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诗选 | 梁平：​我发出的暗号被风腰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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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诗人、编辑。著有诗集《巴与蜀：两个二重奏》《琥珀的波兰》（波兰文）《长翅膀的耳朵》（中韩文、韩文）《嘴唇开花》（中英文、英文）《深呼吸》《时间笔记》等12种以及散文随笔集《子在川上曰》、诗歌评论集《阅读的姿势》。获第二届中华图书特别奖、巴蜀文艺奖金奖、《中国作家》郭沫若诗歌奖、十月文学奖、北京文学诗歌奖、第五届中国长诗最佳成就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优秀作家贡献奖。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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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稿、排版：罗永鸿

        梁平诗选           我发出的暗号被风腰斩   

无比
 
我经常使用这个程度副词，
省略前戏和后缀，节制过度的热烈，
它不孤独，语义能够抵达无限。
我的无限程度都是限量版，
唯一。在唯一里无限放大，
像夜里偷袭而来的梦，重复、极端，
与现实相距两颗星辰。
这几乎是无法丈量的距离，
比我知道的天涯和咫尺，更残忍。
始终不二。认定无比就是无比，
一条路走到黑，白也是黑，
黑得正大光明，一目了然。

经历过

风吹走手里一张便条，
与一片树叶接头，纸上的信息有隐喻。
一只鸟飞过，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天色越来越晦涩。
 
无花果已经挂满枝桠，
突然的花开，被江湖的走卒裹挟而去。
甜言蜜语一句比一句煽情，
轻信季节死无葬身之地。
 
冬天的笑都不怀好意，
比笑里藏一把刀更不容易辨别，
雪花接近的目标还没有觉察，
我发出的暗号被风腰斩，零落成泥。

所不能及

我看见你的眼睛
一米五之外，眼里装满的樱花，
似是而非，你说是白内障飞的花。
我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即使看到的不是真相，
也相信这是早春的残留。
我忽略了你也限制一米五的视力，
我的眼睛和你的眼睛，都看不见明天，
目光短浅，不能自欺欺人。
索性闭上眼，让耳朵异常敏感，
听风，听雨，听春天留下遗言，
落花正在诵读：“捷报飞来当纸钱”

二月还在

以后提起二月就有恐惧，
我是其中之一，还有亿万万人和我一样，
落下病根。这种恐惧来自四面八方，
潜伏和汹涌都阴魂不散。
我尝试过突围，在不能自拔中把自己连根拔起，
让灵魂出窍，肉身与恐惧剥离。
我在房间暴走十万八千里，
长江黄河甩在身后，长城甩在身后，
恐惧也甩在了身后。我有点崇拜自己，
确信这是行之有效的绝招。
原本可以喘口气了，抬头看见，
墙上的日历二月还在，而且面无表情。
再看看脚下，怎么也找不到脚印，
掐了掐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中秋节

好多虚拟的月亮飞过来，
眼花缭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一天注定是瞎忙活，
不能置之度外，不能安然。
看不见天边的夜，只有一天，
就是中秋，那些似是而非的团圆，
留下满世界的虚空。

知水暖

肯定不是水上的鸭先知，
鸭子下河是一种本能，跟水的暖，
没有关系。硬把它扯上关系的是人，
假借和暗示习惯了，
越来越觉得自己聪明，
甚至指鹿为马也能迎合。
一只鸭子盛名之下诚惶诚恐，
它不能谦虚、不能辩解，
唯一能做的是把春天唱得更动情。

庚子年识字
 
乙亥腊月开始闹鼠疫，
鼠你最美，鼠你快乐，鼠你幸福，
各种被美化的鼠的肖像，
在人心仅存的柔软处施暴。
汉字被施暴，比笔画缺胳膊少腿，
更残忍。鼠和数的低级附会，
笑不起来，喜不起来，更像是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本命年的赵钱孙李也非鼠辈，
也特别反感这样的抬举。
如果真有一只老鼠与你为伍，
快乐和幸福在哪里？
想想都不寒而栗。识字知忧患，
文字游戏，比如人生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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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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