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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忆:紫罗兰开放的忧伤

私人史 2021-11-04

以下文章来源于赋格的梦 ,作者沈舒忆

Personal History

民间文本

紫罗兰开放的忧伤

© 沈舒忆/文

  上帝造人时出了点差错
  一枚灵魂造了两个肉体
  他们在大地上相逢
  同开一朵花

2005年


  2月25日

  苗子,我仍然非常思念你,很久没有去校园散步了。这个冬天又长又寒冷,对你的爱留了下来,穿越寒冬。我在一个人静下来时,因为想你而心痛。春天就要来了,这是苏醒的季节。真正的苏醒可能只在与你思想的依偎中产生。音乐响起的时候,想起的依然是你,没有对新生活的憧憬。
  我决定去买花,好吗?我还与你在一起,好吗?
  我买了紫罗兰,让紫罗兰的芬芳送去天国,栖息在你的身旁,向你讲述那个永无止息的故事。我不再过生日,不再过春节。我只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那一天,给你送一束紫罗兰,纪念那些不能忘却的两个灵魂在一起生长的故事。
  苗子,时间的确可以平复伤痛吗?但是,我要质疑的是,这伤痛是痊愈了呢,还是被蒙上灰尘,日日夜夜新积累的感觉,让主人感觉不到疼痛?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该怎么办呢?是不是有一天,这伤痛在某一个洁净的时刻,会更汹涌地涌现出来?或者以平均分配率的形式分配给后来的每一天,而让你的生活笼罩在无形而又无法被你感受到的悲痛中呢?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没有什么东西会消失;它会转化,或被埋藏,终有一天会以其它的形式爆发。我感觉到我的悲痛只能转化,转化为文字释放出来。
  苗子,你看,上帝造人时失了手,一枚灵魂,造了两个肉体,他们在大地上相逢,同开一朵花。

  2月26日

  春天来了,苗子,春天的光照耀在我的心头,像天堂的温暖静静滑过心房。我想起了你,我们初恋的时候,想起那个春天里发生的故事;我又想起你已经不在了,我们不能再手拉手说话了,我也不能再抚摸你。内在的安静发生在我们俩之间,我不需要任何其他人来陪伴我。把绿萝放在餐厅,缠绕在藤椅上,明月与我为友,藤蔓与我为伴;有几只小蚂蚁静静地爬过,我听见它们忙碌的生活气息。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语言,没有门框,咣咣作响。春天的阳光,穿过岁月的忧郁停泊在我的心房。你的书一排排躺在书架里,想念她们的主人,想念主人的目光,在字里行间徘徊不去时的幸福。而今主人离开了她们,就像你离开我一样。苗子,我想写一本家居版的《瓦尔登湖》,说的是我一个人在你留给我的“自然家园”里,如何生存和生长。“我总不能搬个南瓜坐在屁股底下”,这句话是我念给你听的。你笑了,露出两个酒窝,你还记得吗?苗子,以上这些话是说给你听的,你听见了吗?

  3月24日

  结束了一天整理你书稿的工作,有了点成就感,该给自己点娱乐。“聊天”,第一个冲动是想说话,找谁说话呢?没有人和你一样,聊天又快乐又充实。况且也没有谁和我说话。谈“生意”、“孩子”又空虚。算了,到校园里走走吧。这时,明白你为什么工作一天不肯去校园,宁可和我坐下来说话,你的内心丰盛新鲜,不必去外面换空气,在我身上“吸氧”就足够了。
  还是到校园走走吧。
  来到校园,寒冷的晚上,没有人散步,我走的路是你常取报纸的那条路。过去常在这条路上与你相会,恍然中看到一个缓慢的身影在前面,我眨了眨眼,抹掉那影子。月亮很大,今天是十五,“月圆的日子,我回来看你”。
  我看着月亮圆圆的脸,对他说:“你在那里吗?我只在难过和创作时呼唤你回来,平时就饶了你吧。”我对着月亮咧咧嘴笑了,好像看见你赞赏的目光。
  遥远的大月亮,无声无息的大月亮,有纤细手指的大月亮,无情的,大月亮。
  校园里没有人,不与周围的树交流,只与你交流,无论我在哪,只有你。鲁美,这个我小时候心中的梦幻天堂,没想到我人生摧枯拉朽的故事,在这里发生。
  校园里没有人,青色石阶反射着月亮的光辉,我跳上石阶,又跳下来,跳上去,又跳下来,一阵凄冷抹上心头。在这个月上中天的寒冷春天的夜晚,自己和自己玩童年游戏,一串眼泪也跳出来。“我怎么哭了?”我停住脚问自己。
  校园里没有人,春天寒冷的夜晚,我跳上石阶,跳下来,又跳上去,跳下来……
  一只路灯闪着昏黄的光,像朵桃花骨朵。灯下墨绿色的长椅,每年五月份,我都要在这张长椅上和你一起照一张合影,今年五月份还剩下六天,等着你小说完成再照照片,你却提前走了。
  苗子,孤独如我,在这个寒冷的春天的夜晚,一个人“跳格子”;富足如我,点燃一支名叫“记忆”的蜡烛,照亮我所在的黑暗世界。

  3月26日

  苗子,所有的记忆都在那个瞬间被你唤醒,尽管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睡着。看到你的很多诗,他们像金色的琥珀。从十八岁开始,你的一首首诗,在下午的阳光下,像一条挂在草地上的琥珀项链;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你生命的草地上一长串弯曲的小湖,串连起你三十九岁的人生,每首诗,都是一片晶莹剔透的湖泊。从二十岁时的《我的美人鱼》到二十三岁时的《一个女郎》,到三十岁的《珞瑜情歌》。
  我们的确一起长大,没有我的每一天,你用诗歌呼唤着我;没有你的每一天,我编织梦想,好像雨水填满湖泊,我用词语填满对你的思念。直到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你唤醒了我所有的记忆,洗掉我身上的每一块积血;在你的怀里,我第一次睡着了,再也不担心爸爸来打我,妈妈来骂我;在你的爱里,我很久才呼吸一次,像蛰居的北极熊,很多年才爆发一次激情。
  今夜我觉得孤独,说明还没有和你沟通,仅仅是想念。如果有一天,我一个人不说话也觉得充实,说明我和你真正地在一起了,我们俩又回到那个枣红色的摇篮里,那时候,相聚的时刻就真正地来临了。

  4月24日

  凌晨四点,从睡梦中醒来,致密的金属般的沉默包围着我。我不敢睁开眼,看这空空的房间,静静的屋脊,缄默的曦微初放的光,数自己的心跳。不知怎么面对你不在时的空寂?
  从前的每个早晨,你都过来看我,笑盈盈地问:“昨晚,你睡得好吗?”一双眼睛像两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乒乒乓乓,下起雨来,雨点拍打窗棂,急一阵,缓一阵,淅淅沥沥,有如你的私语,娓娓诉说雨的记忆——
  刚刚相识时,深夜,下着小雨,我们在方型广场散步,没有雨具,衣服都湿透了。几个小时过去,你依然倾听我的述说:我不幸的童年,我怪诞的睡眠,我的爱情……滔滔不绝。忽然,你侧脸倾听的样子,让我感觉亲切。我怔了一会儿——这个耐心听我说话的人,可以做我的爱人吗?雨愈下愈大了,我无法停止述说,而你,竟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走累了,就在湿湿的石凳上坐一会。你说,你也一直想念着你初恋的女友。那个雨天里连绵不绝的述说,注定了我们以后的相爱。
  恋爱的时候,下雨的晚上,送你下楼,回你的住处。一会儿,你又回来了,俯在我腮边说:“下雨天,应该和情人在一起。”那个夜晚,我们紧紧相融,倾听雨声。
  病后的一天,大雨如注,我做了苹果和香蕉馅儿的面包,一杯红酒,我们边吃边脉脉相视。这一天,你写了《雷神和雨后》这首诗——
  “下雨的时候,雨点直上直下地打在地上,还有温和的雷声……”(收入《沉重的睡眠》第七七首)
  苗子,被雨滤过的这些记忆,格外清明,往事有如昨日一般,一无岁月的阻隔。这个有雨滋润的清晨,丰美如夏花。

  4月26日

  苗子,花盆里矮趴趴的草莓稞结了两个果子,红扑扑的脸蛋罩着层白绒毛,乖乖的,十分可爱。我把它们摘下来,放进嘴巴里。哇,太阳的味儿,雨露的味儿,蕴藏能量的泥土味儿,全在里边,好香甜、好丰富的味儿。
  平时,我们吃惯了化肥喂养出来的水果,全是钢筋混凝土的味儿。人类践踏土地,蓝天变成回忆。知性被磨钝,爱情也被流行歌曲和小资文字经营得软绵绵,小里小气。天然的水果、本真的人、純洁的爱情,就成了稀世珍宝。

  4月27日

  像长途旅行一样,带着我的旅行提袋——里面是两个棉垫、一本日记和一支钢笔,踏上只有农村老太太才穿的布鞋,手腕上套上两串相思豆,去校园晒太阳。
  苗子,春天总是慢慢滴落却又喷涌而出。你看,迎春花怒放,灌木丛上站着一串串喜气洋洋的花蕾,丁香树也钻出了指甲大的绿叶。艳阳高照。三三两两的学生,或读书或交谈,从身边经过。慵懒的春风一阵紧似一阵,把生命力吹遍大地。我们俩在这小小的地方,过了七年世外桃源的生活。
  去年五月的一天,我俩坐在长椅上聊天。你说起八里庄的清晨,明亮的阳光,黑色的土地,清畅温煦的河流,奶奶家小院里花草的气味…….我枕着你的腿,边听边默默数头上白杨树的叶片,阳光好像初恋,在你的脸上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那样的瞬间在我们的生命里,成为永恒的前尘往事。
  我坐在鲁迅像前的长椅上。你的目光划过时,我耸耸嘴唇,“你来了”。打过招呼以后,你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静静地享受这个下午,闲闲的、懒懒的安宁。

  4月28日

  我短暂的人生中,经历过亲人的死亡,死神也多次与我擦身而过,却只有这一次,我理解了死亡的全部残忍。那就是,苗子,你离世的那一天。时间停止了,只有“巨大的空无一物的宁静”。
  没被我的头脑所记得的事就没有发生,你死亡这件事没有“被发生”;或者说,那“巨大的空无一物的宁静”,就是死亡,它真实地被我体验到了。如果非要冠之以“死亡”的话,毋宁说,是“我”在那个时刻“死亡”了。那“巨大的空无一物的宁静”像一个巨大谜团,在尚能呼吸的“活着的我”身上展示答案,这些文字,穿越时空,穿越生死,重新组合我和你。
  生命不是个时间连续体,有些时刻,有些日子,是空白。我愿意那可被诅咒的日子永远是空白,永远不被我的头脑所记起。母亲去世时患的失忆症又一次拯救了我。忘却!我只能忘却!
  时间流逝,我活在忘却中,疯狂地写字。时间像巨大的断裂岩层,漂流入海,火山喷发,形成熔岩;雨水浸入地下,吸足矿物质,形成甘美的山泉。地壳重新形成,太阳君临大地。忘却,是一切时间的秘密。
  渐渐地,一种新的体检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你依然活着,活在我的生命中,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更真实。从前我们用身体和语言交流,如今用文字交流,差别仅此而已。这么想想,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的巨大痛苦、巨大空虚,逐渐被充实、坚忍代替。多少人毕生寻觅,而我已经得到——生命中全部的真实。
  苗子,我在你离开快一年的今天,来到我们相遇的白杨树前。十年前,我站在这里,怀想春天、鸟群、树劈劈啪啪地发芽。如今,我分明听见我们的“生命共同体”,在我的体内“劈劈啪啪地发芽”,“一只手伸向天空,一只手插入泥土”。

  4月29日

  苗子,春天像空降兵,一夜间就在校园铺满了花。我弃绝一切喧闹——内在的和外在的喧闹——与你一起生长。我歌颂你,在我之上的存在,你把文字和感激置于我的心中。相爱是根,文字是枝叶,果实为精神世界,直到有一天,我和我的文字在更高的存在面前遁迹无踪。你在诗集(《沉重的睡眠》第72首)中也写道:

  如果我有幸看到 再过一千年一万年
  我的诗还能存留世间 那么是不是
  谶语 以及作者是谁 都不重要了
  这些诗选中我做它们的作者 纯属偶然

  苗子,在这个世界,我们俩都是上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真正的旨意远在爱情之外。死亡不是生命的界限,灵魂的相爱没有聚散。那么,苗子,我们俩都不要为这物质世界肉体的短暂分离而悲哀,好吗?


  5月1日

  苗子,五一节期间,大家都出去旅游了,没有约我,我很难过。我们俩原计划在你小说完成之后去旅游。先去五里河公园,再去大连、北京,经福建,到鲁迅的故乡——绍兴,如今无一成行。如你日记所说:“去校园,是最长的旅行。”无奈,“只有通过孤独,才能抵达存在”,是我给自己设定好的道路。和你一样,“到校园”如今也成了我的长途旅行。坐在鲁迅广场的石台上,想到“春天总是慢慢滴落又喷涌而出”,这句话用来形容创造力也很合适。我们用我们的每一个念头为我们的梦想着色,在每一个静谧的时刻孕育我们的创造力,等待有一天,创造力喷涌而出。我现在正处于疲惫期,心情很不好,窗口的一阵花香就能把我吹走似的。心痛阵阵袭来,有时持续好几个小时。我在思念你的孤独中渡过了一年,又将在孤独中写下思念你的文字。躺在暖暖的石台上,太阳从两个高楼的缝隙中照耀着我,几只鸽子闲散地散步,校园里没有人,没有风。合家欢聚的日子里,我独自在太阳下为你写字,扑朔的阳光在眼皮上跳跃,斑斑驳驳幻化出各个时期你的形象。微风送来早开的丁香花的香味,这个静谧的下午依然有你,和我在一起。
  星汉迢迢,开始我的心灵之旅,到每一颗星星上找你。

  5月2日

  午后三点,到校园晒太阳。哇!丁香花一夜间全部盛开了!花香阵阵,述说着生命的欢愉。昨天,赖明来电话谈了四个多小时你的过去。他们竟误读你。我认为你和我一样,天生是感情丰富型,既敏感又钟情。只是后来你把爱情的虚无更多地移交给哲学,这是男人的理性决定的,文学顺理成章地成了你不可替代的信仰。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喂养你的精神,灌溉你的情感,你不可避免地移情别恋;如果对方是个物质主义者,就更只会劳燕分飞。灵魂的陌生导致你几次爱情的失败,并非出于你的风流,而是你的丰富。我们实在是在最合适的时候相遇,不再幻想爱情,不再一见钟情的时候,爱情展示了它诚恳的魅力。你在我面前熄灭了对其它女人的愿望。我们相互发现,共同创造。“爱情不是互相看眼睛,而是共同看着同一个方向。”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却在脉脉看我的眼睛。苗子,你看,一夜间,丁香花全部盛开。花香像你的手,轻轻划过我的身体,弹拨着我的灵魂。这一夜间盛开的丁香是你送我的节日礼物。

  5月3日

  苗子,我坐在鲁迅像前,和他一起回忆“我家后园的两棵枣树”。给你讲几个故事吧。苗子,去年车库门前鸟笼子里的两只姆指大的鸟,今年只剩下一只了。她的身影显得孤单,常睡在她的草编小窝里。想必她很忧伤,想念她的伙伴。偶尔出来,她就伸长脖子,喂、喂地叫,她以为她的伙伴旅行去了,想呼唤他早点回来。“另一只鸟哪去了?”我问主人。“去年生病死了。”我于是站在那看她,她也看我,两个都默不作声,互相打量好久。忽然她跳起来,急促地在笼子里上下翻飞,叫个不停:喂!喂!喂!一声接一声:喂!喂!喂!想必明白了什么……我凄然地走开了。
  校园里的鸽子在求偶。那只亭亭玉立、高昂着头、从容不迫的,一定是母鸽子。那只匝起脖子上的毛,头和尾巴垂向地面、不停点头、咕咕乱叫的,一定是公鸽子。你看,它以母鸽子为中心,以两者距离为半径,边转圈边鞠躬,风度殆尽,最后终于放弃努力,气急败坏地颓然而去。敢情动物世界和我们人类世界一样,也是“阴盛阳衰”。
  一个冬天没出来的孩子们,在草坪上玩耍,他们都长高了半个头。有你喜欢的漂亮的宁宁,有爱思量的圆圆;拉拉已经上幼儿园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忧伤;还有一批你没见过的新生儿,包括赵奇的女儿,在他们妈妈的怀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篮球场上,小伙子们在打球,他们躁动不安的青春,要用汗流浃背来挥洒。一个穿牛仔裤、亚麻色长发齐腰的“少女”,身穿大红T恤,坐在长椅上吸烟,样子很酷,走近一看,是个男生。
  白杨树的绿叶子有猫耳朵大了,配上白色的树干,有一种明媚的忧伤。天很蓝,迎春花和桃花已经谢了,丁香花更盛情的开放着。
  苗子,所有这些亲切的往事,悠长的回忆,你都还记得吗?
  你在北大时写过一首诗《五月》,做为节日礼物,送还给你:

  美丽如梦的五月
  有女子名叫子夜
  她心中愁苦
  打开遍地花朵

  石榴花红 满树的灯笼
  静静子夜 哀愁而歌

  美丽如梦的子夜
  有女子名叫五月
  她心中愁苦
  打开遍地花朵

  本文由沈舒忆女士赐稿,原刊《福建文学》2006年第3期(女作家专号)。感谢作者授权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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