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意大利

Original 千黛、李革、金妮石舫塔影 2024-01-02

记忆

第二季

意大利，这块多种文明浇灌的美丽沃土，崇尚艺术历史、热爱生活的人们，正经受着大疫的考验。风月同天，人类的情感互通互同。梦里仿佛再次见到那熟悉繁华的景象，再次遇见浪漫、休闲的意大利人。祈祷天佑这片美丽的土地和善良可爱的人们，Forza Italia！意大利加油！

记忆中的意大利

⊙1. 千黛：才饮罗马水又食武昌鱼

⊙2. 李革：一见钟情再见沉醉之锡耶纳

⊙3. 张金妮：此时尤为牵挂你

——回眸在意大利的难忘岁月

《我亲爱的》演唱：严心怡

千黛

one

北京大学中文系86级，现居北京，诗画养生。

才饮罗马水又食武昌鱼

疫中杂忆意大利

庚子春，全球大疫，子弹乱飞。

我的思绪也乱飞，不可控地冲来撞去，落笔竟成此题：才饮罗马水，又食武昌鱼。恍然对毕加索所言“一切生物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何禽兽都多少是人，任何矿物都多少是植物，任何植物都多少是禽兽......”有了某种混乱又清晰的自我解读和认同。

近日的罗马，确实，都多少成了武汉。

我刚读完依迪丝·汉密尔顿的《希腊精神》，也马上读完《罗马精神》，这两本书的当下阅读，与两次去意大利旅游的历史记忆，迅速云处理，先入脑海的，其实是“才饮雅典水，又食罗马鱼”。正常逻辑，相邻最近的，自然互相影响得深、影响得快。但时间的前行、交通的进步，可以改变以地理位置而论的相邻性。以前两只脚时，罗马和米兰相邻；后来有了车，罗马和雅典相邻；现在有了飞机，罗马和武汉，以从前所能到达的时间而论，也可以同米兰同雅典与罗马的关系一样，相邻了。

意大利，这块亚平宁沃土，历史悠久，但它其实是多种文明浇灌而成。古希腊、古罗马自不必说，去看看庞贝古城，那广场的罗马柱、那剧院的层梯圆合、古壁画上所绘城市生活的各种场景、人物装束打扮、车马船舰的样子、甚至洗浴蒸面包的讲究与程序......再多翻翻典籍书页，掰手指数数，拉丁文明、埃及文明、波斯文明，甚至遥远的华夏文明......都跟着这个或那个，这样或那样的马可·波罗们，来到了这里。

庞贝罗马柱残存柱头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意大利。岂止？我一个人，似乎就有一千个意大利。记不清自己的“意大利城堡”第一根柱子第一块砖到底是什么：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维吉尔、西塞罗、贺拉斯；索菲亚·罗兰、吉娜·劳洛勃丽吉达、莫妮卡·贝鲁奇；帕瓦罗蒂、多明戈、卡拉斯；威尼斯的贡多拉、佛罗伦萨的皮具、庞贝的冰激凌；橄榄油、意面、pizza；Gucci、Prada、Fendi；法拉利、菲亚特、玛莎拉蒂；乌菲兹、万神殿、百花大教堂；《天堂电影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海上钢琴师》；《重回苏莲托》《我的太阳》《桑塔露琪亚》......

| 探 |

小巷尽头是百花大教堂

无论哪一个人，从以上哪一个意大利因子开始，去回忆、去想象、去憧憬，意大利都是浓浓的异域风情，科技先进、时尚洋气，对美有着近乎狂热的极致追求。“米兰的天上掉下十个人，九个都是设计师”，这话，云准确。

有人说，浪漫主义是对奇异之美的热爱，现实不美，且无趣，人们才会寻求浪漫主义的超越。这说法，对了一半，因为还有另一半是，现实的灵妙会激发人们探索和创造更奇异的美。从佛罗伦萨文艺复兴后的意大利，可以说既延续了古罗马务实遵法的民族特点，更是前所未有地爆发了科学与浪漫。文艺复兴，是意大利洞察了古希腊的伟大，便也开创出自己的伟大。

所以，打开我的潜意识、表意识、理性意识、模糊意识，我都会不得不被“意大利”三个字所吸引，2012、2018两次去亲历它。走过我的走过，发现“山川异域”，也发现“风月同天”，是人生的乐事美事。

但丁故居旁现代波普风但丁像

地中海罗马松

第一次在罗马角斗场附近看到地中海松，真想从旅游车跳出去跑到那树下呆一上午。头发梳理得好，显一个人的精神；树的别致，像远远地告诉了人们一个城市的气质。罗马松，一个主杆高耸云空，挺拔很长一段，然后才分出其他枝条，长出针叶，基本都呈厚厚的伞状蘑菇状，所以也叫伞松、蘑菇松，但角斗场的背景和背景中尖尖的柏树，让我觉得它们一个是矛一个是盾，仿佛还在提醒着人们什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种树是不是也能荫护出人的一种心性呢？独立、坚毅的地中海松，独特出了松树的另一种姿态。远远地看见树，好像远远地看见了久违的朋友，那种树和人之间的过电与亲近，是自然人不可或缺的自然情感。自然情感最不能忘怀，生养我们的首先是大自然。

罗马松

角斗场

还是要说说角斗场，尽管在这里游观时的我，并不舒服。柏拉图说：“告诉我你怎样娱乐，我便知你是怎样的人。”不知圆形剧院，怎么就变成了圆形竞技场；古希腊典雅的悲喜剧，怎么就演化成了古罗马的嗜血角斗......人性居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由文明背道而驰成超级野蛮，但古罗马的统治者或者是古罗马人，却认为这是勇武、力量。起源于让俘虏互相角斗来解决俘虏问题的罗马，竟让这残忍，变成了愈演愈烈的全民娱乐方式，并且除了俘虏，还生出了各种角斗士的来源，以及千奇百怪的角斗方式。同吃了催吐剂后再无休止地食用珍馐美味，再催吐再吃一样，成了贪得无厌的另一种丑陋满足。据说最优秀的皇帝马可·奥勒留的儿子曾自夸，他杀死或打败的角斗士有两千之多，而且只是用左手。奴隶打斗、侏儒打斗、人兽撕斗，据说竞技场甚至撒满金粉，有一次灌满海水后进行海战，有二十四艘船加入，这些船能装下足足一万九千人。不记得《沉思录》里是否有对角斗的沉思。在角斗场对面的一个小丘上，看阳光从角斗场的空门里透过来，它照亮我的眼睛，却永远照不亮无数死去的角斗士无望的眼睛。真想穿越回去，等那骄傲的奥勒留沉思时，给他念念我的小诗《国王的拇指》，悱恻其心，好尽早废止这野蛮的娱乐。

角斗场的晨光

翡冷翠的那只羊

爱上一个人，便爱上一座城市的，多。但当我知道佛罗伦萨被翻译成“翡冷翠”时，却因为这个名字，更爱了这城。“翡，冷了，但仍翠”，你说这意象，给佛罗伦萨，是不是绝配？知道这是美第奇家族的老窝、知道这里发源了文艺复兴、知道文艺复兴对欧洲甚至世界的意义、走过这灿烂城市里巷的人，我相信，都会点头。不说贝鲁奇六梨家族的皮具，不说千年的石头房子和城墙，不说一转角那古老房子二楼阔大阳台上一壁的紫藤，不说乌菲兹美术馆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春》，不说万神殿里的拉斐尔，也不说皇家博物馆诉说无尽神仙传说、宗教国家、战争生活故事的大型壮观湿壁画和大理石雕塑，单说说，这里的一只壁画上的羊。

世界上有那么多种羊：妩媚妖娆的瓦格吉尔羊、黑脸黑腿的萨福克羊、苏尼特戈壁羊、澳洲美利奴羊、无角陶赛特羊......不知道这只长着一双长长弯曲犄角、年龄八百来岁的羊，是什么羊，但它的原型我猜是宫廷礼仪所用的某种圣物羊吧？这应该是合理的推测。艾丝美拉达的羊，不是就会算命的吗？羊再长成什么样子都只是羊，可是这只羊却拥有一双狡黠洞穿的目光，“万物有灵”，被这只羊的存在诠证。被当成圣物久了，真有了不一般的气场？并且它被画置的位置，也显示出这绝不是一般的羊。无奈我的个人见识学识，和当时导游的说辞实在有限，除了主观欣赏与判断，没有再多考据和文献支持。但至少说明八百多年前，我们人类还是善待圣待过一只羊的。我也因此默祷，在这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能始终被好好珍惜。

翡冷翠的那只羊

马泰拉和延安

马泰拉是个小镇，当我在风雨过后看到远山岩石上的石头窑洞时，反射弧立刻打到了延安窑洞。不知马泰拉对罗马人和米兰人而言，是不是穷乡僻壤，但延安绝对是中国人的边城。可是在如此的地方，人们挖石头、崖土成窑洞居住，不屈和顽强的生命力，都像石缝中的草与树一样，给人不懈的力量。我见到马泰拉激动，延安的土窑洞如果也能见到马泰拉的石窑洞，一定也会激动地掉些房上的土块呢。

眺望马泰拉远处的石窑洞

贺拉斯和王阳明

最近读《罗马精神》发现，如果切几个公元前意大利古罗马时期思想家贺拉斯的思想切面，认真比对，竟与1500多年后中国的王阳明，如出一辙。贺拉斯认为真理不是产生于神祇外化的林地、河流和大海中的美好形象，而是产生于人类对自己内心的发现。他告诉自己：“幸福与痛苦，都是内在的情感，而非外在的事实。那么，从根本上说，它们就在我的控制之下。对命运赋予我的东西，我无能为力，但如何接受命运的赐予，我能完全自主。因此，我就可以赋予自己的精神以秩序——不管命运如何狂暴，我都能让自己的内心静如止水，不为所动。”

心的能量很玄妙，美好积极的暗示、自我的嘉许与期待，真可以化为看不见看得见的力量。贺拉斯说：“傻瓜，才挑剔环境。他们改变了天空，但没有改变精神，它在大海上驰骋。你追求的事物就在此处，在每一个僻陋的村庄，如果你有均衡宁静的天性，准备好做你自己的朋友。”

看着这些，我直觉贺拉斯是意大利古罗马版的王阳明，心里也直问：“王阳明，你是不是贺拉斯的中国转世呢？”“风月同天”，人类的精神互通互同，又岂只有一个贺拉斯、一个王阳明呢？

百花大教堂门前

开始写此文时，我吃了一块俄罗斯巧克力，写完我又吃了一块智利巧克力。知道我写完，女儿过来给我一块日本巧克力，先生说：“晚饭给你吃伊比利亚火腿，法国鹅肝酱，喝加拿大冰酒，可好？”我说：“能不好吗？不过，啥时真能边喝罗马酒边吃武昌鱼，就更好了！”

李革

two

北大86技物应化。客居美国15年，现居广州制药。喜欢码字跑步越野。

一见钟情再见沉醉之

锡耶纳

晚上在佛罗伦萨南边约50km的一山脚下入住，地图上找找跑步路线消化晚餐墨鱼面，发现一堆教堂和全球游客点赞的五星景点，山上似乎别有洞天。一搜，才知这里就是著名的锡耶纳Siena古城，意大利城市建筑的一件艺术精品。

沿着不足两车道宽的公路上山，短短1.5公里，坡度却很挑战车的马力。越走越惊喜，夕阳下，青山中，山顶一座桔金色城堡冉冉升起，宛如天空之城，悬浮在起伏的万绿之上。

穿过外墙斑驳砖石古森的拱形城门，窄窄的仅容一车通过，城徽高悬。深吸一口气，准备最后几百米气喘吁吁地登顶。下山的游客好心指引：那边有滚梯。

高高的红砖青苔墙后，藏着一条亮闪闪的不锈钢滚梯。数段相连，直把人送达山顶。现代文明的嫁接，简直不要太窝心。

锡耶纳是一座独特的中世纪城市，位于恬美的托斯卡纳乡村的环抱中，河谷之间，丘陵之中，三座小山交汇处，建于公元前29年，盛于12-15世纪。

自12世纪以来，锡耶纳人固守着一个哥特式梦想。十六世纪中叶以后，城市落入佛罗伦萨的梅第契家族手中，在经济和文化上被打压，直到十九世纪都没有得到多少发展。不过，焉知非福，这也正好留住了哥特风格的城市原貌，没有参杂文艺复兴和巴洛克的奢华煽情，只有古朴的罗曼遗风和绚烂的哥特荣光。

城市依地势起伏而生，淡红色主调，凸显在绿色的丘陵背景上。建筑密集，色调和式样虽然高度统一，却又错落出丰富的层次。外围带有塔楼的防御工事，敦实的地基高出地面数米，爬着一团团绿植，高墙小窗，围绕保护着城中心的历史文化经济重心。淡红、洋红、暗红的砖石，搭积木一般高低错落层叠，这风格很亲切啊，不就是染红、缩小版的家乡重庆吗？

锡耶纳人的梦想之城，历经两千年的洗礼仍保持着蓬勃的生机。古城被狭窄、起伏、迷宫般的道路盘绕着，道路被中世纪前叶朴实高大的建筑挤压着，光线被森森高墙遮挡，弱弱地散落在幽幽发光的青石街道上。几乎不见树，幸而不时穿插连廊拱门、绿色白色的百叶窗、古老的街灯、独特的店铺标识、橱窗里的皮具酒瓶钟表披萨，打破了街道的沉闷和紧促。

梦想之城

在狭巷里穿梭，想趁着天色暗下前，看遍城中的教堂钟楼广场。来不及看地图路标，只向最高处跑就是。街道折转交错，移步一景，转角处总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穿过一道墙门，咦？怎么出城了。好不容易看到人问路，都是游客，都迷糊着呢。那就掉头跑。突然有点担心，会不会穿过下一道墙门，就直接冲进中世纪？

又穿过一道拱门，华丽丽一座粉色大理石教堂在余晖中美得不真实，淡淡胭脂粉洒金的主体，黑白的条纹，惊得我目瞪口呆，嘴里啊啊啊失去赞叹之词，我这是撞进了童话世界的公主城堡？

这就是屹立在古城最高处、一千两百多年高龄的“公主”，锡耶纳大教堂。曾经被有当老大的雄心和实力的锡耶纳人设计为世界第一，最终因为席卷欧洲的“黑死病”而被迫缩水，与世界第一失之交臂。

大教堂

锡耶纳

但它仍然是一件让人惊叹的杰作。本该一本正经庄重的教堂披着玫瑰粉的外衣，浪漫少女情怀啊，白色大理石上装饰简洁的黑色细横纹，时尚感千年不朽，不愧是玩时尚的意大利高手。正面融合两个时代的建筑风格，下半部三个罗马式大门，上半部哥特式风格。据介绍教堂内部的装饰更是引人入胜，整个地面由56块精美绝伦的黑白大理石镶嵌画铺成，描绘旧约和希腊神话里的场景。可惜此时大门紧闭，只俯身看着门口的几平方米，就已经惊叹不已。前面小广场沐浴在暖暖的金黄余晖中，灿烂而辉煌，仿佛下一秒就会燃烧起来。

钟楼又是蓝白大理石横纹，等距相间，虽然风格与教堂一致，却多了色彩和线条的变化。后方墙上洞开的空门不知有何寓意，通往天堂之门？神看世人的窗口？世人吃惊的嘴型？

来不及琢磨洞洞的深意，我得抓住余晖，找到城市地标。又跑过数条街道，几番迷失，终于从一道几乎就要错过的门洞窥到一片开阔，一头撞进了德卡波广场（la Piazza del Campo）。

这就是锡耶纳的地标，众里寻她千百度，她却在小小门洞后。德卡波广场位于三座小山交汇低的洼处，构成了锡耶纳Y字形的城市布局的中心。

广场虽然面积不足一个足球场大，却担得起全欧中世纪广场中最具创意、意大利最美的盛名。形如贝壳，半圆扇形，三面向圆心处倾斜，数道分隔带如太阳光芒辐射，把贝壳切割为九个部分组成，分别代表锡耶纳政府的九个成员，最后汇聚到的市政厅大楼前。

市政厅大楼和塔楼上均有太阳标志，看来太阳是Siena的图腾。楼前的欢乐喷泉（Fonte Gaia)，喷水的神兽与喝水的鸽子接吻。我喜欢有水有泉的城市，让木讷的建筑灵动起来。

广场不但在空间上是全城的中心，所有的街道都汇聚到广场；更是锡耶纳人精神上的重心，灵魂的焦点。“广场的祭坛上每天都有公开弥撒，住房和商店都面向广场而建，因此居民和手工艺人不必走出家门或停下手中的活就可以听到弥撒。”城中所有的重要事件都在广场上进行。

贝壳三面绕着一层裙边——咖啡馆餐馆密密的阳伞，灯光音乐美食美酒游人，交融发酵升腾，酽酽地浓缩在贝壳中。原来外表宁静庄重的山城，竟然包含如此生机勃勃的内核。夜生活才刚刚沸腾，夏夜的音乐会，露天餐座温馨的晚餐，源于锡耶纳、风靡全球的提拉米苏，感动视觉味觉、更感动你心的Gelato，夜幕灯火中的锡耶纳别有风情，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我席地而坐，对着灯光后古堡的剪影、幽蓝的夜空发呆，看着鸽子主人般从容地打量我的腿。声光味的嘈杂，从这里向外泄露、扩散，悄声无息地隐入黑暗。热闹的世俗、惬意的享乐与教堂的清规就这样隔街共存，哈，这就是锡耶纳式的闷骚。

一路快跑下山，开心大笑到合不上嘴，捡到宝啦！赚翻了！就喜欢旅途中这样不经意的偶遇，被馅饼砸的惊喜。

一见钟情的激动让人难以入眠，仅仅过了5个小时，凌晨醒来，心中万分不舍，不行，一定要再见一面！再看一眼熟睡中的锡耶纳。跑步上山，直接跑进城，原来是一条道直达广场，昨晚怎么绕来绕去找不到，几次撞墙，还以为入了八卦城。

城市蒙着一层灰蓝的纱，广场安静如鸡，几个背包游客和三两店主都默默，望向我，我也默默望回去，大家都如在梦境中，无声地开门、走动、拍照、抽烟，很不真实的氛围。

踏上广场圆心的方石，以我为中心环视，万物归宗的视角。不过在吃货眼里，这明明就是铺开的九张巨大的“pizza”。市政厅原来并没有门，里面极其昏暗，鸽子扑扑作响，隐隐天光透进来，墙壁天花上的雕塑壁画就有点瘆人地晃动，赶紧退出怕扰乱神怪的清梦。

绕着广场跑了数圈，脚步声似乎被四周的建筑挡回来，惊起一群群鸽子，白色的鸽子如闯入梦境的精灵，拍动翅膀，咕咕发声，召唤来塔楼后面的晨光。

晨光一缕、两缕、无数缕，爬过楼顶房檐投射进来，天空瞬息间变幻着七彩。我的脚步声有节奏地敲击着街道，唤醒古城。面纱慢慢褪去，锡耶纳睁开迷蒙的眼，宁静而神秘。迎着朝霞向外跑，每条巷子的尽头被晨光抹上明亮的艳色。

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行在锡耶纳这幅超大赤色版画里，我醉在他乡。

（这是2018年夏天我的意大利锡耶纳游记，一段难忘的偶遇。愿那个美丽国度里，崇尚艺术历史、热爱生活的人民能够早日战胜病毒，回归美好日常。）

张金妮

three

四川成都人，本科及硕士研究生皆毕业于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戏剧学专业，在意国生活学习六年。

此时尤为牵挂你

回眸在意大利的难忘岁月

高中毕业选择去意大利留学的原因有许多，出国读书这条路本不是自己的首要选择，更多还是母亲替我做的决定。当朋友们知道我要去意大利留学，都羡慕地说意大利有好多美食啊，到那里学习生活一定超幸福！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当时的我对披萨、意面、咖啡等西式餐饮都不是很感冒。

2012年春天，在国内突击培训了三个月意大利语的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拖着两大箱行李，和学语言的小伙伴们同机来到了意大利。抵达罗马后，又马不停蹄地转机飞往佛罗伦萨，再从佛罗伦萨乘坐大巴来到学语言的一座美丽小城——锡耶纳。

锡耶纳是一座中世纪古城，处在恬美的托斯卡纳乡村的环抱之中，保留了哥特风格的城市面貌。在锡耶纳的这半年期间，是大家最轻松愉快的日子，因为就只是学习语言，加之身边的同学全都是中国人，课业压力也不是太大。

锡耶纳还是一座浅丘式的山城，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但成天上学放学都难免要爬坡上坎，从学校回市中心的家得坐好几节高耸的扶梯。我租住的地方再往前走一点，就是城市中心著名的田园广场，广场呈半圆形，由四周向中间倾斜。

广场是锡耶纳的灵魂所在，锡耶纳人生活中的重要事件都在广场上进行。经过时，偶尔也会坐在广场的台阶上近观觅食的鸽子，目送广场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眺望落日余晖，思念远方的家人，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

历史小城锡耶纳街边留影

2012年夏天，语言课程快要结束了，大家都忙着在自己将要就读大学的城市找房子。我前后三次去博洛尼亚看房，最后找到了一处位于市中心的老房子。同房间的室友是学语言时的同学，来自天津读研的姐姐Bea，我们所租公寓的另两个室友，一个是拥有意大利和加拿大双重国籍的二房东Stefano，另一个室友则是孩提时代就被意大利人收养过来的巴西人Lenny。

与房东老太太签合同时，被她那气质优雅的装束打扮给惊艳了，一头银发，身材姣好，体态挺拔，穿着合身的连衣裙，踩着双小高跟，牵着她的法斗，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最小的都有我的大指甲盖那么大，颗颗晶莹剔透，那一刻真的被意大利女人的优雅所折服了。后来Stefano跟我们谈起，这个老奶奶特别有钱，我们所租住的这小区，两栋楼都是她从祖上继承下来的私产。后来心里还时不时盘算，这位老奶奶一个月得收多少租金啊。

意大利人与中国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注重家庭观念，不少家庭是几代人同住，老人特别是祖母在家里非常受尊重，男女老少热情开朗，皆乐于社交。酒尤其是葡萄酒是意大利人离不开的饮料，不论男女几乎每餐都要喝些酒，如果一顿正餐缺了葡萄酒，纵使满桌美味佳肴，也会被认为是一顿“便餐”。

同一套公寓的两位意大利室友都是热情好客的主，经常把邻居们请到家里来轰趴聚餐。印象最深的一次，一大桌人都吃完饭了，大家还饶有兴趣地在餐桌上聊天，我和Bea看已经过11点了，就推说先去洗漱回房休息了。正当准备躺下，就听见外面有激烈的吵闹声，于是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能不能帮上忙。Stefano告诉我，他们喝醉酒了在撒酒疯，不会有事的，让我们也别担心，还特别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在意大利的餐桌上，一是别说宗教，二是别谈政治，三是别聊足球，这三个都是意大利人的餐桌禁忌。

室友邻居酒吧狂欢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2013年。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室友Bea回国，Stefano和Lenny也回意大利南部老家，只有我孤独地留在了博洛尼亚。这个夏天真是我所经历最难忘的一个夏天，气温特别高，最高温度已经突破摄氏40度，是感觉隐形眼镜都要熔化在眼睛里的那种恐慌。

白天我就尽量去图书馆看书学习，为九月开学的考试做好准备，当图书馆关门后，就只能回家和风扇相依为命。当从床上睡觉起来后，发现床单上都是一个深一色号的人形。八月份连图书馆都放高温假了，那时的我下决心，下一次找房子一定要找一个带空调的。快被热疯的我只能祈求中旬快来，因为我提前买好了机票中旬去巴黎找好朋友玩。

这年的冬天我也没有回国，准备着各种考试。室友们回国的回国，回老家的回老家。Stefano要去英国玩，顺便打打工，于是他把自己的房间短租给了一个荷兰小伙子。由于时间太久，加之共处的时间不长，所以忘记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个子很高，姑且叫他“高先生”吧。由于欧洲Erasmus交换计划，很多来自世界各国的学生都会选择来意大利交换，来交换的不少人又喜欢选在我们学校。“高先生”不会讲意大利语，只能通过英语交流，见面时间少，交流的机会也就更少，但是每当我做晚饭的时候，他都会提着大包出门去健身，出门那刻我们总会打个招呼。一天，他突然找到我，请我帮他个忙，说他在大学附近被一个东欧女子污蔑盗窃，想问我是否可以帮他当时间证人，他的律师会及时与我联系，于是我便有了两次去律师事务所作证人的经历。

2014年，选了符号学的课程。授课的老教授特别和善，讲的课也很有趣。可到了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意大利足球队不幸输给了乌拉圭，没有进入世界杯16强，那天晚上听见了周围各种砸酒瓶声和怒吼声，连facebook群组上的意大利同学都说，祝明天有考试的同学好运啊！这也给我添了些许紧张。第二天考试，老教授的心情好像还挺不错的，给了我28/30的这门课难得的好成绩。后来才听同学谈起，他的儿子以前到中国交换，受到了中国同学和朋友的热情款待和细心照顾，老教授因此对中国人有一份自然的好感。

室友Stefano晚上都在博洛尼亚一家小有名气的餐馆打工，他一直都给我们推荐那家餐厅的意餐味道如何正宗。这年平安夜，我和Bea决定去这家餐厅庆祝圣诞。Stefano见我们去了非常高兴，连忙给我们推荐了许多佳肴美味。到了甜点环节，我们选择综合症上身，完全不知道“宠幸”哪一款了，Stefano说有好几种都是传统的意式甜点，他让厨师每种都来一点，给我们上个拼盘。

到现在我都还很喜欢mascarpone，就是那晚甜点拼盘里不起眼的一角儿，这也是意式经典甜点提拉米苏的必备原材料。当晚餐结束准备付款时，Stefano说已经替我们埋过单了，讲他要在这特殊意义的节日感谢我们陪他一起过圣诞，也邀请我们明天再陪他一起过生日。

一转眼，两年的租房合同到期了，我和室友Bea又找了套新的房子，房子很大，房间很多。同班的中国同学Elena也住在这里，其余房间的人在不停地搬进搬出，我们先后和意大利人、土耳其人、英国人做了室友。来来往往的室友，还是意大利人最多：意大利南方人长相精致，个子稍矮，热情奔放，能吃辣；意大利北方人个子高大，稍微高冷，口味较淡。

2015年复活节，我和室友Bea还有Elena选择去向往已久的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岛旅行度假，想要亲眼看看著名的黑手党的发源地，还有涉及多部电影中的美丽传说。因为《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和《天堂电影院》的导演Giuseppe Tornatore曾经说过：“西西里本身就是一部电影。” 歌德也说过：“如果不去西西里，就像没有到过意大利。”

西西里岛的经济不怎么发达，这里物价便宜，一半的价格就能吃到在博洛尼亚、米兰这些大城市的一倍多份量的意面，而且味道还特正宗。这里的牛排也很便宜，三分之一的价格就能吃到味道不输于佛罗伦萨的经典牛排。走在路上，还时不时有当地人用英语给我们热情打招呼，追着我们想要合个影，就跟国内内陆城市八十年代在街上看到外国人那样稀罕似的。

西西里岛气候温暖，风景秀丽，辽阔富饶，盛产柑橘、柠檬、油橄榄，大仙人掌也很多，这里也还从未受到过污染，最重要的是地中海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色彩，水晶般清澈的海水和美丽的海床。我想只有这方水土才能孕育出玛琳娜那样的美丽又风情的少妇。

我们仨找了个私人导游，他开车带我们到埃特纳火山逛了一天。导游小哥一边热情给我们介绍沿途美景，一边解开我们心中的疑惑。他告诉我们，西西里岛的黑手党起源于中世纪，后来逐渐演变成为一种超越法律的帮会犯罪组织，但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所谓的黑手党了，大家也都是文明、和善并且有文化的人。西西里岛80%的年轻人目前都会选择去读大学，毕业后再找份正经体面的工作，安家立业过好自己的日子。

这次的西西里岛之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这里的民风淳朴，这里的美食丰富，这里的阳光明媚，这里的景色绝佳。如果你要去意大利度假旅行，只能选择一个目的地，问我推荐哪里，我会毫不迟疑地讲就是西西里岛。

2015年忙着本科毕业，一边准备考试，一边赶着论文，于是我便经常进驻家附近的传播系图书馆。由于离家步行只需五分钟，所以我和Elena、Bea总能早早地赶到，并占到好座位。一到考试季，意大利的学生就会发疯一样去图书馆抢座位，求得这难得的时空安宁和心境平静，大家都抓紧时间抱抱佛脚。这一年的图书馆生活，受Elena的影响爱上了意式浓缩咖啡，早起和午后犯困时来一杯十分惬意，瞬间疲劳感和睡意全无。

十月份，提交了毕业论文，就和Elena去米兰做世博会的志愿者，在这里结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大家的肤色各异，年龄差距很大，有高中生也有年逾半百的大叔，因为世博会大家认识和聚在了一起，分享着各自的故事，积攒着日常的喜悦。最喜欢的还是每天工作结束时，挤出时间去其他国家展馆参观，顺道和那些展馆的工作人员交换展馆限定款胸针，对于有小小收集癖的我，成为一天中的固有期待和快乐时刻。

同韩国馆工作人员交换胸针

Bea毕业回国后，迎来了我同住的新室友——佳佳，是个学舞台美术设计的重庆女孩。跟她在一起的两年，我吃了这辈子最多的火锅，她总会给我做好多家乡味，让我能从厨房里解脱出来。考试季时，我们总是在夜晚时间“霸占”了房间对面的大餐桌，我有着看也看不完的书，而她总是有着再也画不完的图。周末时，我俩总会相约一起出门逛街或者宅在家里煲剧。朝夕相处的室友会直接跟每天的心情挂钩，真的很幸运，住双人间的我，一直都能遇到相处愉快的室友：语言时期的峥峥，本科时期的Bea，研究生时期的佳佳。

毕业这年的寒假，我终于能回国了，在国外读书的这六年，一共只回国了两次。父母一直都鼓励我利用假期外出旅游，趁着年青时用眼和心去感受这大千世界，增长见识，开阔眼界。六年的留学时光，我一共在24个国家和地区留下来脚印，领略了各国的风土人情，也品尝到各地的许多特产美食，其实最大的收获还是知识和视野，这将是对我一生十分有益的珍贵财富。

在阿姆斯特丹机场转机时，遇到了我日后的好朋友Dada，一个古灵精怪的双鱼座的女生，同是来自四川的同专业学妹。由于性格合拍，观念相近，后来我们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旅行搭档，一起去了罗马尼亚、保加利亚、荷兰、比利时、卢森堡、芬兰、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等国家。跟她一起旅行，总能收获到很多满意的照片和配图文字，没错，她就是个具有天赋的摄影师和编辑。

保加利亚卡赞勒克街边问路（李溢懿摄）

2017年暑假，和朋友晓菲走得很近，那时的我入了彩妆坑，经常在Youtube上看各大博主的美妆视频。于是我们见面就是一起做个爱用物分享，给彼此种种草。她要毕业回国了，跟我讲她的中文教师兼职需要人接替，问我有没有意愿，于是我就有幸进入了一个意大利人家庭，给他们的一双儿女做中文家教。

当时哥哥Aleandro十一岁，是博洛尼亚少年足球队的中卫，妹妹Ariana八岁，是获得过名次的业余体操运动员。哥哥热爱语言学习，会意大利语、法语、西班牙语和一点点中文，每次上课都很认真，替我管着他稍显顽劣的妹妹。妹妹好动，坐不住，喜欢跳舞，连上下楼梯都要倒立着行走。他们的父母已经让他们学了两年的中文，认为中国经济发展迅速，前景美好，能掌握中文这门外语，未来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爸爸还想让哥哥以后能来中国踢球，为中国的俱乐部发展效力。

与两兄妹临别时合影

为了能够按时毕业，在研二时，我总是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准备着各种考试和筹备毕业论文。一天，突然看到旁边的意大利女生在学习中文，休息时我便在观察她具体在学些啥，一看笔记上有好几处挺明显的错误，便忍不住告诉了她。之后她很诚挚地向我表达了感谢，并跟我说中文太难学了，我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离开前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位名字叫Giusy的女孩，后来与我成了好朋友，我们常约到咖啡馆，我教她中文，她教我意大利文，我俩互学互帮，不断增进友谊。在我的帮助下，她顺利通过了中文五级考试，我毕业论文的措辞严谨性和语言规范性也在她的帮助下，受到了论文导师的高度赞扬。

非正式毕业照（李溢懿摄）

2018年夏天，Giusy带着她的同是学中文的朋友Giulia来中国旅行，我邀请她们来成都玩，还去看了乐山大佛，爸爸妈妈陪我对她们进行了热情接待。她们对成都大熊猫基地的熊猫宝宝和成都的各种美食流连忘返，非常羡慕中国日新月异的发展成就。她们返回意大利后，我和Giusy也一直保持着联系，跨过大洋和时差关心着远方的彼此。期间由于她的手机被盗了，一直找不回微信，于是我们便改用邮件联系。今年春节前夕，Giusy发来邮件问候我和家人的情况，希望我们平安健康，希望中国的疫情能尽快得到控制。

没想到一个月后，意大利的疫情就蔓延开来，并迅速发展成为令人揪心的失控态势。3月初，意大利政府颁布了紧急封城法令和和限制出行法令后，Giusy告诉我现在意大利的疫情很不妙，防疫物资尤其是口罩奇缺，她之前都是戴围巾出门，现在她已经在家开始自己动手做口罩了。

意大利好友Giusy

3月中旬，意大利已成为疫情最严重的国家，朋友圈已被有关意大利的阳台音乐会视频及文章刷屏，我对此不太感到惊讶。因为在意大利人心目中，自由是最重要的，有着乐观开朗的性格，乐器普及度和音乐素养都很高的意大利人一定会有所行动。截至3月31日，意大利新冠肺炎确诊人数超过10万，死亡人数已经愈万，意大利全国降半旗，向新冠肺炎所有遇难者哀悼。此次疫情对于全国只有6000万人的意大利来说，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一种灾难困境。

意大利是率先与中国建交的西方发达国家之一，今年是中意建交50周年，在这富有纪念意义的年份，中国援助意大利的行动既是友谊的见证，也是感恩的体现。上世纪80年代，意大利先后在中国援建了几个高水平的医疗急救中心；90年代，意大利总是打破国际僵局，从外交、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与中国进行交流；2008年，汶川地震，意大利又是第一支赶到地震现场展开救援的西方大国专家团队，并送来大批救灾物质，迅速在灾区建起一座流动医院；2019年，意大利成为了第一个正式加入“一带一路”的西方大国。如此等等，充分见证了中意两国的悠久的历史渊源和特殊的传统友谊：守望相助，危急时刻，方显大义。

意大利，亚平宁半岛伸入地中海的那只大靴子，这个具有悠久历史的迷人国度，收储了我的整个大学时代，这段时间是构筑人生“三观”的重要时期，赋予了我许多学术知识，留下了许多珍贵难忘的美好时光。突然想起好友老韩曾经说过，这几年留学生活带给我们最大的收获便是学会了与自己独处。六年的时光很长，但是也稍纵即逝，也不完全只是鲜花和美好。在那些日子里，偶尔也遇到过愚蠢无知的当地人，会平白无故地在街上辱骂作为中国人的我，不过这是极个别现象，在不少国度不少地方都难免存在，所以自己会选择性地遗忘。

真的很感谢这六年来所有关心过我，帮助过我，陪伴着我的亲朋好友们，因为有你们，我的这段时光才成为了人生中最美好、最宝贵的一段经历。回国后，一直都有撰写意大利留学回忆录的想法，不过始终都浮现于脑海之中，无奈手上事情多，自己也有拖延症，便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这次真得感谢“石舫塔影”公众号的邀文，让我能在有截止日期要求的压力下，抽出时间来好好回味这段美好的时光。

意大利作为人生的第二故乡，回国后尤其是近段时期，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与意大利相关的情况。期待疫情之后，能够尽快重返意大利，再次见到时常思念着的朋友们，重温那些数不清的美食美景，还有那些热情、浪漫的意大利人悠闲地坐在街边的咖啡店，同好友聊天的熟悉繁华景象。

当前正值意大利遭受疫情重创最困难的时刻，此时尤为牵挂你，祈祷天佑这片美丽的土地和善良可爱的人们，Forza Italia！意大利加油！

《桑塔露琪亚》演唱：千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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