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 | 这是狗屎，但这是事实 | 3.20

编者按

每个城市都需要有它的日记。只有史家记录那些挥舞旌旗的王者是不够的。城市里，那些属于个人的，渺小然而动人的瞬间，要有温婉私人的笔调记下。

《纽约时间》很幸运地找到这样一位写日记的作者。纵然疫情阴影笼罩，我们还期待更多的幸运，期待更多的人加入到记忆这座城市的行动中来。

你也写日记吗？邀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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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疫情日记（总第15篇）

3月27日 晴

这是狗屎，但这是事实

窦婉茹 I 文

可怜的查尔斯王子被成功隔离。其他王室成员都瞅着他乐。

一

刚才接到我们村学区负责人打来的电话，通知大家11:00 到13：00可以去北初中领取免费午餐，具体地点已由室内改为室外（前些天北初中有一名员工确诊感染了），负责人特意说，领取午餐的方式符合防疫标准，不要怕。

我放下电话，心里很温暖，因为最后一句话。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大人吃也可以的，只要你来，我们都给。电话录音里，那个男人口气很善良。

我一下觉得没那么“丧”了。还是有人关心我的。我不去领是我的事，可是有人告诉我有人准备了吃的给我的孩子，那个感觉不一样，尤其在这时候，

正想着，门铃响。邻居给孩子们送来一个蛋糕，放下就走了。

孩子们欢乐了一中午。

孩子们的学校都非常强调“善良”，学校搞的活动、发的书、学校走廊里贴的像大标语一样的话，都是“善良是我们最看重的东西”。

我一看就明白了：就是说作业少，数学不会好。

（kidding）

我们校区的教职员工大部分都善良。（也是因为收入高吧，在我们这个学区当公立学校老师，收入跟医生和律师齐平。）教育局里有一个对接家长的职员，叫凯瑟琳，接待我们的态度每次都跟主见到迷途羔羊一样，从不嫌弃，哪怕像我一样问一些智障的问题，她也一一耐心解答。记得孩子们刚上学的时候，我有一回拿着新学期开学要求采购的文具单子，问她playdough（橡皮泥）到底是个啥东西，她这么好脾气的人，居然都被我这个傻问题问愣了，只见她定了定神，点开google，冷静地输入关键字，然后指着图片让我看。我心里羞愧死了，脸上不知啥表情。估计她认为我是恍然大悟并深受启发，高兴得差点发我小红花。

我一直深深感激的是：她脸上没有一点儿嫌弃。

纽约州政府有一次也让我意外惊喜。几年前有一回刚开学，我生怕交晚了餐费让孩子吃不上饭，所以早早把钱交了，一下就往账户里存了100刀。递支票的时候，教育局的人看了看数儿，温和地提醒我说：没有必要存这么多吧，几十块就可以了，慢慢交呗，不够的时候我们会提醒你的，孩子也不会没饭吃。

我心里很感动。

更让我感动的是，在交了餐费之后，我收到了纽约州的邮件，说我可以去申请孩子的免费午餐。我一下觉得被组织关心了，但还是觉得再去申请，也挺麻烦，就还是自己交钱给孩子吃饭，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年开学，邮件又来了，这回纽约州政府告诉我：不管你是不是已经交钱，反正你合乎条件，这回我们不用你自己去申请了，我们已经自动给你的孩子免了餐费了；如果你已经交了，我们也不会从你的账户里面扣。如果你非不愿意，那你可以申请自己交。

从申请“免”，到申请“不免”，一字之差，这里面的“善良”程度，差的远了。

我看了这个邮件，跟我老公感叹说：纽约州这些制定政策的人，是真心想帮到人、而不是做做样子。人家想帮你的时候，连“申请”这个麻烦都替你解决，也让你免于丢面子，这个勤政，做得很样板哦（可我们还是交了钱。不想添麻烦，没必要）。

其实我当时是说给我老公听的，他给家里干活儿总是老差那么一点儿，结果就是你还得领他的情，但其实他根本就没帮上忙，最后你更郁闷。

二

刚写到这，学校老师打电话来了，要跟我家闺女讨论上网课的问题。

在这之前，我跟老师已经交换了好几轮的邮件。最近我忙着写文章，所以直到前几天收到老师邮件才知道：我家孩子已经三天没交作业了。

我心里一惊，心里说我家爸爸不是天天在陪孩子吗？怎么孩子这么多天不交作业，他老人家竟然都不知道呢？

去年我每天花三小时陪我闺女练钢琴，曾经把儿子的作业交给我老公辅导，后来儿子学校的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写邮件跟我投诉，说我儿子不写作业、上学不带老师要求带的东西、导致其他孩子都上不了课。老师的语气里都是对我（这个负责人）的不满。

现在一上网课，我一忙，噩梦就又来了。

每次孩子犯错，都是我去跟老师掏心窝子，讲家里的小情况，然后自我检讨，不赖别人全都赖我。

学校的老师们大都是女的，但是我也基本不跟她们说“这事儿不赖我”这句话。我觉得说了效果也不好。我也很郁闷，为什么呢？直到最近，看了《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 看到里面劳拉·邓演的那个律师说，这个世界对当父亲和当母亲的要求是多么骇人的双标，我才觉得有人终于理解了这个状况。

劳拉·邓拧着小蛮腰，愤世嫉俗地说：“We can accept an imperfect dad. The idea of a good father was only invented like 30 years ago.（我们能接受一个不完美的父亲，毕竟完美父亲这个概念是三十年前才创造出来的。）”    劳拉·邓就是凭这段精彩演讲，毫无争议地拿下了今年的奥斯卡，“ Before that, fathers were expected to be silent and absent and unreliable and selfish, and we could say that we want them to be different.  (We hate that , ) but on some basic level, we accept them. We love them for their fallibilities, but people absolutely don’t accept those same failing in mothers. We don’t accept it structurally and we don’t accept it spiritually. ”  （就在三十年前，父亲的形象，还被认为就应该是沉默、缺席、自私、在家庭生活中指望不上的。可能我们骨子里就是想让父亲的角色跟母亲不一样。不是说我们喜欢父亲这样，但在某个层面上，我们是已经接受了这一点，我们就是爱父亲“不可靠” 这一点。可是对于母亲，情况完全不同，母亲如果犯同样的错误，这个社会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不是一般的不接受，是制度性的不接受，是上升到精神层面的不接受。）”

然后，劳拉·邓讲起耶稣可怜的母亲、圣灵感孕的圣母玛丽，说可怜的玛丽真是个好母亲，一直陪在上帝儿子身边，永远都支持着儿子，儿子死了她都紧紧抱着孩子的尸体，可是耶稣他爸在哪呢？“And the dad isn’t there. He didn’t even do the fucking.(耶稣他爸并不在场！他啥事儿都不干，连XX这事儿都省了。) “God is in Heaven!”（耶稣他爸，在天上！）”

我记得劳拉·邓最后给离婚中女方的建议是，人家就是指望母亲的形象是完美的，所以你就是不能实话实说你自己也有缺点、对孩子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It’s fucked up, but that’s the way it’s.（这是狗屎，但这是事实。）”

劳拉·邓和斯嘉丽在《婚姻故事》里

三

英国这个国家很怪咖，不仅在公共卫生政策上“耸人听闻”，提出通过让大多数人感染病毒获得全民免疫的“怪方法”，在名人受病毒感染这个事上，也表现得骨骼清奇：先是查尔斯王子两天前positive，现在又轮到英国首相。

是不是想证明王权和政府在英国已经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和谐了呢？

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啊。除了牛津大学毕业这一点显得寻常，其他皆不同凡响。英国八卦业发达，以至于去年鲍里斯就职的时候，大众的关注点竟然都在“第一个在唐宁街10号与未婚伴侣同居的首相”。

大家念念不忘的，是他和他的女朋友，在大选的时候，吵架吵到邻居录音报警。

幸亏这事发生在英国。只有英国人才能谅解这其中悲哀的人性，才不介意选他吧。

（美国的川普也不比鲍里斯更省油啊。美国人民也大度。）

鲍里斯·约翰逊离过两次婚，第一任太太是牛津的同学，跟第二任太太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孩子们都读顶级名校（费钱！），有个孩子跟王室的孩子是同学，有个孩子读剑桥。

我记得有报道说，他大女儿指责爸爸是个自私的混蛋。

八卦的英国人民说，不知道首相到底生了几个孩子，理由是他的女朋友多。鲍里斯·约翰逊现在的女友叫Carrie Symonds(凯丽·西蒙兹)。“席梦思”（唉大家太坏）今年32，比鲍里斯小24岁，毕业于华威大学（属于后起之秀的英国名校），父亲是英国《独立报》创始人，母亲是律师，本人长相和谈吐都好。作为报人的后代，凯丽·西蒙兹曾经当过保守党的新闻干事，为鲍里斯连任伦敦市长出过力。2018年她离开保守党，加入了总部位于美国的海洋保护组织Oceana, 当公关，职位是资深顾问。

在首相就职典礼上的凯丽·西蒙兹

坏坏的人们群众说：对，我们都记得，她第一次以唐宁街女主人的身份发表公开讲话，话题是：

保护鸟。

凯丽·西蒙兹的前男友，曾经发表过力度不小的打击前任的猛话，说凯丽·西蒙兹“is very loyal when times are good, but ’can go in the opposite direction’ during difficult periods. ” 意思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前男友说这话，也是属于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啊。

我觉得凯丽·西蒙兹可爱，是因为她说她是《伦敦生活》（Fleabag）的粉丝。我觉得她跟鲍里斯吵架吵到被报警，也属于”丧到灵魂深处“，很有点《伦敦生活》的意思。

现在她正怀着孕，而她的男朋友鲍里斯竟然染上了新冠病毒，这个“丧”有点太大，已经不在开玩笑的范围。只愿天下的孕妇都健康。而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也是身先士卒的勤政典范，在这个大家都共患难的时候他不幸染了病，其实大家都是惊愕又痛心，都衷心祝他好运，早日恢复健康。

可如今整天“丧”在家的人民群众，为了打发无聊和恐惧，还是忍不住想：凯丽·西蒙兹如果跟鲍里斯结婚，那么鲍里斯·约翰逊将成为250年来第一个在执政期间结婚的英国首相。

P.S.

1、昨天美国新冠感染病例超过中国，成为世界第一，今天已经破10万了，希拉里发了个推：

“ He did promise ‘America First’ ”

他（川普）确实许诺过“美国第一”

2、朋友劝我加上一段昨天我文章里面一段删掉的话：

“跟美国的现实困难相比，中国的意识困难，才更加让人担忧。我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想说而又顾虑重重的一句话，无非是：我并不图子孙什么，但求当我衰朽、脆弱之时，我们辛苦拉扯大的一代孩子们中间，起码能有一个，在大难临头的时候，站出来说一句：’我妈不是用来牺牲的，你妈也不是’，而不是在无助之时，听着当年的孩子们高喊着’不惜一切代价”,然后捧着我的骨灰，庆祝他们光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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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介绍

窦婉茹，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系，早期从事证券交易、投资银行工作，后历任《南方都市报》娱乐新闻部主任、新浪网娱乐新闻中心总监，多家媒体专栏作家，现居纽约长岛。

窦婉茹纽约疫情日记往期回顾：

3.12 I It'll pass，跟爱情一样
3.13 I "现在最安全的是中国,你们回来吧"
3.14 I 川普家囤厕纸了吗？3.15 I 爱的考验，一烤就糊
3.16 I 一家人相看两厌 
3.18 I 罗斯福在哪儿啊？
3.19 | 做操是个大bug 
3.20 | 给美国一个降维打击 
3.21 | 隔着六英尺讲笑话 
3.22 | 纽约出了个Batman！ 
3.23 | 跟病毒一样魔幻
3.24 | 两个错，不能变成一个对 
3.25 | 穷人病还是富人病
3.26 |  “我妈不是用来牺牲的，你妈也不是”

告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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