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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锋|乡村景观遗产价值认知及其对世界遗产的贡献

教席秘书 UNESCO 遗产地可持续旅游教席
2024-09-09
编者按为更好地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生态文明建设,加强文化和自然遗产科学保护与合理利用,促进遗产保护利用的多学科交叉融合与人才培养,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名录遗产地可持续旅游教席(UNESCO Chair)倡议发起并联合教科文组织相关教席单位和二类机构共同主办的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学术论坛在线上召开。论坛期间,来自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中山大学、山东大学、东南大学、同济大学、中科院空天研究院等20多个高校和科研机构的著名学者共同围绕世界遗产与世界文明、世界遗产与考古、海洋遗产与丝绸之路、文化景观、人居型遗产、活态遗产、历史城镇等不同的遗产类型所面临的问题展开了讨论,并就不同院校、不同专业间如何开展合作,围绕目前世界遗产领域国际人才短缺,利用世界遗产开展文明交流互鉴的经验不够丰富等问题,分别从理论到案例,从国际实践到国际传播、从教学设计到实践教学进行讨论。 为促进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学术论坛成果分享交流,推动遗产学术共同体发展,论坛秘书处整理了所有参会嘉宾的发言内容,经作者授权,本公众号将陆续推出参会嘉宾发言内容,供遗产研究者及遗产爱好者学习参考。


乡村景观遗产价值认知及其对世界遗产的贡献

韩锋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世界遗产培训与研究中心(上海)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导言

过去15年来,我一直在国际世界遗产一线工作,涉及对世界遗产尤其是文化景观的评估,也包括国际政策的制定。我还在中国世界遗产地进行驻点研究,尤其是风景名胜区的世界遗产地,包括武当山、庐山、瘦西湖等。现在正在武陵源蹲点,同时在做武陵源风景名胜区的总规修编。

今年2022年是《世界遗产公约》诞生50周年,同时还是联合国斯德哥尔摩环境会议50周年,这个会议非常重要,因为这是环保主义发展的开创性事件。今年还是IUCN国家公园大会的60周年,也关系到自然遗产保护。同时今年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旗舰项目“文化景观”设立30周年。我今天讲的议题是乡村景观遗产价值,这是文化景观中的一个重点,我将分成四个部分来跟大家分享。


1.世界遗产中自然和文化保护的裂痕

为什么讲乡村景观?因为乡村景观牵涉到世界遗产中自然和文化保护的裂痕。今年《公约》50周年,全球有各种反思。回顾刚过去的亚太遗产中心举办的Dialogue系列,在这个系列里面有一个我主持的Connecting Culture and Nature对话,“连接自然和文化”,也就是说,在公约里面自然和文化是有裂痕的。《世界遗产公约》诞生于西方,中国没有参与到它的起草制定。在《世界遗产公约》里有非常明显的两条线,它的自然保护和文化保护是分裂的,一个是IUCN主导,另一个是ICOMOS主导,这两条线是齐头并进的、并列的、平行的,这也反映出这两个之间的交融性、融合性是很差的,在此后带来了很多问题。

1.1 国际自然和文化遗产保护的四个阶段

这里有必要讲一下国际与自然相关的保护发展历程,我把它总结了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20世纪60年代中到70年代末,立足于西方对于自身传统哲学中的自然与文化、人与自然的二元两分法的批判和反省,西方环境哲学诞生,环境保护运动兴起,自然保护日益得到重视。但逐渐从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人类中心主义走向另一个极端,即走向极端的自然之上的荒野主义,荒野保护是排斥人的,以保护纯净的、无人的自然。

第二个阶段:20世纪80年代,是文化与自然的抗争阶段。以美国推行的荒野主义和国家公园在全球范围内引发抗议,因为自然地域并不是没有人的,人从自然里面走出来。不同文化族群对自然资源有多种依存和利用,包括乡村景观,还有对自然的崇拜,属于精神性、关联性的紧密联系等。荒野割裂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以保护自然的名义,把人从自然中驱逐出来,引发了社会矛盾。

第三个阶段:20世纪90年代初至2010年,是荒野的衰落和文化景观的兴起,世界遗产转向承认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和意义的建构性,强调人与自然的共融,人与自然之间的关联性,并开始引入可持续发展。

第四个阶段:从2010年至今,Connecting Culture and Nature就成为了一个重头,人与自然怎样携手共行?反映了全球世界遗产保护中西方欧洲中心主义的衰弱,非英语国家、非欧洲中心的全球多元文化的崛起,当然也包括东方文化。


图1 国际自然和文化遗产保护的四个阶段

武陵源遗产地的面积是264平方公里,缓冲区的面积是126.8平方公里,总面积是390.8平方公里。黄色的区域是遗产地的面积,绿色的区域是缓冲区域的面积。图2引自武陵源地质公园范围图,紫色的线代表行政区的范围,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的范围,同时是缓冲区外围的边界范围。


1.2 世界遗产保护自然和文化分离的西方哲学溯源

关于世界遗产保护中自然和文化分裂的西方哲学溯源,我今天不具体展开讲。西方对自然的征服统治包括对自然资源的掠夺性利用,其实都是有西方哲学根源的,尤其是人类作为唯一具有理性的、被认为是超越于其他所有生物的生物,这源自于西方的理性,从希腊的古典哲学开始。

上世纪60年代开始了对西方传统哲学的反思,诞生了环境哲学并开启了环境运动。大家熟悉有环境哲学的先驱如Aldo Leopold《A Sand County Almanac 》、Rachel Carson《Silent Spring》,反映在世界自然遗产的保护中,前期世界遗产登录的都是大型的、壮美的、纯净的、无人的自然;在文化遗产保护中,则是那些历史的、遗迹的、具有纪念性的人类文明起源性的遗存作为重点。

但到了80年代中期,遇到一个非常棘手的一个问题,就是乡村问题。ICOMOS以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都指出,在当时的《世界遗产公约》以及《操作指南》中都没有能够应对乡村价值这一类的相关政策及标准。乡村有自然、有人、也有文化。但是乡村中的自然不是那么的Striking、不是那么的震撼,人文也不像古代文明之类的那么的杰出。有个非常典型的案例,就是英国湖区,它在1986年提名失败,因为它够不上世界遗产自然遗产标准也不适合文化遗产标准。但英国锲而不舍,坚信其湖区具有突出普遍的世界遗产价值,于是在1989年再次申遗,提出了文化景观。


1.3 世界遗产文化景观诞生

大家都知道乡村是英国的国家品牌,它的国家文化品牌不在城市,而在于乡村,湖区被认为是具有最有代表性的英国文化区域。英国人认为,如果说湖区没有杰出的价值,那一定是世界遗产标准或价值体系中缺了什么。湖区的申遗直接催生了1992年世界遗产新的类型——文化景观的最终诞生。

1992年,这个时间节点是《世界遗产公约》诞生20周年、《关于保护景观和古迹之美及特色的建议书》颁布30周年、IUCN第四届世界公园大会,都与自然保护及自然与文化的关联性有关。文化景观一出台就成为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旗舰项目,一直到今天。文化景观不仅是一个Category(类别),它已成为一种整体的、演进发展的Methodology和Approach(一种方法论和一种方法)。我们今天所说的“城市历史景观”(Historic Urban Landscape,HUL),不是一种新的遗产类型,而是文化景观的方法在城市遗产和保护发展中的应用。

(1)世界遗产文化景观

世界遗产文化景观属于文化遗产,它代表了公约的第一条,它的定义是“自然与人类的共同作品。展示了人类社会在特定的自然环境的制约之下以及在社会,经济,文化因素的内在和外在作用下的持续演进,突出反映了人和自然长期而深刻的相互作用关系”。这种长期而深刻的相互作用可以是物质性的,也可以是精神性的,文化景观是第一次把动态演进的、非物质性的价值引进到世界遗产。

(2)世界遗产文化景观的三个子类

①由人类有意设计和建筑的景观(Designed Landscape and created intentionally by people);

②有机演进的景观(Organically evolved landscape),其中一子类是遗址性景观(Relict Landscape) ,另一子类是持续性景观(Continuing Landscape);

③关联性文化景观(Associative Landscape)。

我们所说的乡村景观是持续性景观,往往都是活态的、演进的、持续发展的景观。它有时也与一些关联性景观有关,因为它与信仰之类的内容有关系;同时也有可能与设计有关,因为一些村落里的聚落与设计有关。

图2 世界遗产文化景观的三个子类
(3)文化景观类别及其空间序列

文化景观从城市到乡村一直到半自然、自然中都有分布。其中人与自然交集最集中、最能反映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是乡村景观,它突出反映的是人类对土地等自然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在特定的自然条件下的生存智慧以及生物文化多样性的共同繁衍,这三点是乡村景观最重要的价值。


2. 乡村景观的遗产视角及其价值

我们如何去看待乡村景观的遗产价值呢?现在有一些误区,乡村景观的遗产价值认知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有的只从村落建筑风貌去看,有的仅从农业角度去看可持续乡村振兴。那么从遗产的角度、文化景观的角度,该如何认识乡村景观的价值呢?

2.1 国际文件—自然文化、生物多样性、可持续发展

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关注乡村这一议题至世界遗产文化景观崛起,对乡村的自然和文化之间关联性的关注从来没有停止过。因为乡村脚跨文化和自然,所以ICOMOS和IUCN都予以了极大的关注。IUCN第一次在1994年一版的PA(Protected Area)保护地系列里面更新了它的第五类即景观保护的阐述。其后,一系列与乡村、可持续发展、文化与自然关联性的各国际组织文件陆续出台。在这些文件中,出现了几个新的关键词—自然文化(Natureculture)、生物文化多样性(Biocultural diversity)、可持续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出现的Natureculture、Biocultural这两个个英文词中自然和文化之间没有连接线“-”,这在查文献时尤其需要注意这种新的动态,突出反映了对于自然与文化、人与自然之间的关联性和融合性研究与实践趋势。

这些国际文件包括UNEP的“生物—文化多样性社区协议”等。当前国际自然遗产保护包括世界自然遗产在内,优先保护的不再是Pristine Nature,不再强调无人的、纯净的自然和荒野,目前也已被证实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绝大多数自然里面有人或受到人类的影响,有的是原始部落,有的是乡村聚落。国际前沿,包括UNEP、IUCN都在提倡Community-based Natural Resource Conservation、people in nature,即强调人在自然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荣发展。

图3 国际文件—自然文化、生物多样性、可持续发展

2.2 IUCN-ICOMOS:Connecting Culture and Nature

虽然《操作指南》要求世界遗产的文化景观及混合遗产的评估需要IUCN和ICOMOS一起共同完成,但事实上一直以来双方专家各评各的,并无交集。好在现在情况有了转变,2013年开始实施“IUCN-ICOMOS:Connecting Culture and Nature”项目。ICOMOS和IUCN专家通过这个项目的启动,对那些已经登录自然遗产或者文化遗产的进行合作性考察,来理解遗产地中自然和文化的关系。比如亚马逊流域,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荒野地区”,现在看到的是遗产地有大量原住民的居住。Connecting Culture and Nature项目在深入推进中,已成为目前国际遗产保护的半壁江山,所有的议题都在围绕着这个议题去做。2014年写项目文件时,我在IUCN总部瑞士参加了文件的起草。

之后有一系列议题围绕这一项目展开,尤其是乡村景观。ICOMOS从2016年开始就在中国国家文物局提议和支持下对亚洲的茶文化景观设立了主题研究(Thematic Research),刚在2021年完成。2017年在印度召开的ICOMOS大会上表示ICOMOS和IUCN 要联手。2019年国际古迹纪念日主题也是乡村景观,一系列的活动包括摩洛哥会议,是我们国际文化景观科学委员会主导的,联合了其他各个科学委员会的乡村主题会议。自然文化(Natureculture)、生物文化多样性(Biocultural Diversity)、可持续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这三个词成为关键词。

中国作为全球茶文化的起源和传播地,茶文化景观的研究十分重要。今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我们的景迈古茶园申遗正在紧张的国际评审中。



2.3 ICOMOS 关于乡村景观遗产的准则

《准则》的意图是从“遗产的视角去透视乡村景观的价值”,这样的说法更加准确。所有的乡村其实都具有遗产价值,而并非是那些被列为了名村或者是一些传统村落才具有价值。所有的乡村在起源的时候,都有对自然条件的适应,无论是其选址,还是土地开垦,乡村一定是有自然资源支撑的,一定是有它的传统生态智慧和农业智慧的,也一定是有它的社会组织体系的。从这个角度去透析乡村的价值,就会超越我们今天所说的被框定在一个有局限性名录之下的遗产村落。《准则》所涉及的乡村遗产要素远超于我们现在所认识的,尤其是仅仅集中于聚落的局限性。它里面包括乡村物质性的、非物质性的,结构性的、文化的、环境的所有要素,尤其突出的是乡村的文化身份及可持续自然利用传统智慧。

图4是乡村景观研究中非常重要的一些关键词。景观竞争性非常重要,讲的是社会空间问题。乡村是村民为主体的社会空间,但是现在我们看到很多城里人涌进去竞争。城里人在享用、在消费乡村的过程中,对乡村主体和乡村景观造成极大威胁,但我们还没有意识到,还往往觉得是在支持乡村的发展。其实乡村自身的适应性管理有一套非常好的系统,但是我们并没有对此给予应有的关注。乡村价值反映在其日常景观中,并不是一定要有多少年的历史,一定要有多少漂亮的风貌和田园风光的乡村才具有乡村遗产价值。

图4 乡村景观研究中的关键词

图5-6 展示的是菲律宾柯迪勒拉山的水稻梯田和中国哈尼梯田。

图5-6 菲律宾柯迪勒拉山的水稻梯田和中国哈尼梯田

世界遗产的第五条标准是关于特殊文化族群的海/陆土地及自然资源利用,有其特殊的脆弱性。哈尼梯田以标准(iii)和(v)登录世界遗产,反映其土地可持续利用的最重要四个要素是森林、村寨、梯田和河流四度同构,四个要素之间相互咬合、相互支撑,突出体现了文化传统和社会组织下的可持续生态韧性。所以去看哈尼梯田不是长枪短炮地去拍梯田的美景,它的价值不在于它的审美价值,这不是我们乡村遗产价值的重点。


3. 乡村遗产保护与社会可持续发展
3.1 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

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从2010年以来一直是世界遗产的重点。2015年《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首次确认世界遗产提供了保护与可持续发展方法和平台,是对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支持和贡献。最重要的三个重点——环境、社会和经济,一定要包容协同发展。这一理念在乡村保护与可持续发展、乡村振兴中是非常重要的,需要贯彻落实下去。

2015年第二十届世界遗产公约缔约国大会通过将可持续发展纳入世界遗产公约的政策,是《公约》实施的重大转变。相关的知识大家可以在世界遗产网站上获得。

我们中国有很多类型的乡村景观,比如圩田,可以看到其对中国造园的影响。还有很多的其他农业复合系统,如甘肃迭部扎尕那农林牧复合系统、浙江湖州桑基鱼塘、新疆坎儿井盐湖等,中国有非常丰富的乡村景观资源。

中国是个农业大国,是个农业文明古国,中国的自然哲学观以及与自然相关的哲学、艺术都与中国的农业文明有关,可以说乡村是中国的文化之根,所以保护乡村景观不仅仅是保护一个类型,更重要是保护中国生存发展的命脉和保护中国文化的根基。在国际上还有一个联合国粮农署的农业遗产系统,他们更注重于农业生产的、农业文明的可持续发展,中国列入该系统的乡村遗产数量远多于列入世界遗产文化景观的数量,这说明中国的世界遗产对于农业文明、乡村景观的保护不够重视。


3.2 乡村景观遗产价值重点

乡村景观保护关系到自然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包括土地资源、森林资源、海洋资源等可持续利用。同时,物种不仅要利用还要管理、培育,比如中国的稻米、蔬菜等有很多的培养品种, 乡村景观中蕴含着丰富的传统技术和智慧。物种管理涉及生态智慧、文化身份认同(包括乡土的、氏族的等身份认同)、意义建构。族群通过乡村的主体建构形成文化身份认同,在生产中形成对自然的态度、对自然的尊重、相互依存的关系,具有独特的环境伦理价值观,这些才是乡村景观遗产价值所关注的重点。


4. 乡村景观遗产保护与发展实践案例
现在有很多误区,如将乡村定格于这样一个诗情画意的画面(图7)。
图7 乡村中的“诗情画意”

乡村景观从它的意义建构或从遗产价值重要性来看,我们并不只关心这样的景观,我们不能把乡村的意象和意义给固化了,使它们成为这样一幅满足大众、被大众消费的“诗意”画面。全国现在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大家看到这些图片都是摆拍的(如图8),这完全不是我前面所说的需要保护的乡村景观遗产价值所在。

图8 被建构的“乡村景观”

图9,我拍摄于哈尼梯田。劳作了一天的老人应该这样来给我们表演吗?这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乡村价值吗?是展示哈尼人传统智慧的正确方式吗?我觉得我们更多应该是作为一名学习者,去学习并尊重他们的生活和生存智慧,而不是将他们成为大众文化消费对象。图中,村民是为了生存而表演,观看者则是在享乐、在消费乡村,这不该是我们应有的态度。

图9 哈尼梯田的夜间表演

还有很多乡村民宿,以为开成这样就很好(如图10)。城里人租赁了村民的房屋,然后把当地村民变成了旅游服务人员,乡村连基本农田全都被荒芜了。城里人趋之若鹜去看所谓的乡村风光,到最后面对荒芜的乡村,喝着咖啡对坐相望。这都是不恰当的、不可持续的,乡村的价值被异化的。

图10 乡村中的民宿

回到乡村景观遗产的议题来看,这里举几个简单的例子:

4.1 婺源

大家都知道婺源的茶非常闻名,下图是他们村支书来看我,拿了一篮子的红鸡蛋,下面铺着茶叶。婺源的茶与它的生物多样性很有关系,如极危蓝冠噪鹛现在只有在婺源的茶园里面能够看得到。

2019年,国际著名的卡洛·斯卡帕景观奖授予了婺源,婺源是当年全球唯一一个景观奖。婺源的茶园依靠有机栽培茶叶被授予了这个奖。村民在种植有机茶的过程中传承了所有的传统技艺,得到了国际认证,也带动了真正的乡村振兴,并形成了独特的生物文化多样性。乡村景观是农业经济的直接反映,这个案例说明只有农业经济的发展,才是乡村景观保护的根本。

图11 韩锋教授团队在婺源
4.2 意大利米兰农场

把意大利米兰的乡村农场与我国乡村进行对比,我国乡村必须要走持续的现代化发展之路。图12是米兰一个农场,一家六口人管理着90公顷的土地,有畜牧业、有家庭小农庄。农业生产有酷似大黄蜂的各类现代化农机,奶牛的挤奶、洗澡、奶制品生产均有自动化设备,所有的“农产品+”的生产和产品制作都在家庭现代化农场完成。

图12 意大利米兰的乡村农场

对比我们的哈尼梯田,看到我们的留守老人和儿童,我们的村民一亩三分地那么辛苦地劳作。中国乡村一定要发展。乡村不能只把它固化在诗情画意上,我们一定要发展农业经济,振兴乡村。作为演进的文化景观,乡村景观可以变,但传统智慧一定要保留在发展过程中保护传承好。


4.3 印尼巴厘岛

巴厘岛是著名国际旅游胜地,大家在欣赏和享受的都是这样一个非常典型的画面(如图13)。但如果你深入探究,巴厘岛就不是这样一幅景象。

图13 印尼巴厘岛

我到巴厘岛做过其申遗的现场国际评估。印尼文化部的官员们告诉我,我们在海滩上晚餐的第一张桌子,是此前2001年恐怖事件的爆炸点。爆炸案发生,旅游业一夜之内一落千丈,所有从事旅游业的村民全部返回乡村。如今已登陆世界遗产的苏巴克农业水利系统所在村庄,就是从那时开始了新的可持续农业发展之路。

此行之后,我一直牢牢记住了,旅游业具有潜在的巨大风险,它绝不是一个所描述的一本万利的无烟工业。乡村是人类遭遇自然和社会危机的最后的生存支柱和避难所。这就乡村景观的韧性,在遭受突发事件或者是政治的、军事的,或者是今天我们所遭受的新冠疫情,人们都会重新回到土地。民以食为天,粮食储备是国家战略。

在所有考察过程当中,我都抱着学习的态度,倾听他们的传统智慧,传统的智慧与土地之间的密切联系,包括精神的、信仰的,以及物质性的实质供给,那是人与自然最紧密的联系。


4.4 翡翠村
科技部生态重点项目,我们在安徽黄山世界遗产地做了翡翠村的示范研究和管理。调查中,我们发现很重要的一点是当地村民不了解世界遗产,或者不了解我们所说的宏大的遗产价值,但他们会用非常朴素的理由,来保护他们认为重要的自然资源。他们把翡翠谷变成了“情人谷”,用民间爱情故事把这个峡谷保护下来了,并且通过旅游致富了。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这个由村民自发保护的瀑布峡谷,它的样方生物多样性比另一个没有保护的峡谷整整高出一倍。这个案例凸现了社区参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性和成效,但同时也显现了这种原始、自发保护途径的可持续局限性,当受到外界冲击时,这里的旅游没落了,需要新的可持续乡村发展之路。
4.5 武陵源

最后,我简单说一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与可持续旅游”的I期中国试点项目——武陵源世界自然遗产。试点项目2017年开始实施。武陵源拥有杰出的自然价值和自然风光,它的石英砂岩峰林地貌被称为“张家界地貌”。在申遗文件中,其田园风光也是重要的审美价值组成部分之一。如果我们不把武陵源乡村景观看做武陵源遗产价值的组成部分,那么武陵源关联的文化资源点只有15个历史遗址点。但如果能看到乡村景观的遗产价值,把独特的乡村景观整合进去的话,那就有200处左右,而且是面状的。事实上武陵源虽然是自然遗产,但到处都是乡村景观,有着卓越的自然生态智慧。单从布局上就可以看到很多峰墙就是是村子寨墙或屏障。武陵源不仅有自然,不是一个仅有自然的“荒野”,还有武陵人,那些可爱的村民和他们的智慧。“鱼田贡米”在元代就已成为贡米。

图14是龙尾巴村。在我们蹲点之前,村庄的中心农田都已经基本抛荒了(下左图)。在我们蹲点之后,不断进行风险教育,倡导遗产社区协同、乡村可持续遗产农业+。非常幸运的是在疫情爆发之前,中心区的农田基本复垦起来了,大大地缓解了之后突如其来的疫情的冲击。所以我们还是感到非常欣慰的。老百姓脸上的笑容才是我们真正想看到的。

图14 龙尾巴村

再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成果是国际数字遗产竞赛的获奖。武陵源“自然和文化透镜”这个项目是基于乡村社区参与的自然遗产地的数字学习系统、解说系统和展示系统,包括了乡村传统智慧以及自然遗产的解说。这个项目我们最终获得了首届世界遗产数字大赛第二名。

在武陵源的教科文组织中国试点项目中,我们结合中国国情、关注乡村景观遗产价值,实施了自然和文化的融合、自然遗产保护与乡村振兴的结合,促进了自然保护与社会发展的协同。最后我们的成果还是不错的,我们帮助武陵源从IUCN World Heritage Outlook的“重点关注”(Significant Concern)第三类提升到了“好,但还有一些问题”(Good with Some Concerns)第二类,这是和所有各级政府、遗产地民众等一起努力的成果。

我要强调的是在城镇化浪潮中,乡村景观尤其脆弱,乡村景观遗产保护刻不容缓。我们今天所看见的乡村都是一种缘分,不知哪一天我们就再也看不到了。

今天我就和大家分享到这,谢谢大家。

可以直接观看视频全文:

温馨提示:本文版权归作者所有,经作者授权发布。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文字整理:张宁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硕士研究生
文字校审:韩锋 老师

韩锋,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景观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自然资源部林业与草原局世界遗产专家委员会专家委员、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文化景观专业委员会创始主任委员;ICOMOS-IFLA国际文化景观科学委员会副主席、IUCN-WCPA世界保护地委员会专家。研究方向:风景名胜区规划、风景遗产与文化景观保护与可持续发展。她长期致力于文化景观的保护和实践,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相关政策的制定,受ICOMOS和IUCN委托对世界遗产提名进行技术评估。核心参与教科文《城市历史景观》及《世界遗产与可持续旅游》等项目文件的起草,并领衔项目在亚太地区的示范研究与实践示范。主持中国世界遗产武当山、庐山、武陵源、海龙屯、瘦西湖等多处中国风景名胜区世界遗产的总体规划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试点研究与示范项目,获全国优秀城乡规划设计一等奖、中国风景园林学会科技进步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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