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孩子，是世间最难的功课

文 | 魏智渊

源 | 原创（知父母：zhifumu）

荐 | 知教师（微信公众号：sxweizhiyuan）

我们爱自己的孩子，但常常并不信任他们。

爱比信任更为简单，亲生的嘛！信任比爱困难太多，因为孩子往往很难达到我们的期待。这导致了失望、焦虑、抱怨、指责，以及无穷无尽的干预，是亲子冲突的重要根源。

信任？

这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信任他？可是，他一次次地辜负了我的信任！

这是事实吗？

这不是事实。那么，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呢？

1

我们不妨重温一下纪伯伦这首诗——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

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

他们是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给他们以爱，却不可给他们以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们可以荫庇他们的身体，却不能荫庇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是住在“明日”的宅中，那是你们在梦中也不能想见的。

你们可以努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能使他们来像你们，

因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

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

那射者在无穷之中看定了目标，也用神力将你们引满，使他的箭矢迅疾而遥远地射了出去。

让你们在射者手中的“弯曲”成为喜乐吧；

因为他爱那飞出的箭，也爱了那静止的弓。

说得很明白，我们的孩子，是借我们而来，但却不属于我们。当我们以爱的名义，无形中将孩子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而对这一虽不成熟但却独立的生命缺乏必要的尊重乃至于敬畏时，冲突就埋下了根源。

在西方传统中，这叫“新神反对旧神的战争”。

你以为在全力以赴地帮孩子，实际上很可能无形中成了他们成长中的羁绊。

的确，你也在支持他。如何加强支持而减少羁绊？就成了做父母中最重要的功课之一，这需要有足够的智慧。

2

的确，你在传递期待。

然而，期待不是命令，命令是用来执行的，而期待乃是一种引导与对话，是施加于孩子生命中一股成熟者的健康的指引，是帮助不成熟的生命省察且完成自身。

期待关乎信任，命令关乎不信任，前者乃是一种支持，后者乃是一种控制。

信任是什么？信任不是孩子听从我们的命令，乃是我们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期待，使之照亮孩子的生命但不以强力左右它。真正地信任在这里传递出的是一种尊重：你是你的，你可以决定你自己。但是，我会守护你，引导你。

期待影响孩子的选择，但期待并不左右孩子的选择。

焦虑的父母，总是希望孩子执行自己的命令，因为他们觉得，只有孩子按他们的想法来做，才能够避免弯路，最终走向幸福。但这本质上是一种虚妄，因为你无法判断，最终是什么让孩子感觉到幸福。而且，本质的幸福关乎自由，自由的人才是幸福的，不自由的人，不可能是幸福的。而自由是在信任中孕育的，没学会自由的孩子，明天脱离了父母的控制，后天就会被他人所控制。这，恰恰是不幸的根源。

3

基于人性的某些共同的弱点，父母很难觉察到的是——

我可能是错的。

父母在许多地方都可能是错的。例如，作为红旗下的蛋，我们可能是一个彻底的功利主义者，我们对幸福的定义，是好大学，好工作，是房子车子票子，我们觉得这天经地义，谁不认可这个，就是在忽悠自己的孩子。

但孩子可能并不这样认为。或许，他们更在乎自己的热爱，在乎自己的自由。甚至不排除有些孩子，偏爱少有人走的路。甚至在是非分明的情况下，孩子有时候也会做出匪夷所思的选择，这无关乎是非，孩子只是想告诉你，我是我的，我珍视我的选择胜于一切，哪怕选择是错的，这就是对自由的热爱。

父母可能更在乎社会角色，而孩子可能更在乎自我感受。谁对？谁错？或许，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是选择之分。

孩子本来可能有更好的未来，更大的格局。但如果希望孩子成为自己意志的奴隶，善良的愿望，可能变成了孩子的牢狱。

长大以后，我就成了你。还有比这更悲摧的吗？

4

对信任来讲，最大的难题在于，我们常常觉得，孩子辜负了我们对他的信任。

我尊重你的私人空间，可是，你却利用了我的信任，在房间里偷偷地玩手机，打游戏；我给你自由，可是，你却自由散漫，连作业都没办法完成……结论是显然的，你无法被我信任，所以，你必须在我的监督下生活。

然而，在这里有两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一是你看到的事实，与孩子看到的事实可能不一样。或者，你对于事实的解释，可能与孩子对事实的解释，有非常大的差异。更有甚者，你经常将你的感觉，当成事实。例如，你感觉到孩子最近不努力，你先将它当成事实，然后再作为控制孩子的依据。分不清事实与感觉，是未经训练的人的一个重要特点。

二是信任乃是面对孩子时的一种根本姿态，并不意味着一种交易。

孩子会懈怠，会撒谎，会做让我们生气的事，这些，恰恰是对信任的考验。如果只有孩子满足了你的期待，你才信任他，那不是真正的信任，而是一种交易。或者说，是一种控制与被控制，命令与服从。

我犯了那么多错误，但是，你仍然信任我。这才是真正的信任，会带来根本的影响力。

更何况，许多所谓的辜负或错误，并不是真正的辜负和错误，而只是不符合你的期待。父母甚至有时候无法分辨，哪些真的就是错误，哪些并不是错误，只是孩子没按我们要求的来做。

最重要的是，孩子是通过错误成长的。信任的本质，恰恰是对错误的包容与忍耐。

5

信任与放任的区别在哪里？

放任的反义词，不是信任，而是控制。信任与放任的区别在于，信任不是盲目地“让（wo）你（bu）自（guan）由（ni）”，而是包含了一种不妨碍主体性的深度支持。

这种深度支持由两样东西构成：守护与支持。

什么叫守护？

守护，就是设立边界，帮孩子排除不必要的本质的危险。在这个意义上，父母就是我以前说过的“麦田守望者”，防止孩子掉下悬崖。这意味着父母是孩子的底线，有些事，孩子是绝对不能做的。例如，你不能偷偷拿别人的东西。

支持，就是传递期待，进行引导。利用自己的人生经验，为孩子提供各种资源和支持，当然也包括心理支持（错了？没关系）。

举个例子，孩子的人生，就像一辆车，你不能替他开车，必须让他自己驾驭。你会为他设立边界，例如，不能超速，不能闯红绿灯，必须系安全带。但一个最讨厌的副驾是什么？是过程中喋喋不休指手画脚，他忘了，开车的不是他，必须由他来判断要不要超车等事情。如果他咨询你，你可以为他提供协助。如此而已。

不然，你觉得你是对的，一直在提供正确的指导。然而，这种情况，恰恰最容易出现车祸。因为他一边开车，一边还得应付你。

当然，有的孩子干脆就把车停在路边。说：“行了，你来开吧。”

6

信任很难。

无形中，我们异化了自己和孩子的关系，视自己为君王，视孩子为臣民。结果，我们自己也是不自由的，甚至是不幸的。

我们存了许多未经省察的期待，试图强加给孩子，试图告诉孩子，什么才是更好的生活，而完全忘记了，孩子的生活，是要自己过的。在这个过程中，他所经历的一切挫折，并非毫无意义。

我们忘了，孩子哪怕比我们更不成熟，却注定应该拥有比我们更好的人生。我对于进化论，有一定信念，也必须持有这种信念。

过好自己的生活，做一个自由的父母；

守护好孩子，为他们提供支持，帮助他们成为一个自由的孩子，构建一个自由的未来。

这些道理虽然不复杂，但是，要真正地领会，却往往要经历许多的挫败。我的并不完整的领会，也来自养育孩子过程中无数的挫折，以及在工作中，对同事关系的洞察。

换句话说，好的父母，本质上是优秀的领导者。

只有领导者，才能培育出未来的领导者。

信任落到了实处，则自由醒来，创造醒来。

我们有义务创造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团队，这样的世界。

2018年5月2日星期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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