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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周代申:回乡知青“偷窥”下乡知青,差点触“高压线”挨批斗

周代申 新三届 2023-04-05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原题

我的知青岁月二三事




作者:周代申



每当看到有人写知青年代里的故事时,总会激起我满满的回忆,无限的遐思。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荒诞中充满着传奇,艰辛中饱含着热泪,苦涩中洋溢着激情。

那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旅途有着永远也诉说不完的故事,花样的年华,蹉跎的岁月,永远的伤痕,深深地镌刻在我的灵魂深处,也铸就了我们整整一代人的人生品格,再回首,已成为自己人生的一大宝贵财富。
 
1966年,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在经历了全国大串联、复课闹革命以后,我和全国的无数热血青年一样,作为回乡知青来到“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就学会了所有的农村活计。梨田、耙地、拾粪、挑河、施肥、锄地、栽秧、割稻……虽然那时的物质生活非常艰苦,可我每天都好像有浑身使不完的劲。一根磨得古铜色的桑树扁担,伴随着我承载了太多的苍白与厚重,荣辱与辛酸。

多少次往返于家乡与烔炀镇之间,买化肥、卖棉花、送公粮。我虽然体重不到六十公斤,身高不足一米七零,却总是挑着一百七、八斤重的担子,艰难地挪步。

我整天拼命地干活,努力地表现,一方面为了多挣点工分,更重要的是想充分的表现自己,给人们一个好印象。总怀着一丝期望,尽管这个期望是那样的渺茫。总想着被管制的父亲能够早日摘掉帽子,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出力不讨好,好心办糟事
 
那是1971年春天里的事情。我们村子是个典型的人少田多的生产队,二十几户人家,人口不上百人,却有两三百亩的田地,由此可见当年我们的劳动强度。大概是在1970年左右,我正式学会了犁田、耙地,从此我和其他六个男人一起,每人承包一头牛,从放牛到犁田一包到底。没有田犁的时候才去干别的农活。

村子里有一条大水牛,人称“大憨皮”,其实就是一条很通人性,懂得偷懒、磨“洋工”的家伙。任何人只要用上它犁田,可就倒了八辈子霉了,懒到半天一步,谁也使不动它。可我年轻气盛,又想逞强表现自己,谁都不愿意和它搭伴的“大憨皮”,我却自报奋勇地承包了下来。我明白它是通人性的道理,在犁田时,只要一驾上“大憨皮”,就给它来个下马威,鞭子、棍子没命地打它,绝不让它有一点喘息的机会。

这一招真灵,就这么一条出了名的懒家伙,后来在我的手里,只要一个大声吆喝,就会没命地奔跑,除非听到我的一声“哇”地,它才敢停下来。由此也获得了不少人的夸赞。可是接下来出现了一件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那时的大集体干活其实就是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连牛都懂的,可我就是不懂。
 
村子里有一块水田大约两亩左右,很不平整,东高西低,大多数犁田的人,总是按照流程把田整好能插秧就行了。结果是东头的秧苗盖不上水,而西头的水淹没了秧苗。这次正好轮到我耙刮这块田,我先是站在耙上,一遍遍地来回反复地把泥土耙碎,然后开始刮田。我下决心尽量把这块田整平,一次次地从东头用耙刮把泥土带到西头。

为了能每次能多带点泥,我索性坐到耙的扶手上,使耙刮承重后能更多地带上泥土,这次是满满的一刮泥,我“啪”的一鞭狠狠地抽在“大憨皮”的身上,它猛的向前一窜,只听得“咔嚓”的一声。我一下子仰倒在水里,这倒无所谓,可好好的一张耙刮,顷刻间一分为二。顿时我傻了眼睛,知道自己已经闯了大祸了。

那时生产队的一张耙刮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队上就两张,经济损失姑且不论,当时是大忙季节,延误了农时,这笔账可是算不清的。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出身不好的社员,不负责任、别有用心的帽子肯定会一股脑儿的压来。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晚上生产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专门讨论我的事情来了。整个会场七嘴八舌,说什么话的都有,有人说我不负责任,有人说我有意为之,我俨然成为了一个千古罪人,此时此刻我更担心,忽然冒出一个什么人来,再把这件事情扩大化、政治化。

我只想尽快的了结这件事情,情急之中,我顾不上委屈,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勇气,一下子站了起来:“各位乡亲,这次是我不小心犯了大错,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明天早上我保证上街买一张新耙刮赔上。”

幸好我的堂兄是生产队的会计,不过他和我的家庭已经划清了界线。他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平时沉默寡言,但很有威信,连老队长也敬畏他三分,他说的话一言九鼎。不知为什么他这一次竟然勇敢地站了出来,在我讲话以后,很快地摆平了这件事——这里是良知,也应有亲情。

记得第二天我是步行十几里,天刚蒙蒙亮就赶到街上花了二十多元钱买了一张新耙刮扛回家的,重新安装好后,又开始了犁田、耙地的活计。



险些碰上“高压线”,难忘老书记
 
这件事发生在1972年的夏天。我们村子有一个女知青安置点,一共来了五个女下放学生,两个合肥的,两个巢湖的,一个无为县城的,她们住在村子东头的四间土墙瓦房里。我们同属知识青年,不同的是她们是下乡,我是回乡,我们年龄相仿,同是文化人。尽管我们男女有别,但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形影少离的好朋友。那个后来招工到巢湖油泵厂的,至今我们还经常联系。

她们干活时总是抢着和我能在一起,因为我总是尽力地照顾、帮助她们,平时抓的鱼虾总喜欢送给她们改善生活。劳动之余我们更喜欢聚在一起,因为我看的书多,她们最喜欢听我大谈海阔天空、天南地北、古往今来。

更加令她们羡慕的是我还会多种乐器,一天辛苦的劳动之余,我经常用笛子、口琴为她们吹奏悠扬动听的乐曲,用京胡为她们伴奏现代京剧样板戏选段。只有在那时,我们才感觉到真正的、共同的欢乐和愉快,充满了青春气息。

她们从来不嫌弃我的家庭出身,特别有个知青,有事无事还喜欢到我家串门。春节过后返乡时,她不首先去拜望队里的干部,却把礼物拎到我家。但即便如此,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我更无非分之想。即便再借一个胆子给我,我也绝不敢和她们谈情说爱的。

要知道当年的下放女知青,人们称为“高压线”,碰不得的。任何人只要触碰了“高压线”,便会招来牢狱之灾。更何况我呢?但由于我们之间过多的接触,不知不觉中也招来了一些流言蜚语,而天真无邪的我却浑然不知。
 
那天吃过晚饭后,大约快到八点的时间,我照样怀揣一把口琴向知青点走去。刚来到一个窗子的旁边时,就隐约听到里面有男人讲话的声音,我本能地透过窗户向里面望去,恰好和一个人四目相对,是大队的民兵营长!

仅此一瞥,万万没有想到,闯下了天大的祸事。里面还有两个男人,大队的主任和团支部书记。看到他们在里面,我便抽身回家。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家里来了两个基干民兵,把我带到大队部。随即民兵营长开始询问我:夜晚偷窥知青,意欲为何?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听我的辩解,不由分说地把我关了起来。紧接着第二天就召开全体大队干部会议,专门讨论我的问题。眼看一顶触碰“高压线”、破坏上山下乡的帽子就要给我戴上了。


人生就是那么充满着传奇和变数,也注定我命中三生有幸。我遇上了一个天大的好人,一个基层少有的正直无私、廉洁奉公、敢于坚持实事求是的好干部——我们大队的老书记姚继强同志,我永远的恩人!

就在大多数干部都坚持得出决议,准备把我作为破坏上山下乡的典型,召开批斗会的时候,最后作为总结的老书记发话了:我看这样,你们讲到现在,关于他的破坏上山下乡的证据并不完全确凿,仅凭他和几个女知青关系好和昨天晚上的情况,我们不能轻易地定性为破坏上山下乡,这是一个子女的问题,不要和他的出身联系起来,他还是一个小青年,我们也要对他负责,以后可以对他加强教育……

老书记德高望重,他的话谁敢反驳?四两拨千斤,一场虚惊化为乌有。一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那段经历时,都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假如我在那时没有遇到那位老书记,那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和生产队长打架,和老书记成了忘年交
 
那是1976年秋天的一个傍晚。那时候的下放知青已全部招工走了。我们全村社员正在村东头知青屋前拣花生(大的留种,小的分给社员)。正在这时,村子里的老队长径直地来到我面前:“你现在去林场挑一担荒草到村里。”林场在村子北边的小尖山那儿,离村子大约三里多路。

我答应后并准备离开,不知怎的又顺便问了一句:“挑回来干什么呀?”队长说:“回来以后跟我们一起送到街上的倪村,我们要去开三干会。”听了他的话,我非常吃惊。现在已经五点多钟了,如此一折腾,我得半夜才能回到家的。更何况那么多人去开会,难道就非得要我挑着一担草跟着他们前行吗?于是我就显得非常的不情愿问了一句:“那我搞到半夜怎么看见回家呢?”

一贯歧视我的老队长见我竟敢违抗他,张口便骂道:“妈的X,老子叫你干事,你还敢阴奉阳违?”那时我正值年轻气盛,加之平时也没少受他的气,在他的眼里,平日里无论我在生产队干活如何卖力,可是“强盗的儿子永远就是强盗”。想到这儿,我也没好气的回骂了他一句。

这下可不得了啦,反啦!只见他一个耳光打来,反手又是一个,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此刻,多年来受到的歧视、偏见和委屈统统涌上心头,我忽然就像一头发怒了的狮子,完全失去了理智,那简直就是火山爆发!我不顾一切地扑向他。

毫无疑问,他哪里是我的对手,我一顿拳打脚踢,丝毫没有解气的样子,很奇怪当时并没有一个人拉架。正当我骑在他身上准备继续教训他的时候,正巧大队的老书记路过看到了。

愤怒的老书记大吼一声:“周代申,你胆子还不小!”随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我拖到大队部(二进宫了),途中我的鞋子跑掉了一只,他也不让我捡起,“叭”的一声关进了一间屋子。随后拿来纸和笔往桌子上一扔,大声说道:“简直是胡闹,今晚就在这里过夜,老老实实写检讨。”

此刻我才完全清醒过来,闯下大祸了,后果不堪设想了。那天晚上我一夜没有合眼,我开始冷静的思考,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但我必须要向老书记说清此事的来龙去脉,我拿起笔开始写。我详细地写完事件发生的全过程。

结尾时写了以下几点:1、为什么那么多人甩手去开会,却要我挑着一担草跟着他们后面送去?2、从时间上来说,我挑草来回需要好几个小时,黑夜里一个人怎么回家?3、骂人、打人统统都是老队长先动口,先动手的,全村人可以证明。4、我是“管制人员”的子女,不应该受到如此的待遇。
 
第二天大清早,老书记就来到大队部,要我把检讨给他。人就这么怪,真正到绝境时,反而异常的镇定。我做出一付“好汉敢当”的姿态把材料交给了他。老书记就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写的检讨,一脸的严肃神情。我紧紧地盯着他,注意他的面部表情。老书记看了很长时间,渐渐的我发现他的表情由严肃变得凝重起来,忽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走吧。”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后来的结局是:老队长从此装病在家一月有余,队长也不干了,大队干部也没有去劝他继续干,我的一个年轻堂弟干起了队长,我成了生产队的经济保管员。我也在适当的时机,为我的“冲动是魔鬼”向老队长作了真诚的道歉,我们尽释前嫌。我更和那个老书记成了忘年交。

这么多年以来,每次我回家乡时,都会专程去拜望早已退休了的他——我终生最敬佩的一位长者,难忘的老书记,永远的恩人!(老书记已于2010年仙鹤驾去,享年93岁。)

作者2014年摄于皖南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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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微信公号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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