是德仁天皇即位后首次在追悼仪式上发表讲话。德仁天皇在讲话中表示，对过去的历史“深刻反省”，并祈愿战争灾难不再上演。“深刻反省”这一用语，是明仁天皇在2015年日本战败70周年“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的讲话中首次使用的，此后一直沿用至今。
据日本媒体报道，最近靖国神社曾请求天皇前来“行幸”(驾临)，但再次遭到了日本宫内厅的断然拒绝。
现代天皇和皇室与靖国神社的绝缘，是一件非常值得关注的政治现象。它标志着，自日本明治时代以来的日本法西斯军部统治下的国家机器，借用天皇作国民为之献身的最高神灵，推行的一整套“政教合一”蒙骗百姓的政治骗局和丑剧正面临着彻底的瓦解和崩溃。
靖国神社最初建立于1869年(明治二年) , 目的是为了追悼在戊辰战争中为天皇而战死的军人而设立的神社,当时叫“招魂社”。随着明治天皇迁都东京, 它也迁移到了现在的位置——日本东京都九段。
到了明治五年(1872年)，以天皇为中心的日本近代国家体制得以确立,在招魂社的基础上正式建立了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神道设施。明治十二年(1879年)，招魂社正式改名为“靖国神社”。也就是说, 明治政府把那些为天皇而战死的军人当作神，当作“英灵”来祭拜，以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宗教体系。其目的在于欺骗百姓，进一步维护以天皇中心而实权则掌握在法西斯军部手中的帝国统治。
此后，靖国神社祭祀的所谓“英灵”又加入了中日甲午战争、日俄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死的日本军人，以及二战中被日军应征入伍的其它国家的军人。现在，存放着近250万个战死者的灵位。其中包括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等14名二战甲级战犯和约2000名乙、丙级战犯的牌位。
在1879年日本政府发布的将招魂社改名为靖国神社的命令文件中，可以看出靖国神社的建立纯属是政府行为、国家行为。签署命令的大臣们都是日本史上有名的对外侵略扩张的侩子手：内务卿伊藤博文、陆军卿西乡從道、海军卿川村纯義。
靖国神社的大祭图
1926年至1989年整整63个年头，是昭和年号下裕仁天皇的在位之年。昭和年代，日本经历了侵华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战败投降、美军占领、经济高速成长等各个时期。
裕仁天皇本人也经历了从天皇权力至高无上的旧天皇制向美军强制实行的象征性天皇制的过度。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裕仁天皇所扮演的角色，一直是人们颇有争议的话题。
在战时的日本法西斯军部统治时期，裕仁天皇作为国家元首，一切重大的日本国家决策均在是天皇主持的御前会议上作出决定的。
世间传说，战前天皇在国家事务中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是，作为日本国家元首，裕仁天皇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他毕竟是在正式的场合和层面上对日本的侵华战争、发动偷袭珍珠港事件、成立臭名昭著的731部队等重大决策中表示了支持和同意。而且，战争期间，为了鼓舞日本的作战士气，裕仁天皇经常身着皇军军服，骑马佩刀检阅军队。可见，裕仁天皇的战争罪责是不可推卸的。
因此，在1945年9月美军占领日本之初，裕仁天皇主动拜访占领军司令麦克阿瑟时，也主动表示过自己愿承担日本的全部战争责任。
然而，美国占领军从美国的国家战略利益出发，并为最大限度的减少占领日本的代价和成本，决定利用天皇的神秘而富有宗教色彩的影响力。为此，美国政府决定免除对裕仁天皇战争罪责的追究，对旧天皇制采取了保留改革的措施。
美国占领军主持制定的日本国宪法规定：天皇只是国家和国民统合的象征，没有任何统治权。这就是所谓的象征性天皇制。1946年元旦，裕仁天皇发表“人间宣言”，向人们宣告自己不是“神”，而是人。
战后，裕仁天皇仍多次参拜靖国神社。特别是，在“人间宣言”发表的前两个月，即1945年11月，当时裕仁天皇依然号称具有神格，他在参拜了供奉历代天皇的伊势神宫以后, 继而参拜了靖国神社。而正是在这次参拜中, 靖国神社把从“九一八事变”至日本投降为止的十五年中战死的210万日本人，一并作为“英灵”移入靖国神社加以祭祀。这其中包含了大量在非战斗中死去的日本人。
日本学者们认为，这确实是一个用意深远的政治谋略,是一种“情感的炼金术”。通过号称具有“神格”的天皇对靖国神社的参拜, 把210万死者的遗属的悲哀转化成似乎沐浴着“神”的光辉的欣悦。
有人说，也许正是通过把十五年战争中的死者当成人质, 才换来了战后日本的象征天皇制的权威性, 换来了天皇在新时代条件下的Charisma(注: 神话式的超凡魅力) 。应该说，这是裕仁天皇战后行动的又一次败笔。
然而，从上世纪的70年代的后期，裕仁天皇就再也没有去靖国神社参拜了，直至1989年驾崩。
外界对裕仁天皇的这一改变有诸多揣测。2006年7月20日，《日本经济新闻》（Nihon Keizai Shimbun）在头版刊登文章，通过已故前日本宫内厅长官富田朝彦的备忘录，披露了裕仁天皇生前对靖国神社1978年秘密合祭二战甲级战犯的不满，并从此停止参拜靖国神社。
富田的备忘录中记述道：昭和天皇对靖国神社合祭甲级战犯表示不满的态度，裕仁说：“因此我从那以后不参拜，这是我的想法”日期是6月22日。
日本国内对这样的结论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有学者认为，裕仁天皇是出于对战争后果的愧疚；还有专家认为，天皇是因为对秘密合祭的程序不满等等……
世间传说，战前，裕仁天皇对日本军部的那些狂妄的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们有所不满，政见不和，甚至也无能为力等等。从以下一些事例，我们或许也可以作出某些想像，甚至可读见出其中的一斑。
1945年春，日本的战争败局日趋不可逆转之时，裕仁天皇在日本政府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似乎更倾向于主和。同年8月，美国在日本长崎和广岛投下原子弹，苏军消灭关东军占领中国东北后，裕仁天皇选择了停战。1945年8月15日，裕仁天皇广播《停战诏书》，宣布日本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这一决策，是和军部的主战派以及狂热主张“一亿玉碎”的军国主义分子们背道而驰的，裕仁本人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再一件事例，就是老天皇裕仁拒绝儿子明仁入伍皇军。1943年，裕仁天皇的儿子明仁满10周岁。根据日本皇族身位令的规定，皇太子要在满10岁后到陆海军中担任少尉军官，于是明仁被要求加入近卫师团，军部也有这种要求。但是根据其父裕仁天皇的意思，明仁没有去任职。故此，明仁没有皇军的履历。此事也似乎可见裕仁天皇对军部不满的一斑。
明仁天皇的童年经历过日本战败前的恐怖动荡的战时疏散生活。
他先被疏散到枥木县的田母泽御用邸，后来又转移到奥日光汤元的南间酒店，直至战争结束。这是使明仁痛恨战争热爱和平的最初体验。
在满10岁后，在父亲裕仁天皇干预下，明仁没有遵照皇室的规定去军队任少尉军官。故此，明仁没有皇军的履历，与军部无缘。
1946年10月至1950年12月，日本皇宫任用美国著名儿童文学家，贵格派教徒伊丽莎白·维宁（Elizabeth Vining）为明仁的家庭教师。
伊丽莎白•维宁教师按习惯给自己的学生明仁也起了个英文名字，但明仁始终没有接受，至使这个外国名字一直没能得以使用。
通过老师伊丽莎白•维宁的介绍，明仁与当时的驻日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见过面，进行过交谈。
裕仁的少年时代，正是西方政治家们通过军事占领对日本随心所欲的推行西方现代民主文化和教育的时期。和明仁同时代的日本少年们也大都有过在美国大兵营房外，羡慕的爬窗偷窥美国大兵们的现代生活化方式，到处追围美国大兵吉普车哄抢巧克力的经历。然而，正是这一代人，后来都成为成就日本经济高速成长的主力军。
可以说，明仁的价值观世界观的形成是与日本战后接受美国占领后所实施的现代民主文化教育密不可分的。因而，明仁能够摒弃封建皇室的清规戒律自由恋爱取平民女为妻；能几十年遵守交通规则从未出过一次交通违章；能治学严谨为鱼类研究界作出贡献；能即位天皇后一改皇室旧习；能在大灾大难之际出现在百姓之中……
明仁天皇自1989年即位以来，走访了日本及东南亚各国的多个二战前战场，为各国在战争中的死难者祈祷，希望化解日本与周边国家的历史过节，缔造和平、和解的形象。即使是在日本国内的悼词、致辞等，明仁也很少使用“日本国”、“日本人”等特定的定语，意在向所有的战争受害者表示哀悼，祈愿世界和平。
我也观察到，明仁天皇作为人，是有着鲜明的政治倾向的。他反对战争，对二战期间日本的侵略历史持深刻反省态度。对二战后的国际政治格局、日本的和平宪法，对外国友人对日本的发展进步所做出贡献等，他多次以象征性天皇的特有方式向日本国民以及全世界表达赞成、维护和感谢的态度。
上世纪90年代初，在西方世界一片对华制裁，中国最困难之际，明仁天皇 实现了日本天皇的首次访华。对中国进一步改革开放，并取得今天的第二大经济大国所做出贡献是有目共睹的。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对明仁天皇和皇后二十余年前的访华创举，至今仍记忆犹新，充满感激之情。
最近，在日本右倾化，极端民族主义抬头之际。特别是，2012年，安倍首相上台后，公开提出要修改和平宪法，并抛出了修改宪法第九条的方案时。明仁天皇一直通过象征性天皇的独特和委婉的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场。
2014年12月23日，明仁天皇在生日致辞中呼吁：日本要作为世界上稳定和平的健全国家，继续走和平道路。
2015年1月1日，明仁天皇在新年讲话中指出：日本应该以二战结束70周年为契机，学习始于“满洲事变”（即“九·一八”事变）的战争历史，思考日本今后的走向。
2015年8月15日，明仁天皇在日本政府主持的“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上，表示对先前战争“深刻反省”。这是日本天皇在“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上首次使用“深刻反省”的说法。
2018年的“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上，明仁天皇在悼词中第4次延用了“深刻反省”后，又增加了一句话：“战后，我们度过了漫长与和平的岁月”。暗示：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岁月。修改宪法，重走战争之路是没有前途的。
还有一件事，也使日本安倍首相感到“没面子”，他担任首相已7、8年了，天皇和皇后还没有单独邀请过安倍夫妇去皇宫共进过晚餐。而那些只当了一年首相的人，都曾有过此“殊荣”。
从明仁天皇的上述言行，不难看出明仁天皇的各种政治倾向是正义的、普世的。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和平主义。
可想而知，一个持有反战维护世界和平价值观的人拒绝参拜法西斯军国主义嚣张猖狂的靖国神社，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中国政府对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是有着严正的立场的，强调这是一条红线，是踩地雷，绝不容忍，坚决反对。中曾根康弘、安倍晋三等均能识时务，停止和收敛了对靖国神社的参拜。
2019年8月19日于北京北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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