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智利说不》讨论之一：20世纪共产主义革命的谢幕、“全球化市场时代不需要赤色颠覆份子，也不欢迎爹味皮诺切特”（一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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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对话）

电影《智利说不》讨论之一：20世纪共产主义革命的谢幕、“全球化市场时代不需要赤色颠覆份子，也不欢迎爹味皮诺切特”

整理　李星

A

　　2012年的电影《智利说不》是一部历史题材片，描述了1987年的智利，独裁秩序开始松动，军政府被迫举行是否继续执政的全民公投，左右翼阵营都投入了公投的宣传拉票运动。本片男主是一位智利共产主义革命者的儿子，父亲牺牲了，自己也卷入过阶级斗争。1973年的白色恐怖环境下，他被流放过，曲曲折折地回到首都的中产生活，与坚持革命道路的妻子离了婚，当上了著名的广告策划人。公投前夕，共产党的代表找到男主，请他协助合法化的左翼反对派搞广告，推动大众投票对军政府说“不！”。经过了争吵、茫然和许多喧闹，男主的广告思路得到左翼领导层认可，依照公投的规定，在电视上顺利播出了，对公投结果（多数投票者要求军政府下台）起到了促进作用。本片男主有生活原型，片中讲述的“反对派公投广告大获成功”也有事实依据。

　　本片讲述的历史事件，它的大背景是80年代的里根政府为了配合全球化、市场化和私有化，在世界范围推动了多元主义的选票政治。在智利，美方逼迫皮诺切特当局举行执政问题的公投，并默认当地的主流左翼恢复合法、半合法活动。

　　全片看完，让我最震撼的，是男主提出“快乐”应该是反军政府广告的核心，他提出这样一句广告词：“幸福即将来临！”在反对派的广告制作会议上，左派代表一时无法理解男主提的“快乐”概念，有人直接在会场上开骂。

　　一个与会的革命者痛心疾首：“我弟弟（被军政府戕害）失踪了，我最好的朋友被砍头了。而你说一部抨击皮诺切特的电视广告应该是‘快乐’的？！”而男主坚持定调的广告内容，充斥着轻快的生活画面、丰富的商品和娱乐，人们舞动着，笑着，一遍遍唱着“幸福即将来临！”

　　太震撼了……这就是80年代智利共产党以及其他左派最终拿出来对抗军政府的政治广告……

B

　　我想起另一部电影《越狱协议》中的镜头了：80年代末的智利，街头放着反对派的政治广告，充满了欢快的蹦蹦跳跳，让我看得莫名其妙。你这么一介绍，我明白了……

C

　　本片的反对派广告我想起法国社会学家鲍德里亚的一个理论：“后现代社会”的消费品必须依循广告、尤其是广告的整体系统性营造的文化幻象所产生的意志，来设计自己。换句话说，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必须依循这个广告给出的印象来塑造自己？广告与产品本身的细节无关，而致力于埋下草蛇灰线的“情感线索”，最终让社会从“功能”和“实体”走向“符号”和“拟像”，“符号”和“拟像”能超脱现实，为资本创造出无穷无尽的更美好生活的幻象。

　　广告阐述的核心内容，即对无限阐释和无限意义生成的反理性精神的商业性构建，通俗说就是，广告的作用在于剥夺工人在内的社会大众的理性思考能力，把他们降格为可以不断被资产阶级权力重塑和再定义的话语、阐释和符号所操纵的木偶…… 这是鲍德里亚发表的《物体系》的部分内容……

A

　　我觉得你扯的有点抽象了…… 对今天的无产者来说，本片的广告大战最值得关注的，也比较容易理解的，恐怕是男主特意选了一首口水歌“幸福即将来临！”，来提醒大众对皮诺切特“说不！” 也可以说，皮诺切特被口水歌打倒了。更进一步说，皮诺切特代表的反共产主义秩序，与口水歌代表的“全球化市场时代”不兼容。

D

　　资本主义和皮大帅之间是什么关系?

A

　　皮诺切特是资产阶级的铁拳头，归根到底，是资本主义市场的工具。同时，民主化也是资本主义市场的工具，而且是80年代以后更好用的工具。资本主义市场不再需要铁拳头对付无产者了，市场自由足够让工人阶级服从资本秩序，且“乐在其中”。

E

　　在电影中，皮诺切特一方谋划的广告还在强调“我们懂治国，我们让你们赚钱，我们让你们能买房。你们看！极左分子搞恐怖袭击，他们要没收你们的房子，车子和存款”。很大程度上，这个文宣套路在坚持资产阶级反革命的必要性，因为只有反革命才让皮诺切特一伙有把持权力的理由。

　　但80年代末期已经是市场通吃的时代，是共产主义工人运动谢幕的时代。数年后，苏联解体了，又过了若干年，中国加入了世贸，全球化把地球拥入怀中。这是资本主义全面胜利的数十年“快乐”时光，它逾越了20世纪几乎贯穿始终的无产阶级革命与资产阶级反革命，它用市场自由的大水漫灌，让全球大众循环往复的出售自己以及购买他人，忙于追逐现实的富足影子。

C

　　军政府的广告很严肃，板着脸讲大道理“快保卫祖国，极左派又要打砸抢！”。

　　反对派（共产党、社会党到民主主义派）的广告是笑嘻嘻的，咧着嘴、拍着巴掌，暗示观众“爹味”军政府滚蛋了最好。片中无一处讲军政府，却又处处讲军政府。要害是怎么讲的？“军政府道理多、总是说，真不爽！喝可乐，戴耳钉，摇摇摆摆舞起来，让皮诺切特回家给他儿子当爹去！”那一刻，军政府面对的精神敌人，是它用白色恐怖保卫过的市场自由，出售自己和购买他人的自由。这是荒诞的一刻：共产党的政治广告暗示“你要更彻底的资本主义吗？对皮诺切特说不！”

　　这等于说，资产阶级反革命及其无数限制、规矩和特权集团过时了，该滚蛋了…… 这是市场的意志，通过共产主义革命者的积极努力而落实，由美国国家武装力量担保——片中结尾闪过短暂的电视画面，显示智利各兵种司令官集体劝说皮诺切特接受公决结果。在历史上，这是美方对智利军方施压的结果。多么黑色幽默……

D

　　本片还有一处黑色幽默：军政府的广告制作会议上，有智囊指出需要市场自由来诱惑大众：“……而你们（军政府）那里却有一个能让任何人致富的体制。请注意，不是所有人，是任何人。若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能成为那个‘任何人’的话，我们就稳操胜券。”

E

　　Anyone和Everyone，“任何人”和“所有人”的区别…… 语言的魅力啊！难怪有人说，阶级社会的语言蕴含权力。

F

　　真黑色幽默。用机关枪和电刑保卫市场自由的军事官僚们，并没忘记“我们的秩序下，人人皆可变成富人”这一招，因为他们还以为面对的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幽灵。奈何真正面对的，是“我咋挣钱关你屁事，大人，食大便啦！~”的小市民。

未完待续

对话集（目录）

1青年·时代·工人阶级

阶级斗争文献的翻译问题：为何有些文字的翻译错漏百出？（一组对话）

之一：以马赫诺为例

之二：以列宁为例

2中国革命钩沉

《故乡来的一封信》、 1927年的农民运动、阶级斗争与改良主义者

〔附录〕故乡来的一封信——记1927年的土地斗争

蔡元培讨论

之一：共产主义之父？意识形态“通三统”的一环？“柔性招安”高手？

之二：拥护社会进步的反共狂徒？拎不清的高尔察克将军、“辣手书生”今何在？

国民党中宣部长张其昀《思想领导与精神动员》

国营、市场与解放初期的思想工作：围绕《一个国营商店的政治工作》的讨论

3德国革命·工人阶级政治

《德国革命中的工人阶级政治》系列讨论

之一：“革命工长组织”与斯巴达克同盟∕德国共产党的关系

之二：米勒关于苏维埃的设想、卢森堡的作用

之三：斯巴达克派的进退失据、“有必要斩首改良主义”？

4斗争史·回望与前瞻

《1956年匈牙利工人代表会》中文版诞生记

安德列乌·宁，作为革命危机中的一面镜子：十月革命后的左翼政治、工人阶级以及社会革命

二十年代苏德秘密军事协作讨论之一：工人阶级的“政治合作”与“技术合作”分别意味着什么？

曼德尔《欧洲革命之第一阶段》讨论之一：对有产国家深入基层缺乏预计、工人容易信任能帮自己的人

5牛鬼蛇神

“天皇社会主义”的历史游魂（一组对话）

之一：国家·市场·工人阶级

之二：国家、社会斗争、左翼

从歌唱青春开始：意大利的法西斯主义与群众运动（讨论之一）

哥伦比亚的极右翼暗杀队、工农运动与左翼（一组对话）

70年代拉美军政府的疯人院、福柯与“精神分析”、被摧残的一代青年

汉娜·阿伦特与资本主义秩序讨论

之二：女性身份的作用、“柔性反共”、主流改良派的忧虑

“牛姥姥”漫画风波讨论之一：日本主流文化的“圣物禁忌”、“通三统”缝合怪有多大生命力？

6五洲风云

右翼保守主义的兴起

之一：右翼保守主义的兴起，“田园班农党”的内联外勾

之二：“反白左”是怎么回事？资本主义市场环境下，保守主义与平权运动能结合吗？

美国大选系列

之一：美国大选：白人民兵积极分子街头×人事件

之二：“特朗普得到美国工人越来越大的支持”？左翼常见的“大多数崇拜”是什么？

美军招兵广告的闲言碎语：LGBT保家卫国？“我们正能量要互相学习”

法国军人集体上书事件讨论

之一：“恢复老光荣”、法西斯与选票政治共存共荣？（一组对话）

之二：铁血救国也多元？美军的“进步派”倾向？（一组对话）

之三：未遂政变“蔚蓝行动”、什么是极右翼“生存主义”？

之四：军方与“新哲学”、极右政客泽穆尔的明星时刻、从戴高乐到“新法西斯军官密谋”

火山大学学生会事件讨论之一：什么是特权分赃机构？精英学生是“鸡贼之王”？密集开火的时刻已经开始

7文艺评弹

韩国电影《南营洞1985》：秩序的变迁、螺丝钉宿命与资产阶级国家的“治愈”手法（一组对话）

法国电影“戒严令”讨论

之一：国家恐怖、城市游击的民主原则、苏联对阶级斗争的支援

之二：革命者的窘境、揭露暴行的意义、“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电影《战争未了》的讨论

之一：资本主义主流文人与法西斯的亲缘关系

之二：佛朗哥的登顶之路、工人阶级如何利用反革命阵营的内讧？

之四：旧秩序与新秩序、佛朗哥的悟道与乌纳穆诺的跌倒

电影《红军与白军》讨论

之一：内战、旧秩序的代表与反抗的无产者

之二：有组织无产者的刑罚道义、卷入斗争就面临选择

之三：“有意义”跟“有意思”、“得民心者得天下”？旧秩序的维护

民国历史剧《醒来的年代》讨论

之一：“流量偶像化的爱国主义”？与蒋系民国的切割？

之二：“流量爱国经济”的局限、“不肯牺牲”的新一代？阶级战争是房子里的大象

历史剧《我们的法兰西岁月》讨论

电影《智利说不》讨论

之一：20世纪共产主义革命的谢幕、“全球化市场时代不需要赤色颠覆份子，也不欢迎爹味皮诺切特”

821世纪校园

教与学：美国、日本学校的思想洗脑是怎样的？（系列讨论之三）

教与学：学生与“思想概论”不得不说的故事（系列讨论之四）

教与学：法国、美国高校的政治教育一瞥（日本预科加点戏）（系列讨论之五）

“卫生巾互助盒运动”讨论

之一：做事难、冷处理、市场化？

之二：活动的内部观察、“堂堂正正刷履历”？

之三：境外如何“堂堂正正刷履历”？主流秩序有可能与社会运动结合吗？

说　明　

　　在2019年的寒春，冷热不定的气候中，这个公众号诞生了。它的内容，以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洲历史为主，但也不排斥其它时间、其它地区的情况介绍，比如1969年的意大利。具体来说，这里要刊登的，有少为人知的文献，有原创文章，也有相关的讨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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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希望从“彼得格勒”发出的信件，能够到达收信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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